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你怎么样了。”仇徒带越宁离开帐子,走远了一些,轻声问道。
“手…”越宁看着自己的胳膊,吓得缩进仇徒的怀里。
“别怕,为夫在呢。”仇徒紧张地搂着越宁,他之前一直担心越宁参军会有危险,倒是忘记人头一次见血腥场景时的恐惧了。
过了一会儿,见越宁脸色缓和,仇徒又问:“好些了吗?”
越宁摇摇头,贴在仇徒怀中,“太可怕了。相公…”
“那你还要走下去吗?以后会见更多死人的。战场上,比这个还可怕。”仇徒紧紧地搂住她。不想让她走,可又不想她受这份折磨。
越宁没有开口,却在心里认真地思考着这个问题。她最开始只是想见见军营是什么样子,想建功立业,却忘记书里写的“一将功成万骨枯”的惨状,或者说,她根本对这个没有概念。后来,仇徒要出征,她不想自己呆在无聊的家中独守空闺,也怕仇徒一去不回,所以无论如何也要跟着,只是情况比自己想的要残酷的多…
还没到战场,身边的人就死了两个,真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是不是如果自己不在,马菊就不会死,韦碧也不会犯错…
“孔词为什么要杀自己的妻子?”越宁手脚冰凉,紧紧地抓着仇徒的胳膊。
仇徒一怔,“娘子,这件事很复杂…”
“你会这么对我、骗我吗?”越宁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脑海里一直闪着过去的日子里,马菊总是会得意的提起自己那个做校尉的相公,说他如何厉害,说他对自己如何好…
原来一切都是假的。
仇徒擦去她的眼泪,叫她正视自己,郑重地说:“越宁,你听好,七年前我仇徒如何承诺娶你,今天我亦承诺,护你一生,不离不弃。”
越宁眼睛大睁,泪如决堤。他爱的不是我…
“娘子,你怎么了…我说的都是真话…”仇徒看着她的眼睛。
越宁摇头,哭着缩在仇徒的怀里,她从前看书里那些情情爱爱的事,却不晓得,真会有这种刺心的感觉。
两天后,韦碧招出太子,换来免死改而流放的结局。
这天夜里,仇徒自己坐在坡上望着天上的月亮,想着都城中形势的变化。如今皇帝病危,太子已经按捺不住性子,要对长平王动手了吗?算他聪明,知道要动长平王,必须先动自己…
仇徒又想起那日帐中孔词发作伤人的情景,不禁一阵后怕,若是他真伤了越宁…
再想想这军中,不知太子到底还有没有安放别的眼线。他们不敢直接动自己,就全把注意打在了越宁身上…
“太子……”仇徒不禁攥起拳头,杀意横生。
是夜,仇徒将军中一切的事写在信中,找了一个信得过的士兵,叫他亲自将信送于长平王。
曾经,长平王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希望仇徒与之举事,但仇徒迟迟下不来这个决心,总觉得没有必要夺皇位。但也怕长平王有危险,所以一方面也替长平王留着后路,为他练兵。如今太子触了他的逆鳞,彻底激怒了他,这样的人,没有资格成为自己未来的皇!
“虞名。”仇徒叫道。
虞信立即进入帐中,只是心里七上八下的,将军只有在心情极极极不好的时候,才会直呼自己的名讳。
“将军,你好久没这么叫我了…”
仇徒一怔,“左右你的名与字也差不多。我叫你来,是跟你说,想个办法,直接安排越宁住我这里来,她在哪里我都不放心。”
唉,叫名和字怎么会是一个感觉…
虞信心里叹息一声,道:“可是将军你之前不是说,夫人她想要靠自己的努力立军功吗? ”
“情况比我想的复杂,不能由着她了。你尽快安排吧。你全权出面,就当我不知道。想个法子。”仇徒交代道。
“我?”
“不是你,难道要本帅来做这个恶人吗?”仇徒冷冷地盯着虞信的眼睛。
虞信一怔,苦涩地撇嘴道:“那你是大元帅、大将军,你都说了,我还能说什么。”
“嘀咕什么呢?”
虞信咧嘴一笑,“没有,我是说,我保证完成任务。”
“那还不快去?”
“哦…是。”
看着虞信跑出去,仇徒又陷入了沉思,就算越宁住到自己身边来也难免那些有心人的构陷,还是要想个完全之法啊…
翌日晚,虞信又被仇徒催促去解决越宁的事,他愁眉苦脸地到军司去找越宁,没办法直接去,就叫大司法出面,谁知道大司法叫他去找羗媚,说女刑役都由她掌管。
虞信来到羗媚帐中,羗媚听他说了前后事由,点点头,道:“元帅想的不无道理。如果换做是我,于公于私,这个时候都该把夫人放在眼皮子底下照看。”
虞信一听有戏,忙道:“那还请司法帮我把越宁夫人请来。”
“好说,你且等着。”说罢,羗媚就招来亲卫去叫越宁,就说是有任务。
不一会儿,越宁就被带入帐中,她一见虞信,疑惑道:“虞大哥,你怎么来了?是相公有事吗?”
这几天她已经调整了心态,虽说还没有放下马菊孔词之死,但已没有之前那般内疚和恐惧了。反倒是旁敲侧击地和段明娟二人聊了许多她们见过的惨烈之事,成长了不少。
“呃…”虞信看了羗媚一眼,意思是要她见机行事,好好配合。
羗媚却没他那么磨叽,直接开口道:“越宁,我们打算叫你去元帅身边当差。”
“为什么?他的意思?”越宁心里条件反射般地抵触着。
“不是,是我的想法。将军他还不知道。”虞信郑重道,“夫人,将军是元帅,统领三军,你的安危会左右将军的心情,更左右着整个军队的存亡啊。”
“虞大哥,你这是危言耸听。我只是个小卒,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
“他说的没错。”羗媚走到越宁身前, 盯着她的眼睛,说:“你想不靠元帅,凭自己的实力在军中打拼,可你有没有想过,你可以不当自己是元帅夫人,别人呢?我要是你,就不会太在意别人的眼光,战场上,有没有本事,一看便知。”
虞信看着羗媚,眼里满是感激。
越宁看着她,也陷入了思考。
羗媚继续道:“我是大司法唯一的弟子,跟着他的头几年,我跟你一样,不希望别人以为我是凭关系上位,讨厌别人总是称呼我为大司法的徒弟,而忘记我是羗媚。”
越宁心中一紧,自己何尝不是在心里计较着这些呢?别人总是称呼自己将军夫人,而忽视自己是越宁。
“可后来我意识到,我越在意这些,就越没办法作出正确的判断。师父是关心我,更知道我的能力,所以一开始为我谋取高位,而我却为了自己可笑的自尊,与他生气,偏要自己闯荡。别人戳中我的心事,我就会更抵触,以至于犯了许多错…”
羗媚迟疑一瞬,像是陷入了回忆。
越宁也想起自己当初拒绝仇徒的帮助,偏要从小卒做起,后来不光是害死马菊,也连累仇徒他被军中将士往来传舌。
"其实只要换个角度想,就会发现自己是多么可笑了。如果自己不是他的弟子,以自己的能力,就算别人议论、阻挠,自己也不甘低位。可偏偏选择被那个所谓的‘关系’影响,为了力求所谓的‘公平’,一旦别人觉得有黑幕,就选择不晋升。呵……"羗媚轻蔑地笑了一声,也不知是在嘲讽谁。
越宁看着她,虽然没有经历那么多,却十分明白她说的。
“这是自己的心结,其实与人无关。你好好想想吧。但是无论如何,你都必须去元帅那里。因为就算你不在乎,元帅却没办法置你于危险之中。他的冷静与否影响着他的决策,出征乃国之大事,不能因为你一点私心而受影响。”
羗媚连连出言,听得虞信是一愣愣的,要是自己来说,会怎么样呢?
越宁眼中挣扎,羗媚继续道:“我知道你并非傻,只是从未接触过这么多是非,还没意识到这世上的事情有多么复杂而已。怎么说你也来过军司,去了元帅那里,做事情也要拿出点军司的气度来,别叫旁人看了笑话,丢了军司的脸,知道吗?”
本来就被羗媚说中心事,这番再一推,越宁立即点点头,“我会的,司法。”
虞信张着嘴巴,这就答应了?那夫人到底猜没猜到这是将军的主意啊?完了完了,一会儿还得给夫人好好解释解释,这全是自己的主意,与将军没有半点关系!
“好,那你这就收拾东西,一会儿来我这里。”羗媚吩咐道。从头到尾,她都没有因为越宁的元帅夫人身份而有半点讨好之意。
越宁自然顺命地去收拾东西。
羗媚这才看向虞信,说:“你去找身男装来,我要保证万无一失。”
“什么?”虞信楞道。
“以后没有元帅夫人,只有元帅从别营里调来的亲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