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南燕走下楼来。
站在楼道口,她迟疑了,她根本不在乎有没有男孩儿对她表白,可是,夏白萍的话一直在她耳边回响,“你以为姐妹情深,其实敌不过微不足道的嫉妒。不信,你就去啊,看她会不会对你如实相告!”
张南燕太知道感情的不值钱了,她的亲生父母把她送了人,养父母当她是招弟的引子,生了自己的孩子以后就当她是个累赘,奶奶当她是童养媳儿,弟弟当她是可以随意使唤的保姆,亲情都这么凉薄,还指望其他感情吗?
可也正是因为亲情的缺乏,只要有人对她好,张南燕就无比珍惜。
她不敢走过去,要是黎春晓真得向夏白萍说的一样,绝口不提刚才的事情,她可以理解的,却也没办法再相信了。
张南燕脚步踟蹰了,她看着站在阳光下的黎春晓,青春、美丽、骄傲、自信,她们本来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啊,自己是不是太贪心了,竟然会奢望和天之骄子成为姐妹。
黎春晓气鼓鼓地跺了一下脚,自言自语:“这人!气死我了!就这愣头青,还想追女生呢?万年单身去吧!”
黎春晓抬头往楼上张望,脸上露出犹豫的表情。
“不管了,去就去!”黎春晓一抿嘴唇,一跺脚,就要往楼道走。
张南燕慌忙迎出去。
“春晓姐。”
“小燕?你怎么在这儿?”
黎春晓的表情像是松了一口气,又像是有些失望。
张南燕掩饰的笑一下:“比赛结束了?”
“是啊,咱们赢了。”
两个人寒暄着,不知怎得,又生疏又客套。
“她真得没说。”张南燕的心情越来越低落。
这时,黎春晓气鼓鼓说一句:“你不知道我刚才遇见个愣头青!
他是美院的篮球队员,比赛时就一直盯着我打量,比赛结束了还跟着我一路走到这儿,他张嘴就说‘一见钟情’,‘一定要找到我’,我当然以为是来表白的啊,你猜怎么着?他竟然是要找你!你说这人是不是二百五,会不会说话啊,害得我一本正经地自作多情一把,丢死人了。
幸好是你,换了别人,我打死都不会说出来!喏,这是他的电话号码,让我转交给你。
张南燕鼻子发酸,低下头去。
“小燕,你怎么了?”
张南燕急忙摇头,开心笑着:“我没事。”
“傻乎乎的。”黎春晓拍了拍张南燕的头,把纸条递给她:“你这丫头这么傻,最容易被男生骗了,我得替你把好关。”
张南燕一把把纸条揉成团,傻笑着说:“我不想认识什么男孩儿。”
“你这丫头!一根筋儿!那个安桥其实也不差,笨是笨点,长得倒是挺帅,你真不见见啊?”
张南燕含泪带笑,摇头。
“傻姑娘,女孩儿就要多接触不同的男生啊,才能挑选更好的。就你傻,死守着一个。”
“林大哥很好的。”
“傻乎乎。”黎春晓逗张南燕:“对了,你刚才怎么了?好像不开心?是不是……师母为难你了?”
张南燕的心咯噔一下,她抬头看一眼窗户。
白天光线亮,看着窗户是暗的,看不清屋里的情景。可是,张南燕知道,夏白萍就在窗户里看着她们,发生的一切都在她的监视下。
张南燕赶紧挽住黎春晓的手臂,拖着她往一边走:“春晓姐,咱们换个地方说话。”
“怎么了?”黎春晓疑惑不解:“我还想去家里帮帮你忙呢,我做家务还是可以的。”
张南燕拉着黎春晓走到窗户看不到的地方,才松了一口气,和黎春晓说起刚才的事情。
张南燕不愿意背后说别人的闲话,所以,她被夏白萍刁难的事情她对谁都没说过。直到现在,她才把夏白萍刚刚恶意挑拨的话告诉了黎春晓。
黎春晓大吃一惊:“不会吧!师母竟然是这样的人!”
“她一定是个刻薄的女人!”黎春晓忧心忡忡:“郑老师一定过得很辛苦……”
张南燕觉得,背后议论郑教授的家事不好,她含糊地说:“别人的家事,我们不了解,也不好议论。”
“一定就是这样!难怪郑老师衣服扣子掉了都没有人帮忙缝,还得郑老师自己缝。郑老师是学者,是科学家啊,他的手怎么能拿针线,做家务?”
黎春晓义愤填膺:“郑老师博学儒雅,不知道有多少女学生、女老师暗恋他,他都不为所动,作风正派,这么多年照顾瘫痪的妻子。没想到他的妻子竟然是个刻薄、不知道感恩的女人,郑老师太不值得了!”
张南燕劝说:“别人夫妻的感情,咱们外人哪里知道。”
黎春晓回过神来,解释道:“我……我就是替郑老师不忿,郑老师那么好的人,应该幸福……对了,那你照顾她,是不是受了很多欺负?”
“我没什么。”张南燕低下头,说:“郑夫人身体不好,她也很可怜。”
“就你心好,受了委屈还替别人说话。”
她们又聊了几句,张南燕就要回去了,郑夫人身边离不开人。
“对不起,你特意来找我,我不能陪你。等我休息了,我给你做好吃的。”张南燕内疚地说。
黎春晓视线飘忽着,挥了挥手:“你跟我还客气什么?你去忙吧,我也有重要的事要去做!”
二人分手,张南燕回到郑家。
再踏进郑家的大门,她的脚步都充满了底气。
她想大声地告诉夏白萍,“你说错了!朋友间的友谊是值得信任的!”
她冲到卧室门口,映入眼帘的是夏白萍孤零零的身影。
张南燕走进房间,这期间,夏白萍根本没有回头看一眼。张南燕一直走到她的身边时,才发现夏白萍面无表情,眼神空洞、死气沉沉。
十几分钟前,她还在刻薄、恶毒地嘲讽,现在她就像一个临终老者,丧失了全部生气和活力。她陷入混沌迷蒙中去了。
本来,张南燕是怀着一腔不忿来质问的,可看到她这副模样,气愤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同情。张南燕把滑落了一半的毯子捡起来,盖到夏白萍的腿上。她又把桌子上的剩粥收拾好。
张南燕忙着收拾,夏白萍脸上的表情一点变化也没有,就算张南燕收拾餐桌时挡住了窗户,夏白萍依旧直勾勾地看着窗外的方向,就好像她的眼睛看着的是她自己营造的囹圄,她把自己禁锢在里面,外人进不去、打扰不了。
张南燕退出房间,关门时,她想了想,不管夏白萍是否听得进去,她还是说了一句:“我相信真心换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