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犹在不停燃烧,整座大厅业已是一片火海,四处噼啪作响,摇摇欲坠。秦商侯皱了皱眉,低声道:“晁兄,咱们这便走吧,只是可惜了你这处院落。”
晁错摇摇头,叹道:“没缘法转眼分离乍,赤条条来去无牵挂。晁某拼得两处小小的院落,却得以手刃佛宗般若寺红日法王,倒也值得!”他向北踱步至杨铮面前,见其犹在苦苦调理内息。他沉吟片刻,忽然出手按住杨铮丹田,掌力一吐,一道紫气便由丹田磅礴而入!
杨铮此时正值体内日曜玄气与那朱雀之精龙虎交汇之时,晁错的紫微凝真印气昂然而入,霎时便将那两股真气冲撞得支零破碎!紫气转瞬即逝,那两股真气却又突地乍起,至此相互融合,经大周天运行一周后,悄然无息地散于杨铮奇经八脉之内!
杨铮长出一口气,缓缓睁开了眼睛。晁错冷声问道:“死不了?”杨铮犹是一脸愁眉苦脸的表情,沉声回道:“死不了!”晁错点了点头,转身便走,再也不冲他多看一眼,冷冷说道:“那便走吧,此间大事俱了,需得赶往申公渡口,尽快带小郡主赶往南梁,省得夜长梦多!”
杨铮情知自己身上,定然发生了什么奇诡莫名的不可知之事,但他默察内息,并无一丝异常,而丹田气海之中、奇经八脉之内却是隐隐多了些不可知的真元。
杨铮无暇多想,倔强地立起身来,默默地跟着晁错的步伐节奏,一步一步地向外走去。
红日法王丧命前,南厢厅房便已是火光冲天,浓烟滚滚遮掩了燕然的身影,所以晁错等人也均未察觉,只道燕然已葬身火海。待到降魔胜使惊艳一剑,斩开了半空中借烈焰幻化鸟形的朱雀之精后,那火势才为之黯淡了许多,也便露出了隐隐约约的一个身影,只是晁错等人已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并没有人回头再看一眼。
燕然孑然一身地立在檐柱旁的角落里,将那浩然三气在全身十二经脉内运行三个大周天后,方才功德圆满,欣然收功,心知自身修为境界又是精进了一层,虽未一鼓作气突破那真武秘境,但已是仅余一纸之隔。假以时日,勤加修行,必可吹弹得破!
他回复神智后便正好听到晁错最后吩咐杨铮的那一句话语,“需得赶往申公渡口,尽快带小郡主赶往南梁”!他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料想这应该不会是又一个圈套,喃喃自语道:“申公渡口?却又是在哪里?”
他转念想到,雷应该知道这个申公渡口,顿时心急火燎,再也无心在此地逗留。随手将那朱雀印收入香囊,身形一晃,便已是无影无踪。
一路上行人如鲫,川流不息,众百姓皆是慌慌张张地大呼小叫着“走水啦!走水啦!”更有无数老少爷们,拎着各式盛水的桶儿盆儿,将那一泼泼清水尽情地泼洒在火场里。燕然左躲右闪,狂奔着跑回春江花月楼。
他“噔噔噔”地直奔上楼,伸手推开那间上房的大门,大声叫道:“雷少爷!雷少爷!”但见雷漠然立于轩窗之旁,望着远处隐龙小筑的大火蔓延,也不知出神思索着什么。
听到燕然惶急地叫声,他才面色不渝地转过头来,皱眉斥道:“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才是大丈夫所为!你这等慌里慌张,成何体统!”他语气威严,颇为颐指气使,皆因恨铁不成钢,隐隐有敲打燕然之意。
燕然性情本就狂放不羁,此刻死里逃生,又听得佳人下落的讯息,满心欢喜之下,那里还顾得上雷此时的语气。只见他兀自欣然地叫道:“雷少爷,你可知申公渡口在哪里?原来晁错并未送她来姑孰城,却是去了那个申公渡口!”
雷扫眼一瞥,见他头发凌乱,衣衫不整,脸上身上皆是浓烟熏过的污黑印迹,偏又眉开眼笑,显是他心底正欣喜不已。雷一时便有千般揶揄万般责难的话语,却是怔怔地一句也无从说起。雷沉吟片刻,冷声答道:“申公渡距此不过十数里路程,快马片刻可到,你是如何知道这个渡口?另外,隐龙小筑的这一场火又是为何?”
燕然听得此言更是兴奋,口中胡乱叫道:“事不宜迟,迟则生变,雷少爷,你赶紧带我去这地儿!”忘乎所以下,他伸手过来一把拉住雷的右手,拉着雷便要往楼下走去。
雷心里一阵厌烦,愤然甩开燕然大手,怒道:“你不说个明白,休想我带你去!”燕然一怔,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发,忽然换上一张奴颜婢色的笑脸,满是讨好地说道:“雷少爷,您老可千万别生气!小子这就给您陪个不是,您老消消气,赶紧去救人要紧!”
雷身份贵重,乃是天潢贵胄,性情自幼便刚直不阿且心胸狭隘,喜怒不定且沉默寡言。平日里说话办事也均是老成持重,不苟言笑。他痴长年岁二十余年,真正敞开心怀而玩笑不禁之时却是屈指可数。
似他这等显赫要人,旁人见了无不战战兢兢,唯恐一言不慎便是身陷万劫不复之地,又有谁敢悍不畏死地同他口无遮拦、言笑无忌?除了眼前这位惫赖无礼、率性而为的燕五公子,还能有谁?
雷有些无可奈何,正色道:“你且说个明白,倘若属实,再去不迟!”燕然没奈何,只得择紧要处,快声说道:“我跟着般若寺红日法王进了隐龙小筑,陷入晁错埋伏之中,红日法王被魔教降魔胜使一剑斩下了脑袋,我却侥幸逃得一劫,至紧要的是,我听到晁错亲口说出眉眉的下落,就是那处申公渡口!”
临了,他偷偷瞅瞅雷的脸色,见其并无不悦之色,忙换过语气,急匆匆地说道:“晁错等人正赶往那里,咱们这就出发吧!他们人多势众,甚是难缠!不能再磨蹭啦!”
雷点了点头,随着他往楼下走去,边走边说道:“没想到佛宗般若寺四大护教法王之一的红日法王竟丧命于魔教剑下,咦,那晁错岂不是魔教中人?”
燕然大声答道:“正是!红日老和尚曾说过,那晁错便是魔教五大明使中的持世明王!一身魔功通天彻地,厉害得紧!”
二人转到楼后马厩里,各自牵过马匹,正待扬鞭策马赶往申公渡,燕然却又嬉皮笑脸地向雷讨了张百两面值的银票,随手塞给了闻讯而来的萧东梧大掌柜,抱拳笑道:“大掌柜辛苦!交待事儿都办得利利索索的,这百两赏金可不能少你一个子儿!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江湖儿女,后会无期……”
胡言乱语中,他猛地一抽马鞭,跟随在雷的马后,泼刺刺地飞驰而去,留下一地的飞灰尘土。
申公渡口便是姑孰城西北约十里处,二人坐骑皆是天下有数的名驹,这一路风驰电挚,不过盏茶功夫,便已到了那处小小渡口。
此时正是午时三刻,雨后的阳光明媚宜人,和风吹拂,暖洋洋地令人昏然欲睡。二人远远地在一片绿树葱葱的堤坡旁下了马,将马匹随意系在了树旁。
燕然以手搭个凉蓬,极目远眺去,但见这申公渡口甚是窄小,想来必不是货运大码头,仅仅只是处摆渡来往行人的客运小码头。
渡口船坞处泊有两三艘楼船,其中一艘楼高三层的楼船,依稀便是那日段新眉所乘的船只!燕然大喜,却又患得患失地向着雷说道:“瞅着像是右首那艘楼船,也不知眉眉此刻在不在船上?雷少爷你可别说,此刻我的心情很是忐忑……”
雷顺着燕然指示的方位端详着那艘楼船,他不明究竟,也便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听得燕然口不择言,不免也是莞儿一笑。他随口哂道:“你燕公子向来不是天不怕地不怕么?如今美人当前,满心期待着等你来救,你却在这里犹豫不前,嗯,还忐忑不安?”
燕然老脸一红,讪讪回道:“此刻我六神无主,浑无半分主意,既担心眉眉不在船上,又担心晁错那厮即刻杀到,更担心压根就不是那艘楼船!还请雷少爷指点迷津,多谢多谢!”
雷指着申公渡口船坞旁的一处斜坡,沉声说道:“闲话少说,等下我便藏身在那处斜坡的高树上为你掠阵,你直管走上前去假意问询,一旦确认你那小情人就在这艘船上……”
燕然急问:“那待如何?”雷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低声喝道:“拔出你的刀!直管杀进楼船救你小情人便是,哪还理会那么多?事有不协,便往我这方向落荒而逃!”
燕然哈哈一笑,胸中豪气顿生,但觉此时天空海阔,云淡风轻,试问大丈夫行事,岂可畏手畏脚?纵然龙潭虎穴,纵然刀山火海,但有一刀在手,大丈夫复又何惧?但凭一腔热血率性而为,虽千万人吾往矣!
燕然冲着雷微一拱手,转身便大步流星地往那渡口走去,颇有些风萧萧兮易水寒的飒爽英姿。岂知走得七八步,他忽又停步不前,似是虑到极难决断之事。
雷不禁皱起了眉头,却见燕然挠挠头发,满脸小心翼翼地转过头来,冲着自己掐媚地一笑,小心翼翼地问道:“倘若眉眉不在那艘船上,那又该如何是好?”
雷终于忍耐不住,厉声喝道:“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