八十九招,依旧不分胜负。
第五蓦眉间已有担忧,高手过招,即便如何谦让,亦难免刀剑无眼!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一百招,鱼肠霸气决绝的剑气袭来,令彩衣不敌,竟随剑势飞向台下。
紫袍人俊逸的眉眼来不及闪现情绪,疾掠向台下,将令彩衣护在怀中。速度之快,犹如闪电。
两人一直后退,直撞向那排木屋。
一时间,举目之处木板、木棍、木条横飞。目之所及,一片狼藉,两间木屋轰然倒塌。
第五蓦是第一个赶过来的人,挥开尘土,见到尘埃中安好的两人,心便安放了。
令彩衣被秦柏紧紧拥着,关切地瞅着他。秦柏沉默不语,抬手拭去唇角的鲜血。
他见令彩衣无碍,起身抬眼,望见尘埃落定处的女孩子,有一瞬间的陌生。
秦柏愣了半晌,失神地笑了:“蓦丫头长大了,像个乖觉的孩子了。”
第五蓦虽已猜到,但仍有震惊:“师叔。真的是你……”她竟一时间悲伤泛滥,扑过去抱住秦柏,双眸含泪,“师叔,五年不见,你老了许多……”
秦柏止不住轻咳,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笑容温凉如许:“傻丫头,我今年都已三十六岁,不年轻了!”
她此时想起,方才秦柏受了不轻的内伤,忙松开手:“师叔,你如何了?”
秦柏摆了摆手,以示无碍。
回眸望去,令彩衣分毫未动,他俯身查看,摸到对方受伤的左腿。令彩衣吃痛,在他肩上狠狠一口,眼泪瞬间跌落,打在他肩头。
秦柏温柔地安抚女孩,扯下自己的衣襟将左腿箍住。
第五蓦立刻带着秦松去令府,令江河慌忙赶来。秦柏以最快的速度处理好伤口,由第五蓦为令彩衣换衣衫。
令江河问明缘由,一面向秦柏致歉,又一面道谢。令江河深知,江南秦氏兄弟素来温和谦恭,本就通《易经》懂医药,又因着秦枫多年伤病之体,二人皆精通岐黄之术,所谓久病成医,这便是最好的例子了。
秦柏忽地记起忘了将药给令彩衣,见第五蓦出来便推门而入,亲自喂令彩衣服下。见那丫头疑惑地瞅着自己,他笑意清浅:“我怕你受不住疼,放心,不是毒药。”
令彩衣看着自己的左腿,可怜兮兮地望着秦柏:“我不会变成瘸子吧?”
秦柏一愣,不由大笑着点了点对方额头:“傻丫头,你是皮外伤,想什么呢!安心养着,不出十日,保你完好无损,依旧活蹦乱跳!”
令彩衣悬着的心才踏实了,歪着脑袋,骄横地皱着小脸:“那你要全权负责!”
秦柏此刻终于明白了令江河与第五蓦的无奈,只得笑答:“好,从煎药到喂药,我都负责,可好?”
令彩衣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故作老成地笑言:“嗯~孺子可教也!”
秦柏噗嗤笑出声来,再次敲了敲着她的额头:“小丫头,目无尊长,当心你爹训你!”那丫头却毫不畏惧地撇撇嘴,秦柏无奈地揉揉她的脑袋,如同自己的孩子一般宠溺,温润如玉的嗓音透着几分宠溺,“好了,叔父有事,你先自己待着。”
令彩衣从不知,会有男子笑得春光明媚。而此间她的心里,恍若入春时烂漫的桃花,开了满心……
第五蓦站在树林中,静默而孤寂,一阵秋风扫过,无边落木萧萧下。
“蓦丫头。”秦柏紫袍轻扬,笑容明朗。他自怀中摸出两个青色瓷瓶,“大哥让我带给你的。”
第五蓦小心收好,抬头问:“师叔,你并非专程来寻我的吧?”
秦柏敛眉沉吟,面容尽是无奈与担忧:“大哥的病又重了,我去洛州贺族取药,路过封城,他让我顺手捎着给你。”
小丫头径自沉默,秦柏立刻转移话题:“大哥说你与叶子一处,怎的不见他?”
见她避之不谈,秦柏乐了:“怎么,你二人吵嘴了?我去找他!”
第五蓦来不及制止,紫衣已翩然远去。
秦柏明白,秦叶用情至深,不会离她太远,秦叶这五年始终暗暗护在蓦丫头身侧,碍于身份与权势之争,从未显露。
有时,秦柏倒是很钦佩这个小自己十六岁的年轻人,他与大哥同样痴情且专情。不似自己,混迹三十六年从未有过什么刻骨铭心之恋,唯一的妻子还是因为秦楼与谢门交好,联姻所得。
其实,所谓联姻,不过因为三小姐谢文鸢对自己情深不悔,谢门主谢文卿特地找了大哥商议,同为江湖大家,秦楼不能不卖面子。为了不给大哥添堵他便娶了谢文鸢。二人相敬如宾,但他到底不爱她。为了对得起她,他不曾纳妾,直至她难产而死。他虽不爱她,却将最好的都给了她,包括青春和陪伴,包括身份地位等等。
想着想着,秦柏有些懊恼和奇怪——三十六年,他还没喜欢过什么人,是否该出家?满脑子地混想着,抬眼却只见一抹青衣倚树而立。他笑意暖暖:“等我很久了吧?”
秦叶不等他问,将那夜与阿蓦的对话倾倒而出。之后,便是冗长的沉默。许久,他再次开口:“二叔,你说,我该如何?”
秦柏摸摸胡茬,似是而非道:“我虽不大懂情爱,但我记得离歌说过,追女子只需四个字——锲而不舍!我觉得不错,锲而不舍,金石可镂嘛!你何不试试在她身边软磨硬泡呢?”
秦叶顿了顿:“多谢!”
十日后,第五蓦随秦柏驰马飞奔,去向心驰神往的地方。只是,出城时多了二人——令彩衣对令江河使出浑身解数才得以说服。
秦叶则是死心塌地的追随,不做任何解释。
此时,江南,姑苏城中,亦有人相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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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人杰地灵,乐曲愈加温柔。一曲《秦淮赋》更为烟雨江南添了几分美艳的气质。那些个绝 色 女 伶拍着红牙板,舞着鲛绡,又一曲《后 庭 花》。
夜色轻笼着淮水,秋月如薄雾般笼着一帆孤舟,舟上人一袭白衣,长发挽成一髻,斜簪着一枝玉钗。
秦枫举樽对月,襟袖飘摇。不觉间,身后多了一人,那人身着蓝裳,不言不语,独自斟酒。
秦枫沉默地饮下一杯,轻声问:“峰儿,若她嫁做人妇,你当如何?”
谢玉峰怔住,望一眼秦枫:“我会祝福她。”
秦枫回眸,紧紧盯着他:“不必再念她,你们从始至终都绝无可能。即便你是谢兄的亲子,与凉儿是亲生兄弟,亦无可能。忘了她吧!”
谢玉峰抬眉,眼中是抗拒的色彩:“我要听她亲口说。”
秦枫坐下身来,端着对方已斟满的酒樽,不冷不热地说了四个字:“你会后悔。”
谢玉峰不再开口,秦枫亦不再言语,二人四目相对,自顾自饮酒。谢玉峰忽地回想起那日,谢文卿与秦枫在竹韵楼商议之事。义父说他已及冠,可成婚,但钟情之人是秦枫的徒弟。
秦枫有一时的错愕,默然笑了,说自会解决,让谢文卿不必多言。
于是,秦枫书信一封,将自己与他的谈话定在这舟上。秦枫没有告诉自己,为何不可,只告诉自己,相思无用。
秋风萧瑟,即便温情如江南,亦感寒凉。一阵秋风袭来,淮水两岸的树叶萧萧而下,枯叶在空中旋了几圈,便跌落水面。
水上惊起一圈圈一层层细纹,将那弯下弦月的倒影碎成一面破镜。淮水倒映着灯火酒家,远处的渔火与月辉交映,寒色中又添了几分暖意。
秦枫仰首望着月色,不禁叹道:“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这个时辰,姑苏的钟声,该鸣了。”
谢玉峰愕然地望着秦枫,却听得远处的钟声开始敲击。这静谧的夜里,偶尔掠过几声乌啼,称得钟声更加孤诣。悠长的钟声在夜色中远远散开,一股凄凉之意涌上心头。
又是一阵肃杀的秋风,秦枫避之不及,心口猛地抽疼。他倒在船舱内,以凉薄的棉被裹住身子,开始瑟瑟发抖不住咳嗽,黑红色血液自唇角肆意蔓延,血液滴落在棉被上。
谢玉峰急忙封住秦枫身上几处大穴,为他运功疗伤。
少时,秦枫喷出一口黑红的血,径直晕了过去。
谢玉峰挑燃舟上的暖炉,温热的火苗给秦枫带来了温暖。待他苏醒,天已将明。
舟泊在姑苏城头,谢玉峰架着秦枫于一处小酒肆落了脚。酒肆虽小,却有着别致的名字——枫夜酒家。
鸡鸣不已,清晨的暖阳初升。浓重的雾气笼罩着河水,阳光透过竹林洒落,湿润的气息弥漫了整座小屋。已在姑苏小住多日,不免有所贪恋。
秦枫缓然起身,见谢玉峰不在便留下书信一封,且说是自己旧伤加重,需回秦楼调理。
其实,秦枫并未直说,他算出今夜第五蓦便会到姑苏,他不愿亲眼见二人不欢而散。
世人皆称自己“卦里乾坤”,然,他并不想知道这么多。有时,蒙然不知亦是福!
秦枫知道,谢玉峰此次江南之行是最后一次,待蓦丫头来,叶子会紧随其后,会令峰儿措手不及。
或许,这便是命,每个人的性格决定了后来的许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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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淮水上映着一勾新月,今夜的风吹的极缓,水面一帆孤舟随波飘摇。今夜是秋日最后一夜,明日便立冬了。
舟上独坐的蓝色衣裙觉得微凉,披上一件绣着梨花落雨的白色斗篷。
第五蓦孤身一人,自得其乐,秦柏快马加鞭前去吴县给师父他老人家送药,令彩衣那丫头竟然跟着秦柏跑了。至于秦叶,或者说她的世子叶承韬,招架不住她的死乞白赖,去姑苏城侯着了。
有人等的感觉,真好!她泛舟而望,矗立岸边的座座红楼灯火辉煌,中有清绝的歌声传开。
不过今日的歌太过浮华,有了靡靡之音的感觉。
她虽喜爱江南的钟灵毓秀,但今夜的歌,实不入耳。
她没趣地望着一弯明月,耳畔是水流声,几点寒鸦掠过,她竟自顾自唱起歌来。细听来,竟是一曲《梅花三弄》!
“红尘自有痴情者,莫笑痴情太痴狂
若非一番寒彻骨,哪得梅花扑鼻香?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她拍着手,摇头晃脑,很是入情,全然未觉岸上早已鸦雀无声。
最近水岸的一处飞檐上,青衣翩然而坐,听的入神。舟上之人面容沉静,泛着浅浅的笑意。他是第一次听她唱歌,与时下女伶的风格迥然不同,亦无那般绕梁之感,却独树一帜,别有风情。
“梅花一弄断人肠;梅花二弄费思量;梅花三弄风波起;云烟深处水茫茫……”
第五蓦一唱三叹,好不多情。她会的诗词都是师父教的,会的歌曲都是许姨唱的。
她将舟泊于埠头,纵身一个跳跃,欢愉地奔向城中。
城门上“姑苏”二字显得别样柔情,她还未入城,便一眼认出立于城门右侧的青衣人。
那人倚着城楼的石壁,低着眉阖着眸,双臂环抱,右手握着一柄长剑。剑鞘古朴并无稀奇,剑柄的雕饰却如星宿运行,闪出深邃的光芒。像是等了许久,沉默独立,略有倦意。
她犹豫少时,径自寻了小栈落脚。待她上楼,一抹熟稔的色彩映入眼帘。不止谢玉峰错愕,第五蓦更是一脸茫然。她眼中闪过一丝惊喜,这份喜悦点燃谢玉峰心中的火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