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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辞旧,迎新

告别孔司南,叶知妍乘上公交车,向着许久不敢再踏入的地方而去。

公交车开过几站之后,车外的景象渐渐熟悉起来,回忆渐渐涌入她的心中。

步行街,她曾经和朋友们逛过,那时候她只是一个打工妹,很穷,每个月都精打细算才能维持日常开销,买衣服当然只能买打折、促销、断码的,那段时间,她经常穿着不合身的宽大衣服。叶知妍看着车窗外,似乎看到一个穿着朴素、土气的农村女孩儿和自信靓丽的大学女生们走在街上,她们开朗活泼的说笑行走,而自己永远只默默地跟在她们身后。

过了步行街,这里是农贸市场。这是她最熟悉的地方,那时候,她最幸福的事就是买菜做饭了。她别无所长,一直自卑着,只有做好美味营养的饭菜,林栋吃得满意的时候,她才觉得自己还有那么一点点作用。她曾经心里眼里全是林栋,她的一言一行都是为了他。现在看来,当时的自己是多么可怕啊!任何一个人要负责别人的一生,都会抗拒和厌恶吧,所以林栋才会放弃她吧。

叶知妍释然笑笑,此刻,再想起林栋,没有恨,只有感激和遗憾。她感激林栋给了她新的人生,遗憾当初的自己没有能力给他一段美好的感情。他现在一定很幸福吧,祝福他。

叶知妍已经可以看到师院的大门了。

原来曾经她以为的全世界只有短短几百米的距离啊,那时她深陷其中,难以自拔,此刻再看,当时的痛苦只是因为坐井观天。

叶知妍在站牌下车。

看着熟悉的校门,并没有想象中的胆怯,反而是感慨万千。她走进校园,眼前的景象还和当初一样,并没有太大变化。

她以为自己已经很努力去忘记了,可当熟悉的场景重新出现在眼前时,所有曾经的感觉都回来了,原来,每一段经历都已经深深刻进了记忆之中,成为生命中的一部分。

沿着道路往家属楼走去。现在是寒假期间,学生们都放假了,校园里很安静,幸好是这样,叶知妍才有勇气慢慢回忆、重新面对。

走到家属楼下,砖红色的楼房就在她的眼前。

镂空的红砖窗子,绿色的窗台,砖红的墙体上爬着干枯的爬山虎,水泥台阶布满了细密的裂纹,两旁花坛里的冬青长得极高,泥土里杂草丛生。

家属院里沉寂寂寥,现在是晚饭时间了,可周围没有人声,也没有炒菜做饭的气味,只有一派破败萧条的景象。

老旧的家属院很少有人居住了。老房子旧了,教授们都搬去了更加现代、便利的新房。也有的租给年轻的单身老师住,放假了,外地的老师也回家乡过年去了。

叶知妍还记得第一次看到这栋小楼时自己的喜爱心情,觉得小楼充满了怀旧的浪漫主义色彩,美好的就像是童话里的景色。

原来一切都经不起岁月的消磨,当初再美好、再深刻的感觉都会随着时光无声无息的消散,无论是爱,还是执念。

叶知妍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走上楼去。

她拿出钥匙,打开门,走进去。

熟悉的客厅,陌生的客厅,家具都还在,却蒙上了厚厚的灰尘。照片墙已经空了,属于曾经的记忆已经收拾起。

走进书房,高大的书架上依然摆放着满满当当的书籍,自从和郑帆分手,叶知妍一次也没有来过这个房子。现在,她仔细看着书房的摆设,书架上的书都还在,只有书桌清空了,郑帆只带走了自己的专业书籍和资料,把其他所有的书留给了叶知妍。

叶知妍似乎听到郑帆的话语:“喜欢读书是好事,不必规定名著是高级的,流行小说就是低级的,文学、情感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尽管去读书吧,言情小说也好,推理小说也好,专业书籍也好,只要你喜欢读,只要你可以获得心灵的愉悦,都尽管去读吧。要是再能得到一点收获,那就是最好的事情了。”

这一刻,叶知妍无法自控的想要流泪,她不敢再看下去,害怕悲伤汹涌而至。

她一一看过卧室、书房、储物间……

一切还是记忆中的样子,一切又都已经不同,郑帆和夏白萍拿走了他们的物品,可这里的每一个地方都分明留下他们生活的痕迹。

叶知妍再一次回到书房,这一次,她感受到了郑帆的良苦用心。

他把房子留给她,虽然明明知道这是一件伤心的礼物,却只能尽自己所能给她以生活上最大的帮助。

他把珍藏多年的心爱书籍留给她,只希望最后一次指引她---生活永远值得努力和追求。也许还有一点自私的心愿,希望这些书代替他守护她。

叶知妍沉默地凝视许久,挽起袖子,开始打扫。

一干起活,她就不思考不多想了,只全心把房间打扫干净。

不知道干了多久,直到地面变得洁净、窗户变得明亮、家具变得干净……

她累了,回到曾经住的小屋,躺到床上,拉起被子,沉沉睡去。

一觉醒来,她一个激灵,赶紧起身,匆匆走出房间,看着干净整洁却空荡寂静的客厅,她才回过神来。

她已经不是小保姆张南燕了,现在她是城市户口的大学生叶知妍,眼前的房子已经是她的财产了。

叶知妍默默走进书房,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坐下来认真读起来。

太阳升到正空,太阳落向西天……

叶知妍读完最后一个字。

“我从何处来,没有人知道,我往何处,没有人明了……

暮色,四面八方包围过来。”

叶知妍茫然抬起头,四周已经昏暗下来。她愣了片刻,忽然流下泪来。

忍了一天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

她伤心的哭着,低声叫着:“老师……老师……”

她把所有的坚强和委屈都哭了出来。

终于止住眼泪。

窗外已经是万家灯火,不远处传来鞭炮的声响,远处的天空不时被烟花点亮。

今天晚上是除夕夜啊,是辞旧迎新的时刻。

叶知妍擦干眼泪,之前的脆弱和迷茫已经褪去。

“老师,原来放下并不是那么困难。我要开始去喜欢一个人了,我会好好感受被爱,好好去爱,我会好好幸福。”

……

农村的新年,是最直白的热闹,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从四面八方传过来!

家家户户都贴上最鲜红的对联,点燃最响的鞭炮,一串串烟尘腾起,一朵朵火花绽放,将低矮的平房也妆点成热闹的新房。

妈妈在院子里叫着王岱。

“岱儿,快来放鞭了!咱们不能被别人家压住了……”

王岱从屋里走出来,看见妈妈正在骂疯跑的小侄子。

小侄子和村里的小孩儿们一起,满村里捡没点响的炮仗。

“蛋儿,疯跑去哪?给我回来!”

小侄子大声喊着:“俺们去二爷爷家,二爷爷家的鞭炮最大最响!”

“胡说,咱家的鞭炮也响!”

“二爷爷家还有礼花,还有喜糖呢~”

小孩儿们喊着,已经跑远了。

妈妈还想再喊,王岱走上前,接过妈妈手里的鞭炮,说:“妈,放鞭炮吧。”

“好,我和你爹特意买得1000响的。俺儿子是大学生,强过你二伯家!”

妈妈口中的二伯是村里最富裕的人家,他家儿子在广市上班,今年还带了城市媳妇回来过年。

“俺儿是大学生,毕业了就是首都人,首都的闺女也随俺儿挑,到时候,我和你爹就指着你享福了。”

王岱觉得一阵气闷,怎么用力都呼吸不畅。

他快速点燃鞭炮,没有看滋滋的火花游蛇般的快速游动,直接转身回了屋里。

鞭炮在他身后炸响,仿佛要把天都炸亮。

眼前的方桌上只有几碗饺子,方桌后面的电视正播放着春节联欢晚会,屏幕上不时闪过一阵雪花,滋滋啦啦的声音中播放着各地大团圆的年夜饭。

王岱胸闷的喘不上气,他干脆走进自己的房间去。

王岱急切地拿出手机,这一刻,他特别想听到一个人的声音。他想念她的美丽自信,他想念和她一起创业的激情。

王岱想,不再贪心了吧,她的家庭虽然只是知识分子家庭,也足够了。他们默契合拍,一起奋斗一定会成功!

他的手指按在手机键上,想下决心按下去,心里又有一丝犹豫。

他只是一个农村男孩儿,没钱没势没背景,想要在大都市成功实在是太难了,只靠自己奋斗需要十年?二十年?还有自己的原生家庭......他太清楚自己背负着多重的负担,如果没有最强有力的助力,他会被出身拖垮。

王岱叹了口气,把手指移下来。

就在这时,手机忽然响了。

王岱惊了一下,看着屏幕上出现的名字,心跳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按下接听键。

“学长,新年快乐!我是第一个对你说新年快乐的人吗?我一直看着时间,掐着零点给你打电话呢……”

快乐飞扬的女孩子声音从遥远的电话另一端穿过来,透过微微失真的电波,他可以听到电话另一端温馨温暖的背景音,他想象得到那会是怎样的画面。

女孩儿站在顶层公寓楼的落地窗户前,窗外天空上绽放的绚丽的烟火映红她美丽的笑脸……

“学长,你想我了吗?你每天都要想我三遍,嗯,一遍也行,总之,你要记得,我会考上大学去找你……”

王岱贪婪听着电话里传来另一个世界的气息,他听到了的欢呼声和隐约的海浪声。

“学长,我在普吉岛过新年,人太多了,好吵,你等我回房间啊~”

原来,他和另一个世界的距离比想象中更加遥远啊!

“思思~”

“嗯,学长,你说。”

“慢点走,别着急 ,我等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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