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万籁俱寂,他颓然地摇摇头,收拾心情,继续沿着官道一路前行。行得数里,却是一处三岔路口,他凑前一看,右首那处官道上蹄印犹新,料想方才那枣红马儿必定是从右首过,他心念一动,便沿着蹄印继续前行。
行不多时,只听得前方人喧马嘶,唿哨连连,似有大队人马自四面八方蜂拥而至。他心下大奇,忙加快了步伐,抬眼望去,只见远处火把摇曳,将那片夜空映照得亮如白昼。
他悄悄地潜行过去,藏身在一片草丛之中凝神打量。但见前方数十米处是一间破败的山神庙,庙前平地上,三十余骑来回穿梭不停,将雷团团围在其中!
马上骑者皆是劲装打扮,手持各式兵刃,对着那幽冥杀神般地雷,都是如临大敌一般。火把摇晃不定,火焰闪烁不停,唯闻一声声马嘶,众人却尽是默不作声。
雷傲然屹立在人群中,面上波澜不惊,兀自冷冷地左右打量着这一干人等。须臾,又有数骑自右边官道上呼啸而至,当前一名黄衣汉子哈哈大笑,洪声叫道:“雷少爷,许久未见,大伙儿可是想念得紧啊!”
那几骑风驰电掣般地冲到雷的马前,齐齐勒紧缰绳,座下马匹便不由自主地仰首长嘶,整齐划一地驻住了马蹄。众人顿时欢声雷动,手舞着火把,上下摇摆不停。
雷身陷重围之中,却也不甚慌乱,左手牵紧缰绳,右手还是轻轻地按在了身侧短刃刃把之上,向着那黄衣汉子冷冷地说道:“孙大当家,你使人邀我山神庙一会,究竟所为何事?”
黄衣汉子正是鲁西云蒙山密云寨的大当家孙伯震,在鲁西江湖道上也算得一方豪雄,只见他领着众人翻身下马,向着枣红马上的雷抱拳一礼,笑道:“雷少爷少年英雄,想不到还记得与我云蒙山有着几分香火之情,接到讯息便孤身单骑而来,孙某心下实在惶恐至极,得罪莫怪,得罪莫怪!”
雷冷哼一声,有些恼怒地回道:“孙大当家不远千里,从那鲁西云蒙山辗转来到这金陵城郊的一处小小山神庙,说道与本少爷有要事相商。现在你我已是照面相会,何不痛痛快快直言相告?弄这些么蛾子作甚?”
孙伯震抚掌笑道:“雷少爷稍安勿躁,今日邀您山神庙一聚,确实是有要事相商,于你我也是大有益处。来来来,这几位朋友久仰雷少爷大名,孙某便先行引见引见,还请雷少爷多多见谅。”
雷冷哼一声,不置可否,依然表情倨傲地端坐在枣红马上。孙伯震却是视若无睹,拉过右首的一名黑衣老者,朗声说道:“这位可是鲁南长河帮颜宗肃颜老帮主,一条长鞭会尽中原群雄,忠肝义胆,威名远赫。雷少爷,一会儿您得多多亲近亲近!”
颜宗肃也是抱拳作了个揖,两眼直勾勾地盯着雷,中气十足地应道:“见过雷少爷,幸会幸会!”口中虽说着幸会,然语气中却无亲近之意,反倒显得有些莫测高深。
雷身世高贵,且向来骄傲自负,见黑衣老者如此神色,心底不由得更是恼怒起来。但他之所以行走江湖,原本便担负着一项隐秘而又艰巨的使命,结交与归拢各路江湖黑道大豪原本便是他分内之事,所以他也只能强压住怒火,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冲颜宗肃点了点头,道:“颜老帮主老当益壮,果然英雄!”
孙伯震又拍了拍左边那灰衣汉子的肩膀,显得两人格外亲热,大声说道:“雷少爷,苏北双龙会您应该不陌生吧?去年您在孙某云蒙山把酒言欢时,双龙会大当家云从龙可是在孙某下首打横作陪!这位是双龙会二当家管仲龙管兄,对您也是仰慕得紧啊!”
管仲龙随意拱了拱手,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雷少爷果然一表人才,难怪大江南北那么多女人,哭着喊着也要来找你,哈哈哈……”此人体型彪悍,一脸横肉,提着一根镔铁棍,显是外家功夫精湛至极。
雷更是恼怒,也不理他,侧头向着孙伯震问道:“既然你们三帮人马聚于此地,双龙会的云大当家怎么没来?”孙伯震笑着回道:“雷少爷,还有一位贵客,云大当家正亲自去接他过来,不急,不急!”
雷一贯眼高于顶,眼见当下众人皆是来者不善,但他自持艺高胆大,倒也夷然不惧。在马上略一斟酌,便即轻轻巧巧地翻身下马,抱拳向着众人行了个礼,朗声说道:“孙大当家、颜老帮主,还有这位管兄,闻名不如见面,小雷在此有礼了!”
他目光一转,盯住孙伯震继续说道:“孙兄,你我云蒙山一会,相见甚欢。既然有这份交情,咱们就明人不说暗话,今日邀我到此山神庙,摆下这般阵仗,究竟是何用意?”
孙伯震还未应答,旁边的管仲龙抢着插口说道:“雷少爷快人快语,老子倒有几分欣赏你了。也罢,乘大王殿下还未到,你趁早将那东西交出来,或许还能留得一条小命!”
另一旁的颜宗肃也是点头接道:“如此便是最好不过了,识时务者为俊杰,雷少爷你前程远大,又何必为这小小玩意白送了卿卿性命?”孙伯震长叹一声,接道:“小雷,想你我当日在云蒙山一见如故,愚兄虽痴长年岁,可是对你也是倾倒如斯。颜老、管兄也都是苦口婆心,实不忍见你行差踏错,乃至于万劫不复啊!”
雷怒极反笑,周身气机随心所动,整个人顿时变得威猛至极,火光闪烁中,更仿似一把出鞘的利剑!众人均不由自主地暗暗退了一步,各自心底都是一凛。
只听雷面无表情地大声说道:“原来各位心怀鬼胎,齐聚于此却是为了图谋不轨?哼,话已如此,何须多说,直管放马过来便是!且看本少爷又何惧之有?”一番话说得是掷地有声,豪气干云,便是暗暗藏在一旁的燕然也是大为心折,暗暗思量,非是持才傲物的雷,亦说不出如此睥睨天下的话!
管仲龙斜举镔铁棍,顿时便要发作,孙伯震伸手一按,示意他暂退一旁。只听孙伯震抚掌拍了几下,干笑道:“好胆色!好气魄!当今江湖上的年轻一辈,当以雷少爷为其中翘楚!方才颜老也说过了,您雷少爷前程远大,又何必为一枚小小的青龙印而身陷不测之地呢?况且青龙印烫手至极,雁荡山、摩尼教,甚至北满天命教都虎视眈眈着,您握在手里又何苦来哉?”
“锵”的一声,雷随手拔出了腰间短刃,宛若一道秋水,在火光中分外清冷。雷冷冷一笑,神情中满是倨傲与桀骜之意,他凝望着手中的短刃,淡淡地回道:“莫说那青龙印至始至终从未落入我手,便是此刻在我手里,岂是你等宵小之徒可抢夺得去?就算是那雁荡、魔教、天命齐至,又能奈得我何?”
管仲龙突然飞身而起,挥舞镔铁棍向雷横扫过去,口中怒喝道:“大言不惭的小子,老子给你三分面子,你还真拿老子吃素的不成?”
这一棍势大力沉,呼啸而至,竟是挥出了几分沙场厮杀的惨烈之气,令人窒息!但雷双足一错,整个身子似是飘了起来,顺着棍风闪过一旁。只见他凌空将身子一转,力贯右臂,挥刃自上而下,竟是反手一刃正斩在镔铁棍头上!
这短刃薄如秋水,不知是何材质所铸,斩在镔铁棍头,却是不损丝毫!只听“叮”的一声巨响,短刃上白光闪耀,竟是将管仲龙震退三步!再听“叮叮叮”三声巨响,雷已是欺身上前,连斩三刃,将管仲龙连连击退九步!
众人尽皆骇然,那管仲龙一身横练功夫,真气充沛,臂力强横,却不想被这雷少爷接连震退九步,委实令人匪夷所思,由此可见,这雷少爷内家真气确实霸道至极!
孙伯震与颜宗肃对望一眼,均看出了对方眼底的惊疑之意。颜宗肃倏然抽出黑索长鞭,厉喝道:“好小子,休伤吾友!”他挥鞭在地上一抽,发出“啪”的一声清响,借那长鞭反弹之力,人已是大鸟般地跃起,飞鞭便往雷脑后抽去!
孙伯震也是拔出一把厚背长刀,瞅准雷旧力已去新力未生之际,斜斜一刀直取雷的右臂。说时迟那时快,雷刃交左手,挥出一刃将前方管仲龙再逼退三步。再右手向后,反手抽出一把紫黑长弓,朝着长鞭一探,颜宗肃抽来的长鞭便黑蛇似的缠绕在了长弓上!
雷邪魅般地一笑,屈指将那弓弦一弹,但见弓弦上白光闪耀,真气过处,缠绕其上的黑索长鞭嗤嗤作响,鞭梢竟是寸寸断裂!颜宗肃大惊,忙使个卸字决,抽回了自己长鞭。
雷再一个鹞子翻身,左刃右弓,在刻不容缓之际,架住了孙伯震劈来的长刀。但他接连逼退二人,真气已竭,而孙伯震这一刀蓄势已久,气势如虹,他虽架住了这一刀,却也被磅礴而至的凛冽刀气震得全身经脉欲断,肿胀不堪。
雷当机立断,忙借刀势退至三丈开外,将短刃插回腰间刃鞘。他强忍住涌上喉头的一口鲜血,左手往身后一探,一只飞羽箭已是搭在长弓上,右手霍然拉开弓弦,怒喝道:“谁动我就射死谁!”
众人团团围住雷,面面相觑,谁能料到这少爷似的年轻人竟是强悍如斯!众人皆知他箭术通神,例无虚发,一时竟无人再敢动上一动!
燕然亦是看得眼花缭乱,叹为观止。虽说与雷似敌非友,可是雷这般舍我其谁不可一世的恢宏霸气,这般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神妙手腕,更是让他暗暗折服,一时竟恨不得取而代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