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就是个傻子,也不怕咱们八部合击将他的军队包围在这里。”佐伽迩不屑地嗤笑一声。
祭司顿了顿,整理下思路,说:“我猜他赌定会是第一个结果。”
佐伽迩一怔,想了想,自己本来就是打算拖到一定时候出面和解洛文部和孱国的矛盾,让两国坐一起好好谈谈。毕竟那个大元帅之前和洛文部提过解决粮食的问题,自己部族的存粮也不多了,过冬本就艰难,如果没有粮食就得杀畜牲了,这可是他们的生存根本,轻易是不动的。
不过,这个孱国大元帅没有算到,西凉还有另一个选择!
“那他赌错了。”佐伽迩咧嘴一笑,旋即看向祭司,正经地问:“其他部族的粮食还能撑多久?”
“一个月吧。寒冬已至,再无吃食,就得杀牛羊了。”祭司忧愁道。在外人看来,他们西凉人是吃肉的民族,但真相是,他们除了逢年过节,都不会杀自家的牲口,因为一年的吃食就靠它们的奶活下来,冬衣还要靠它们的毛发制成。
活着,就有东西可取,死了,只一摊肉,饱腹几日,便没了生计。
他们当初毒杀八部牲畜,是依仗着后面有个财大气粗的鬼方国。而且得了孱国的话,那土地里的吃食就够他们生活了。可眼下……
“嗯…”佐伽迩细思片刻,说:“集合军队,联合八部,一个月内抓了那个孱国元帅,用他换狗太子的粮食!”
话说孱国军队一路向西,在风雷部境外行了数日后终于抵达风雷部的境界外。
北风呼啸卷起一场大雪,像是唱歌跳舞地迎接他们的到来,却又像是一扇扇雪门阻挡着他们前行的脚步。
蒙勒望着前方一望无际的雪原,不禁眯起眼睛,想起临行前仇徒私下告诉他的话,此次出兵意在威慑,要逼西凉和谈,可自己都已经到了风雷部,却没见一个出来说话的。
“将军,怎么不走了?”雷邦打马上前问道。
蒙勒指了指前方,说:“前面就是风雷部了,再往下走,万一被包围就难办了。”这也是他出行前仇徒对他说的话,如果到了风雷部地界外还看不见人的话,就说明他们不愿和谈,此时切不可冒进,唯恐被八部合围。
“那怎么办?都到这儿了。”雷邦试探着蒙勒的心意。他知道出行前一夜,蒙勒被仇徒拉去谈话,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难道仇徒还有办法迅速结束这场战事?
可自己的任务是拖住他,所以必要的情况下,自己还要想些法子阻挠大军的进程。
蒙勒也心有不甘,毕竟已经到了敌人家门口,不打,也太可惜了。可一路上来遇到的情况与仇徒所言大差不差,自己对他佩服至极,再说军令如山,仇徒是大元帅,他的命令,自己必须遵从。
“这么大的雪,在别人地盘上作战,不利。撤!”蒙勒调转马头,朝北侧,说:“全军进攻挞跶部!”
仇徒曾告诉他,为防八部联合围剿他这三万军队,先取挞跶部方为上策,因为挞跶部与孱国接壤,从这里突破回孱国,面对西凉时也能进可攻,退可守。
将士们虽然不解,却跟着蒙勒往挞跶部去。
本来蒙勒心里还有所顾及,因为他知道仇徒是主和派,自己贸然先动手打了挞跶部会否留下恶根,却果然如仇徒所料,风雷部召集八部合围他们,自己刚一到挞跶部境界,就遇到一群迎来的士兵。
按道理他突然要求攻打挞跶部,对自家士兵来说都是很意外的,这些挞跶部的人如何知道事先集结兵力?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们一早就是要袭击自己的。
大雪下了三日,蒙勒一行人损失了五千兵力才拿下挞跶部。这还是因为大雪阻碍了其他部族增援的原因。
蒙勒不敢久留,一路借道带着士兵们往孱国折返。
这边的战情很快就传到了龙首关,仇徒虽说早就料想到第二种结果,但真实发生的时候,他还是惊了一跳。他早就从探子那里了解了西凉人的余粮,只能撑月余,这西凉大可汗到底打的什么主意,竟然不和谈?
不容细想,仇徒立即派两千士兵从这头往挞跶部去打一打,迎蒙勒军队回来。另通知其他关口警惕西凉入侵。
只是他不知道,大可汗佐伽迩根本无意其他关口,既然知道他就在龙首关,自然是所有兵力全压到龙首来。只要杀了他,就算其他关口的孱国人攻陷自己几个地盘,到时候和太子谈判时也能讨回来。
但真实的原因是他风雷部的地盘都不与孱国边关接壤,所以有恃无恐。当然,他也知道,各部可汗都打着小算盘,肯定不会全力迎合自己,所以,他们应是有自保的能力,自己只需全心全意打到龙首关逼他们主帅出城就好。
至于之后,自有雷邦在。
几方心思既定,大战一触即发。
就在蒙勒军队快要赶回孱国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
雷邦遇到了一个风雷部的细作。
“你再说一遍,是谁派你来的?”雷邦环视着四周,小声道。虽说夜半伸手不见五指,可毕竟没有帐幕遮掩,难免被风卷去些余声,叫人听了去。
细作说:“我家大可汗收到你们太子的来信,叫我来知会你合谋活捉你们大元帅。”
雷邦冷笑一声,“大元帅也是能活捉的?”
“这不是怕你们太子不守信用,当然,抓不成就杀了。到时候你们太子反悔,我们也有信件呈给老皇帝,自有和谈得粮食的办法。再不成,还能抢,你自己看着办。”细作说。
雷邦猜测着对方的话的真实性,但想到之前太子的来信,想来太子是不放心自己,居然真的通敌要杀仇徒。一时间,雷邦也不由得重新审视起仇徒在两个皇子间较力夺位的重要性来。
“你们打算怎么做?”雷邦问。
细作在他耳边耳语一阵,问:“你能做到吗?不知道你在你们军队是个什么地位?”
雷邦一瞪眼,他虽然不及蒙勒和仇徒那样地位尊崇,但在小将间还是一等一的存在,不说自己本身实力摆在那里,还有个太子帮自己运筹不是?
“如果真能杀了元帅,叫我做这事也不难,反正死无对证。但你们能保证杀了他吗?”雷邦反讽道。
细作冷笑道:“做好你分内的事。我会再来找你的。”
“等下。”雷邦叫住要离去的细作。
细作回头看他,不耐烦道:“还有什么问题。”
“有个人,可能会影响计划。”
“谁?”
“蒙勒。”
----
孱国建兴三十六年冬,镇国大将军蒙勒亡于西凉挞跶部。
“不可能!”仇徒站起身,一瘸一拐地往城墙去。他已经能不要拐杖的下地行走了。
“是真的,将军,你保重身子啊。”亲卫们围着他。他们在蒙勒大军离开第三日便赶到了龙首关。
仇徒拧着眉头往城墙上去,雪还没完全化开,地上细细的薄冰对他来说实在考验,没几步,他便一个趔趄,好在亲卫们眼明手快将他扶住,才没跌倒。
上了城墙,仇徒眺望着远处浩浩荡荡折返的军队,果然乌泱泱的队伍前有几个人扛着一个担架,头缠白布,那是蒙勒的亲卫。
“开城门!”
仇徒吼道。说罢他便转身要下去相迎。
队伍来到关前,众将一见仇徒,纷纷下马跪地,痛哭流涕,自责没有保护好蒙将军。
蒙勒是上一辈中的佼佼者,仇徒未参军前就在家中府邸和一些宴会上见过蒙勒,甚至有一次联调的时候他还被分去蒙勒掌管的军府里操练,他们之间的感情也是那时候建立的。虽说谈不上深厚,却也不至于浅薄。
此次出征,蒙勒是被皇上封为副帅辅佐自己的,但他不要虚名,执意以将军自称,所以他担着副帅的实权却不要这个名头,实在令自己钦佩,虽然之前他枉顾军纪发动两国战事,但也事出有因。他到底还是那个忠君爱国的将军!
如何就!
仇徒是敬老,更是惋惜,是懊悔。如果不是自己的腿,此次带兵,非自己当先不可。蒙将军或许是替自己而死……
仇徒来到蒙勒尸首前,重重跪下,蒙勒的亲卫也一个个泪眼凝望着他们。
“蒙老!孱国永记!”
仇徒大拜伏地,众将不由鼻酸心动,哀嚎声一时响彻关外。
雷邦见此一幕,也红了眼眶,冷不丁想起自己搭起弓箭假做迎敌状,却欺瞒众人地将羽箭射向百米外的蒙将军的那一刻,他犹记得弓弦脱手时的酸痛感。
他想起幼年随父亲练习箭术时父亲抓着他握弓的那支手腕,说手要平,气要直,又搭上羽箭,陪自己一起瞄准靶心,说:“邦儿,神箭手都是箭无虚发,一击即中,你要瞄准敌人的眉心,对,就这样,看准了,才能一招毙命!”
“咻!”
“噹!”
羽箭飞出,稳稳地扎在箭靶中央。
那红点似乎变成了蒙将军眉心溢出的鲜血。
父亲的声音犹在耳畔:“咱家世代为军,保家卫国,个顶个的都是神箭手,邦儿,你可不能丢祖宗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