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名演员,他演过太多太多人,模拟过太多情绪。其实他很清楚,那不是他的人生,也不是他的情绪。他只是一个还算灵活的容器。直到某一天,他再次遇见那个人,这个容器才终于有了他自己本该承载的东西。’
第一次跟阿智的见面,说来更像是一场巧合。
海选大厅外,没有时限的等候,几百号人,两盏电扇,38度的高温,偏僻的郊外地,喝光了的水,没了期望的人陆陆续续地走了。
持续的燥热竟然冷静下来了,倒不是因为空旷下来的场地。
而是,像是两个碰了壁有些走投无路的人,突然与一股久违重逢的目光对焦,那般熟悉,那般吸引,那般惺惺相惜。
“嗨,你也是来海选吗?”我主动上前,走到这个后背被汗水浸湿的年轻人旁边打招呼道。
“嗯。”
“你一个人吗?”我边扇扇子便问道,“今天真的好热,你觉得自己发挥的如何啊?”
“嗯。”
“啊,我没有别的意思,你不用担心。”看着面前这位年轻人双脚向膝盖方向往内口了扣,手有些攥紧,我连忙解释道,“我也是来海选的,但我感觉自己发挥得不好,长得也不漂亮,我知道自己不是吃演员这碗饭的,果然还是放弃,继续当我的经纪人好了。”
“你要加油啊!以我独到的眼光,看得出你资质非常不错!别放弃梦想啊!继续加油!一定可以实现的!噢对了,这是我的名片,如果以后出名了,不介意的话可以找我啊,哈哈!江湖再见了!”我递给年轻人一张名片后,道了别走了。
…
令我没想到的是,和阿智得第二次相遇来得这么快,仓促到我还没有准备好。
两周后,我接到一通电话。
给我打电话的显示是个陌生号码,电话那头接听的人是个声音铿锵的女性,更像是签约到了心仪的演员,应要求帮找经纪人的管理人员。
“请问是阿兰女士吗?请问您是个人经纪人吗?有相关证件吗?能否下午来我们**公司一趟呢?有事找您,辛苦了。”
“噢噢,是的,有的,可以的,不辛苦。”我应接不暇地一一简短做了回复,有些迟疑也有些兴奋,塞出去过不少名片,但还是头一回有电话打进来。
…
一进公司门,远远地隐约能看到有人在远处向我招手。
说来惭愧,虽然很感激阿智第一眼便认出了我,而我反馈他的只是愣神和断篇。
“阿兰。”年轻人小声跟身旁管事儿姐姐说道。
“啊对,我是,请问这位是?”我一脸茫然地尽力回忆着,但怎么也想不起来,直到…
“热天,海选厅,名片。”
“啊!是你啊!我想起来了!我们又见面了!”
很难想象,正坐在我面前的这位,跟那天海选厅外遇见的是同一个人。
化了妆,稍作打扮,我定了定神,才发觉他是一位五官轻柔,长相俊美,举止满调的男孩子,神情仪态间散发出难得的静雅之美,令人不禁多看几眼。
后来谈起那天,我才知道,其实那天阿智已经通过初试,在等复试,而我却自顾自地跑去安慰人家别灰心,想想真是有够滑稽的。
“言棤智先生,你确定要选这位当你的经纪人吗?”阿智旁边的姐姐终于发话了。
“嗯确定!”
…
说起阿智的演员生涯,并不是一帆风顺,甚至可以说是一路坎坷。
先前刚出道接的几部剧,都是网络古装小成本的剧,成就赚,败也不亏。身为经纪人的我,一眼看出那是公司打发新人的惯用套路,也称‘试水’,即便我让阿智不要太过上心,可他依然是背台词背到最晚的那一个,纵使身边搭戏的小网红们说台词是清一色的‘1234567、7654321’,阿智还是严格要求自己。
网剧播出后,因为点播率不好和政策原因,没过多久就下架了。至于近期的耽改,炒cp,捆绑营销,我也替阿智视而不见。
一个眼神就能交流到内心,合作了半年,我敢做这个担保。
再后来,阿智也因为戏路窄,‘演技差’,作品少。
在网络上被键盘侠诟病调侃‘太过于女性化’,‘不像个男演员’。虽然阿智毫不在意的样子,但我总感觉他有没吐露的心结。
我只能说,是圈子混乱的不适合阿智,阿智只是做他自己。
没接戏休息的日子里,他喜欢让我陪他去不知名但很精致的咖啡馆,喝上一杯咖啡,读读书听听时钟摇摆,安安静静享受着午后的阳光,坐在角落里,曼妙的时光把他宠得像只温顺的小猫。
…
记得那是合作近1年里,我头一次见他情绪那么激动。
他拿着一张传单塞给我看,是舞台剧。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
或许,这种演绎方式更适合阿智,情绪的产生不用刻意修饰,相由心生,时而富有张力,时而隐晦含蓄,所有的东西都是即时即刻出现,无法轻易复制。
不必硬向自己要求情感,也无需努力地“表演”这种情感、模仿这些情感的外在表达形式。只需准确地决定自己的态度,用自己的想象来给自己所采取的态度找到依据,并且用这种方式唤起行动的愿望,进而行动起来,在行动过程中,情感会以最需要的表现形式自动出现,这样的表演演员自己相信了,对手相信了,观众也就相信了。
“刚问过了,可是只是一个配角,阿智,这样你也愿意出演吗?”我顿了顿接着说,“而且,这部剧的上座率不是很可观,影响力和报酬可能也不会特别理想,你还…”
他没有说话,只是很用力的点着头,并用坚定的眼神看着我。
我识趣地住口了。此时,再多问一句,都是对这个执着少年的侮辱。
…
演出当天,我因为受邀拿到了一张票,来到剧院发现上座率是真的可怜,预计还不足以覆盖场地费。
剧组的人跟我反馈说,阿智近两周情绪似乎很低沉,排练时候也没什么状态和精气神,彩排后剧方还考虑过更换演员,被阿智极力恳求。
我因为几家广告方解约的事情,忙的不可开交,说来很是抱歉,前前后后也就探班过一次, 唯一的那次,等了半天也没见到他。
拿着演出时段表,我沉沉叹了口气,因为是配角,阿智在2小时的舞台剧时长里,仅能出场13分14秒。
之后,帷幕拉开,灯光投下,人、音乐、舞台、情绪,全场鸦雀无声,我惊愕住了。
我敢打赌,那是最伟大的13分14秒。我第一次见到那样的阿智,像迟暮下被落日与夕阳眷顾的玫瑰,优雅的打理着自己孤傲的影子一般,颦簇之间以灵魂示人。
谢幕时,没有阿智。
终于,后台侧门外,我找到了正在放声痛哭的男孩。将他揽在肩头,我知道他这时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宣泄,哭出来吧。
接着,之后的事情,之前的事情,我算是都知道了吧…
但,我不能说,这是我跟阿智的秘密,也是我跟他之间的约定。
那段时光的他,是我见过天真烂漫这个词,最恰当的注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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