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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命运的齿轮II

夜晚,三层音乐酒吧的所有房间灯火通明,酒吧的外墙是一幅精美古朴的中世纪宫廷风名画,从外看上去就像是一座光芒璀璨、金碧辉煌的水晶宫殿。因酒吧矗立在安湖中央,四周又被将近千亩的名贵树木和蜿蜒至深的茵茵草蔓团团环绕着,这里又由此得名“安城通往天堂的梦幻仙境”。

徐徐清风,粼粼水波为这幅临湖绘的“名画殿堂”增添了一抹似梦如幻的神韵。

直到星光漫天时分这间酒吧才慢慢开始营业,但因其只对贵族开放的缘故,所以自酒吧开业以来便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酒吧大堂宽阔明朗,四周墙壁上镶嵌着来自中世纪世界名家的典藏画作,在那些画作紧密相衔的中央处又悬挂着镶了绿松石的水晶烛台。水晶吊灯四处流转着的绚烂光芒映照进盛满拉菲的高脚杯中里,觥筹交错间暧昧的色调便一下子麻痹了人们的心灵。再加上从这些烛台间隐隐溢出的诡谲微光, 人们的目光更是细细浅浅的滴落进五光十色的酒水之间。

水晶吊灯晶莹剔透,灯下的侍者们端着酒水静观默察的穿插在满厅宾客的衣香鬓影间。

从大堂的旋转楼梯缓步移动到二层,二层大厅中央的红木餐桌上摆满了苍翠欲滴的蔬果和小巧精致的珍肴茶点。

应世勋之邀的绘英和艺真并肩而坐,他们的身后便是那个美丽的红木与雕栏相契合的旋转楼梯。

尚爱她会来吗…按照尚爱惯常的性格,她是最不爱凑热闹的人,除非是北辰亲自去请。但因着是委员会内部的第一次聚餐,尚爱并没有找任何理由推脱。

绘英的视线在大厅内望了一圈又一圈。

“你在找人?”艺真轻声问道。

“不会是在找尚爱吧?你知道的她是最不爱凑热闹的。”泫雅默默的说道。

绘英微笑着点点头,他的眼底写满了淡淡的失落。

“尚爱不是说她只喜欢顾北辰的吗?难道尚爱也搭理你了。”

艺真脱口而出,问完后她看了看坐在身旁目光顾盼的绘英或许又觉得说错话,她神情一凝,眼中略略流露出细微的尴尬。三杯两盏酒下肚,艺真的眼神已然有些微醺,就连面颊也微微飞起两抹红晕。她随手从经过的侍者那拿了一杯酒,就在她准备和绘英碰杯之际,尚爱恰好出现在party现场。

伴随着尚爱窸窣的脚步从旋转楼梯到包间入口传来一阵喧哗,绘英和艺真都随着众人向喧哗传来的源头望了过去。只见尚爱穿着一袭简洁的希腊式白色长裙,长发松松的盘起,紧贴耳畔处微微落下两缕微卷的发丝, 尽管她并没有佩戴任何首饰,但单凭清新的气质便非常引人注目。

“尚爱,没有想到你能来。”世勋轻声说道。

站在世勋身后的绘英微笑着向女神点头,他的眼眸如浩瀚星海,但却比星光多了一抹淡淡的温柔。

“有三件事可是我们女神尚爱同学做不来的——喝酒、说谎、再就是和某某女生分享同一个北辰哥。“艺真似笑非笑的从下至上打量着刚刚入座的尚爱,尚爱不禁有些薄怒,但她还是极力保持着自己优雅倨傲的女神姿态。

”不过要想聆听她的心声,还真就只有灌她喝酒这唯一一个办法。而她之所以反复推掉大家的敬酒,无非是因为她明知自己喝醉后一定会失言,反正我是听到过两次,今天大家或许有这份殊荣可以再度看到千载难逢的名场面。”

酒过三巡艺真便再次叫嚣着对高冷女神尚爱劝酒,逆影之下尚爱的身上散发着一股因抗拒而渐渐危险的气息。一向以暖心男孩著称的绘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随刻将酒杯抢过去,代替尚爱一饮而尽。尚爱和绘英的关系突然好得这么微妙,艺真顿时惊愕不已,她皱了皱眉头,眼底却是掩饰不住的失落。

大厅内的同学们纷纷窃窃私语起来,虽然攀谈声很轻,但目光却几乎不约而同的聚集在绘英和依然作为顾北辰绯闻女友的尚爱身上。绘英和尚爱的身影穿梭在同学们的簇拥中,这让本来抱着与绘英近距离接触的艺真心中十分懊恼,她静静的站在原地,怔怔出神的凝望着绘英,一时之间她几乎忘记了自己是正在参加热闹非凡的Party。直到察觉出异常的泫雅贴在艺真耳畔轻声低呼,她才渐渐醒转过来,她抬头看向众人不知是谁将一支麦克风连同一整瓶拉菲放到绘英和尚爱面前。

“艺真刚刚的意思应该是只是叫迟到了的尚爱喝酒,所以刚刚这杯不能算。”

“我应该说过我不会喝酒。”尚爱淡淡的回应道,她的声音沉闷中多了份警觉。

“但是艺真说的并不是这样,你只是今天不想而已吧。怕被我们问出顾北辰的事情。” 身旁的女孩眼神一闪,嘴角略带一抹嘲弄的微笑凝望着尚爱。因为尚爱本就对喜欢八卦的人厌恶至极,所以她一直在保持沉默。

“搞不懂你们都在说什么?!”

“那绘英呢,你好像没有那么抗拒绘英的热情。这在以前是完全看不到的,尚爱宁可屈尊做讨厌的事,也不会给别人示好的机会。”

这样一说,同学中再次沸腾起来。看着尚爱与绘英眼中难以掩饰的不耐烦,艺真心中黯然,她正考虑该如何中断游戏,忽然从四面八方再次传来一阵喧哗,显然现在的气氛已经并非是一个艺真能操控得了的了。

尚爱随手抓起刚刚放在座位上的白色手包。

“一再扫大家的雅兴非常抱歉,不过我似乎说过我非常讨厌被别人逼迫着做事。”尚爱成熟内敛的气质里,混合着贵族般淡淡的傲慢。她低哑着嗓音沉沉的说道。一双圆瞪的眼睛里透着沉静的暗泽。

尴尬的艺真赶快站出来打断尚爱的话,说道:“不想喝酒也不是不可以,但真心话和大冒险你总归得选择一样,这样大家心里才能感到平衡,否则人人都像你这样快人快语的拒绝,同学还要怎么好好相处呢。”

尚爱的喉咙开始干哑发热,她受不了身边同学调侃的目光,她刚想转身直接走掉,但这次却换成是绘英轻声叫住了她。只是在尚爱情不情愿的停下脚步的那一刻,她故意选择将头转向避开绘英的方向。毕竟尚爱的本意是宁可得罪在场的所有人,也不想再因为任何事情而和绘英扯上瓜葛,所以在被同学们起哄着推壤到绘英的身边时,尚爱始终低着头瞅向映照出吊灯轮廓的水晶地面。看着站在自己身旁想事情想得出神的尚爱,绘英的心里很是过意不去。他的脊背僵硬,深吸过好几口气后,才努力让自己慌乱的心情平稳下来。“我替尚爱同学选择,唱歌。”

强烈的阳光洒照在尚爱触电般猛然抬起的幽黑睫毛上,她定定的凝视着绘英,眼中刺眼的光晕就像即将幻化成泡沫的美人鱼在最后一刻吃痛决绝的眸光。

“你的选择只能代表你自己,我不会唱歌,而且我说了我不喜欢被人强迫的感觉。”尚爱的眼珠变得突兀淡漠,嘴唇紧紧抿在一起。

“既然是我代替尚爱同学做选择,那么由我来唱是理所当然的了。更何况我已经好久没有一展歌喉啦。”绘英微微尴尬的侧歪过头,他就像母鸡保护小鸡一样将尚爱小心翼翼的护在身后。

“不喝酒又什么游戏都不想玩,那你来酒吧还有什么乐趣可言呢?如果每个人都让自己的同学代替自己接受惩罚,那游戏的本质就全都变了。”艺真看到两个人之间反常的举动后,她艰难的怏怏开口道。但这样的牢骚却再也勾不起同学的兴趣。因为大家很好奇一向讨厌亏欠人情的尚爱要用怎样的古怪的目光打量着绘英。

为着现在与绘英之间的关系再一次剪不断、理还乱了,尚爱淡淡的蹙眉。就在两个女孩不发一语的默默对视时,绘英将一支水晶匙插在酒杯中央,假装那是麦克风似的自我陶醉着唱了起来,看着绘英如此不加修饰又爽朗明亮的样子,艺真的脑袋就像蜂窝一样,整个人瞬间凌乱起来。尚爱不再挣扎,她怔怔地望着自娱自乐的绘英,此时她的心中亦是五味杂陈。其实从心底里尚爱并不反感绘英,但是她并不愿意看到绘英不顾一切接近自己的样子。

从度假地归来的俊熙再也没有去过神秘阿姨的小吃店,但他从心灵深处并没有办法忘记那位果真是自己妈妈的女人,加上妈妈留给他的那些碎片式记忆,俊熙对父亲当年的决绝更加无法释怀。而坐在CGH顶层的李泰洙,他虽不像俊熙有那么浓烈的思念,但他一直觉得作为CGH唯一继承人的俊熙应该把思念与悲伤转换成一种驱使自己不断完善和超越的无形动力。因为经历过商界血雨腥风的他明白这就是一个被孤单和欲望围绕着的人们不得不聚集在一起谋求更为优渥生活的世界,但他却始终忽略了一点,那就是只有真正坐到那个看似集万千光芒于一身的会长位置上时,才能看到为了战胜生活而拼命摇晃着身体甚至不惜挥汗成金的失意人们。也只有那个位置上的人才能够在亲情与事业中做出最明智的决断。

无人的公路,俊熙将车速加到最大,感受着在空中与脑海中同时爆裂的闪电,他的心情已然烦躁到极点。在他准备飞驰驶过人行横道时,刺眼炫目的红灯拦住了他的去路。

雨水疯狂的敲打在车窗上,

从波光粼粼的地面袅袅升起的白茫茫雾气里,俊熙拼命祈祷信号灯能快点变成绿色。

但过了整整半分钟,

俊熙除了木然的听着雨水从车窗哗哗滑落的声音外就只能狠命的拍打着方向盘。因为他的目光在久久不绝的雾气里已经渐渐变成一片空白。

就在信号灯刚刚变成绿色的那一瞬间,俊熙不顾一切的朝着马路对面冲了过去。

而恰恰就在那时——

“啊!!!”一声轰然巨响!

雪亮的灯光落进刚刚在半空中炸裂的惊雷中。

俊熙双手紧紧握着方向盘但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辆鲜红的轿车直奔着自己开过来,此时此刻除了惊叫俊熙已经别无他法。

伴着一连串刺耳的刹车声,俊熙松开握着方向盘的手,对面的车急转直下正正好好撞在了护栏上。雪亮得令人目眩的灯光里,俊熙面容无波的望着车窗上静静流淌着的暗红色雨水。

“你说怎么办吧!要不是你不怕死的冲过来,我怎么可能刮花我的新车。” 伴着一连串刺耳的咒骂声,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对面车里走了出来,他斜瞟着俊熙,苍白的唇角残留有淡紫的淤痕,看着俊熙依然目瞪口呆的坐在驾驶位上丝毫没有走下来的意思,他从牙缝里挤也似的破口骂了出来。

“谁是不怕死才冲过来的,刚刚明明就是绿灯。” 俊熙很想为自己辩驳,但他的嘴巴却怎么都不听使唤。正在那时,浩浩荡荡的人群涌了进来。刚刚那个摆出一副不共戴天嘴脸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从兜里掏出手机,旁若无人的讲起电话。

那个男人挂掉电话后,再次将注意力集中到俊熙的身上。

“问你话呢!头被磕破了人也变傻了吗?说吧你是打算出钱帮我修车呢,还是让我把你丢到橘子里去?” 这家伙走到俊熙跟前蹲了下来,他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俊熙瞧,光是瞳眸间捉摸不定的辞色就已经让俊熙感到浑身不自在。

俊熙仔细看去,不过就是车牌子旁边刮花了细细的一条。如果不是离得极近根本看不出来,他下意识的明白那个男人不过就是想狠狠敲自己一笔。

俊熙走到男人面前,他捅了捅男人略比自己结实的肩膀。“是你的脑子出了问题吧?!你才是那个贸然闯出来的不速之客,如果没有撞到护栏那被撞到的就是我了,别说是你自己修车的钱,我这连人带车哪一样是你能够赔偿清楚的!还有,下巴上的毛还没长全呢,还敢出来指责我?!”

俊熙指手画脚的大声训斥了男人一顿。那酣畅无比的神情就像将淤积在心里好久的怒火,一下子倾倒出来似的畅快。

那个家伙畏惧似的一句话不说,他只是用充满冷酷意味的眼睛斜睨着俊熙。一头金黄的发丝在氤氲的雾色中显得格外刺眼。

“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父亲的叱责比想象中还要早,但确实是在俊熙的意料之中。看着被强烈阳光包围着的父亲,俊熙默默的将手指收进衣袖。

“无照驾驶?真是越来越长进了。李俊熙你到底想干什么?”扑面而来的怒意席卷着被风吹起的灰尘,呛了李俊熙一脸。

“我想干什么,我的父亲直到现在都想不明白吗?我只是一个没有长大的少年,比起得到深造锻炼的机会,我更在意的是在我不断成长的过程中能得到多少来自家人的关爱与体恤。而这些我的父亲又何曾想过呢?您一心想着怎样让一个少年装出大人的姿态硬撑,那结果必然是一败涂地。”  俊熙冷冷的说着,声音里有一抹似有若无的荒凉。

“一败涂地之前,为什么不想想如何才能让自己坚强起来?难怪你在我手底下训练十几年都没有任何起色。自甘堕落,哼!为失败找借口那都是无能之人的行径。李俊熙我没有想到我苦心培养起来的你竟也有如此畏畏缩缩的想法,你!!你太让我失望了!”

俊熙默默的站在李泰洙的书桌前,李泰洙将摆放在桌子上的一摞资料连同两杯饮料一股脑扔到了俊熙身上,一时间雪白的牛奶和淡棕色的咖啡将俊熙的衬衫染得狼狈不堪。

俊熙无语的笑了笑,他的目光从愤怒的父亲脸上慢慢移动到自己的身上。即使李泰洙如此恼怒,俊熙的内心也丝毫没有动摇。

“爸爸,听说公司的主页已经乱成一团。大家纷纷揣测当年爸爸与妈妈之间究竟是怎样一回事。对于大家心底的疑问,爸爸要怎么打消呢。”俊熙的神情似笑非笑。

“什么?”李泰洙睫毛幽黑的抬起,不可置信的看着俊熙,眼底触目惊心的火苗简直能将周遭的一切悉数吞灭。

“主页的帖子与旁人无关,全部都是我一人所为。”俊熙苦涩的抽动着嘴角,他的眼神空洞,一张俊美的脸上写满了苍凉。

“即便冒着被爸爸打死的风险,我也一定要这么做。一夜之间,我的妈妈突然人间蒸发。除了闯祸,我实在想不到其他任何可以找到妈妈的方法。”

李俊熙漆黑的双眸就像暗夜般孤寂。

李泰洙微微张了张嘴,

从李泰洙僵怔的表情里,竟看不出是愤怒还是痛心。

顿了顿,等到胸口翻绞的情绪平稳下来后,李泰洙定定的望着俊熙,他的瞳孔在慢慢紧缩。就连手指骨节处也隐隐渗出血丝来。

“俊熙!你是将来要为CGH集团撑起门面的人,现在为了区区一个消失十多年的女人,不惜造谣中伤自己的父亲,而且还搞得人尽皆知!“俊熙耳膜轰轰作响,全身也不由自主的发起抖来。”家丑尚且不可外扬,何况我们本来就不是寻常父子。李俊熙,你难道不知道你所做的一切事情都会将我们集团拖向万劫不复的境地吗?为了你的胡闹做派,我的经济损失要远比丢掉的面子多…”

俊熙整个人如同电击般惊怔在原地。实在是因为李泰洙说那些话时的表情太认真、太严肃了。

有好一会儿时间,俊熙默默低着头一句辩白都无法说出口。整个人就像是被烟熏得灰蒙蒙的办公室一样,现实中的亲身遭遇与对妈妈的憧憬在脑海里纠结起来,俊熙的心情仿佛是被囚禁在看不清前路的雾气中,此刻除了慌乱的抖着身体听父亲说话就只有憔悴的呼吸。

李泰洙默叹,但很快他便恢复了原本的淡漠,只是声音要比从前更加冰冷。

“不管我是见她还是不见她,你都没有权利干涉。另外,我人生中的其他事情,包括尹相弦的问题,你都不许也没有资格询问我。我要你做的除了早日成为CGH当之无愧的继承者,就是尽到为人子女应该有的本分。李俊熙这是我作为CGH的当局对你的警示,也是作为父亲我对你最后的忠告。”

李泰洙用漆黑一片的眼睛沉默的盯着俊熙。昏暗的光线里,他清冷如幽洞的眼瞳被一团淡淡的雾气包裹着,雾气很轻但却看不出任何情绪。而他的声音冷漠中又似乎有一股令人捉摸不透的压迫感在隐隐蠕动。俊熙感到无所适从,他不仅认真而且哀伤的听父亲说着这些话,心里的苦楚直递心头,可他也只能生生咽下。

看着俊熙眉眼间掩饰不住的慌乱,李泰洙目不转睛的盯着儿子,自嘲般笑了笑。

“虽然从正面交锋,你注定赢不了我。但在筹谋这件事的过程中,你倒是懂得比起正面硬碰硬,不如找准时机一试身手,且事后愿赌服输,虽败却不也失男儿本色。作为对你的惩罚同时也是对你的嘉奖,晚上叫上相弦一家一起吃个饭,今天你也去但不许再给我耍出什么花样。”

李泰洙走在前面。李俊熙虽然并不情愿但却还是安安静静的跟在爸爸身后。

奢靡的镁光在四周如同镜面的墙壁上闪闪生光,动人的声音如潺潺流水回荡在整个包间。一袭光滑的香槟色丝绸长裙贴合在尹相弦凸凹有致的曲线上,无论从哪个角度望去都显得分外夺目。嘭,香槟被打开。李泰洙饶有绅士风度的站在餐桌前,看着被吊灯笼罩下华贵精美的晚餐,他愉快的率先举起酒杯。

“CGH集团,终于正式进驻纽约市区了。加上家里即将有新成员加入,真可谓是双喜临门。如此美妙的夜晚,让我们一起举杯庆祝吧。”

餐厅里尴尬的烛光晚餐正在进行,从头到尾俊熙都没有流露出任何不满的情绪,尽管他的心中如同被锐利的刀划了千万道似的难熬,但他还是很努力的试图阻止这种感觉对面部表情的侵蚀。李泰洙开心的聊着自己和尹相弦在MMBC顶层相知相恋的过程,他的本意是想将尹相弦的注意力转移到即将举办的结婚仪式上,但尹相弦同泫雅母女二人似乎对这件事并不感兴趣。想到这是尹相弦第一次用勉为其难的表情抗拒自己,李泰洙就觉得好落寞,但他还是爽朗的说笑着并假装开怀痛饮了三杯酒。泫雅的心依然如同是被一点小小的风吹抚着掀起微微波浪的海面,但时至今日她已经有点感到习惯了。尹相弦收起往日雍容可掬的笑容,她勉强用一种很无奈的表情举起了酒杯,一双多情含笑的眼眸中充满了紊乱与迷惑。见此情景,心不在焉的泫雅和俊熙也一同尴尬的举起酒杯。

与俊熙碰杯的人是泫雅,但从心灵的角度来讲他的前面是没有任何人的,站在一旁的李泰洙同尹相弦也都是思绪复杂的两两凝视。一时间,所有的人的手都往空中乱撞,就像是在做讽刺意味十足的特技表演似的。看着尹相弦如此心照不宣,李泰洙只是露出苦涩的笑容,他的手指无意识的捏紧高脚杯,里面的酒水慢摇般上下浮动。就在气氛渐渐转暖且缓缓步入佳境时, 一阵手机铃音突兀的从李泰洙身上传了出来,李泰洙机械的将手机掏出,只见屏幕上跳跃闪烁着一个大家都熟悉的名字—金秘书。

“泰洙哥。” 尹相弦也看到了那几个字,她背脊僵硬,准备碰杯的手在离李泰洙不到一个指头的地方缓缓停了下来。

不想露出马脚错过机会的李泰洙几乎是条件反射般迅速按下挂断键。随后他依然满面笑容的对尹相弦谈着话,虽然心绪不宁但却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找适当的话题聊。特别是聊到泫雅俊熙毕业后准备去哪里开拓市场等问题时,他就像是故意要做给尹相弦看一样,对两个孩子交代这个交代那个。耐心的等李泰洙说完,尹相弦赞许的点了点头,就在李泰洙准备安排泫雅到CGH锻炼时,相比泫雅新奇的目光,尹相弦的嘴角散发着诡异的光芒。她在为自己的女儿获得在CGH集团的一席之地感到兴奋,而李泰洙则是为成功的把泫雅拉到自己这一边阵营中而开心不已。因为俊熙在尹相弦母女和自己父亲一家人酣畅淋漓的对谈时,再次跌入思念妈妈的回忆里,于是他只好将难以形容的悲伤伴着强烈的酒劲灌回到肚子里。

淡雅如雾的镁光中,俊熙的视线宁静的留恋在轻轻晃动的酒水间,在不断外泄的酒气里,幼小稚嫩的俊熙正不断的朝向妈妈的怀抱奔跑,他迫不及待的想要与她并肩而行。但回归到现实世界中,俊熙只能无能为力的看着兴奋得手舞足蹈的爸爸。

手机音乐再次响了起来,这一次李泰洙依然没有接电话,等到屏幕上的金秘书三个字消失不久后再次固执的跳起金秘书的名字时,尹相弦困惑的望向李泰洙。

“泰洙哥,你还是先接电话吧。”李泰洙犹豫着,他静静的凝望着尹相弦。话音刚落,尹相弦从容优雅的啜了一口香槟。她微微眯着眼,浮华如水榭的吊灯下,从她淡漠的眸光和轻慢倨傲的唇片间流露出不屑的神色。如果从一开始尹相弦对李泰洙的提议还是模棱两可的态度,那么现在的她显然已经不想再玩猫和老鼠的追逐戏码了。

四周渐起愈发热烈的交谈声音,那些衣着光鲜的绅士们侃侃而论的声音紧紧追随着愈渐减弱的乐曲声。

漆黑的夜空里,树木在疯狂的摇晃。

此刻,李泰洙的眼睛里已经微微泛着醉意,他对大家说了声抱歉,随即站起身向包间外走了出去。

“不是需要紧急处理的事情就回头再说,或者你先看着解决一下。” 李泰洙转身视线还停留在尹相弦和泫雅的身上,但很快,从电话中断断续续传出的声音就像是从深渊里传来的回音般吓得李泰洙浑身震栗。“什么?!你无缘无故说这些是什么意思?扣押审查不过是几年一次走走形式而已,还能死抓着我们CGH集团不放。还有就算是惩前毖后之举,那怎么也得找对安城经济影响相对小些的中型企业吧。难不成那些家伙是吃饱撑得非要断了安城命脉不可?” 李泰洙顿时有种令人不安又恐怖的感觉。而那种莫名的恐怖就好像是上一秒还游走于天堂马上就要在地狱里徘徊。

雨滴透过舒朗的枝丫匆匆滴落下来,从地面上渐渐刮起一层稠密的水雾。

李泰洙声音中的惊痛愤怒愈渐低哑起来,但每一个从口中飞出的字都如针尖一样深深刺向在场所有人的耳膜。

俊熙面色煞白,深深的恐惧让他面部表情僵硬得几近石化。他的肩膀也疲倦的慢慢垮掉。

难道外界盛传的都不是空穴来风,大抵连勋哥善意的叮嘱也是基于这个缘故。想到这里尹相弦突然灵魂出窍般发起呆。泫雅忽然发觉母亲的神色有点不对劲,她奇怪的打量着举着酒杯发怔的尹相弦。

“既然只是抓抓典型,那有三个倒霉的小集团就已经可以邀功请赏了吧,为什么还死揪着我们CGH集团不放!而且我们和其他的几家大型企业又怎么能相提并论呢?房产还是冶炼业随便指出一些不足之处督促改进就是了,我们酒店行业和他们能一样吗?金秘书,现在应该尊称您一声金检察长,请问您卷进这趟浑水中能有什么好处呢?您赢了安城受到波及的经济链您不能代替我李某人支撑,而您若是输了您的那这把交椅也该另择贤能了吧。这样吧,您和您的同事们先下班,回去好好琢磨下我刚刚说过的话,不论明天您是否能想得通我们都当面谈谈。”

泫雅的睫毛微微动了动,她惊讶的张着嘴,一时无法闭上。

俊熙心里紧张得扑通扑通直跳,在强烈的镁光包围下, 他原本爽直开朗的面容显得愈发苍白透明。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尹相弦披上外套并若无其事的朝泫雅轻声耳语,俊熙只觉一阵更为强烈的虚脱感正侵袭着自己。

终于想起此行目的的尹相弦蹙紧眉头,她的眼神恢复了惯常的宁静,甚至可以说是比那一夜残缺的月色还要冷酷。尽管是对于母亲尹相弦真正打的算盘什么都不知道的泫雅,也对母亲此刻反复无常的态度感到无所适从。泫雅抬头看了看俊熙,她看到俊熙正默默出神的靠在墙壁上,一双眼睛好像突然迷失一般的凝视着自己。那一刻她第一次懂得了李俊熙雅痞桀骜的外表下究竟隐藏着怎样一颗风雨飘摇的心。

对于李泰洙而言,将事业说成是生命的全部也不足为过,无论是CGH的会长位置还是安城酒店行业的代表位置,那都是能让他毫不动摇的坚持活下去的生命根本。所以接完金秘书一个电话,李泰洙就好像受到冲击且随时都要晕倒了一样的瘫软在原地。

包间外的音乐声放得并不大,清雅中略显凄凉的旋律在空旷寂静的餐厅里回荡。尹相弦看看俊熙又看看满脸汗水的李泰洙,逆光之下李泰洙浑身散发着凄凉且危险的气息,他死死的咬紧牙关,胸口急喘起伏,一双琥珀般混浊的眼睛里有种无法宣泄的绝望与怒火中烧的愤懑。

“出了什么事?爸爸!” 李俊熙和尹相弦母女都被吓到了,但她们只是呆呆的抬头看着李泰洙。只有俊熙担心的扶住李泰洙颤抖的手臂,并在李泰洙忽然失去重心的瞬间将爸爸拉回到座位上。

李泰洙一步三摇的坐回到位置上,但他的目光却是很努力的从刚刚的恍惚中沉静下来。

“没出什么事,无非是需要我配合着应付他们部门形式上的常规流程而已。明天早上我给老朋友去个电话,再找个时间大家坐下来碰个杯,一切就迎刃而解了。”李泰洙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一张脸上全是汗水,就好像是刚刚从蒸气房出来似的,说话间就连苍白的唇片上也微微渗出些薄汗。尹相弦什么都没有问,她只是默默的举着酒杯,酒水一点一点流淌过她的喉咙。从越来越低的酒水中,尹相弦怔怔的凝望着李泰洙越来越低的双腿。

李泰洙深呼吸,一定有补救的办法,他在心里暗自默念,刚刚毫无血色的唇片也一点一点红润起来。

尹相弦冷冷的凝视着李泰洙,她的面容愈发冷凝,眼神迟疑着一寸寸对准了李泰洙。

李泰洙微微轻笑,冷汗从他挺直的背脊缓缓渗出,而他此时的笑容里却依然残留着那份只属于贵族们不可亵渎的矜贵倨傲。

“今天本来是个鸿运当头的好日子,结果却让一通无关紧要的电话破坏了气氛。“李泰洙淡若清风的勾起唇片,那一刻的他将自己的心灵寄托给灵魂,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倦意,但从眼神里迸发出来的声音却异常淡定。”我本想借着这杯酒向相弦求婚,并且与相弦商量仪式上的诸多事宜的。但是现在相弦,我希望我们原定在9月21日的婚礼能提前举行,你看这个月的9号怎么样…”

李泰洙走到她的跟前,他握住尹相弦的手,并将一枚勾勒着百合图案的钻石戒指正正好好的放在尹相弦深深凝视着自己的眼前。

“嫁给我,从此我们一起勾勒CGH集团最宏伟的蓝图。”

从钻石的纹路间迸射而出的光芒无比明亮,就连四周的一切都忽然黯然失色。

尹相弦看了看熠熠闪光的钻石戒指,又看了看站在自己面前背脊倨傲,笑容优雅的李泰洙。那一刻刚刚喝下的酒就像强烈的热带风暴般紧紧攫住了她的喉咙。其实她早就已经听说了CGH集团被调查还有李泰洙个人行为不端的事情,但若不是金检察长的电话,她还没有勇气和李泰洙做出了断。

“理解是能理解,但李会长,我希望我们之间的婚约可以就此取消。”

沉默片刻,尹相弦转开了还停留在李泰洙掌心的视线,她的慢声里隐隐透露着嘲讽。

黑暗得没有一丝光亮的夜晚,雨越下越大,就连被雷电拦腰斩断的树枝都没有一丝眷恋的消失在这暗沉的世界里。

同样被漆黑带走的还有李泰洙渐渐散漫的眼瞳,他的眼前渐渐飞闪而过混沌的暗斑,本就轰轰作响的脑子里汩汩涌出一条血河。

看着李泰洙的面容苍白得愈发透明,俊熙的心里同样传来被巨锤猛砸后的疼痛。

如今现场除了尹相弦冷漠的看着李泰洙,所有人都非常惊讶,就连一向对母亲的所作所为并不看好的泫雅也不禁惊讶得说不出话来。那一刻泫雅开始怀疑坐在自己身旁的究竟是怎样陌生的一个人。

“抱歉,白白浪费了李会长的一番心意,只能说您的这枚戒指昂贵之余又大有深意,我还承受不起。其实早在金秘书的电话打进来之前,我就通过自己的人脉关系打听到了CGH集团内部强行按下的信息,至于我的耳目都打探到了什么,我想我们还是再找个更为方便的时间再谈吧,毕竟我曾经是你的未婚妻,当着两个孩子的面去说太过冰冷的话,我的确于心不忍。而刚刚这瓶同样不合时宜的香槟,就当做是我送给你的最后一份礼物,毕竟是相知一场,到了告别之际,我们就体面的挥挥手祝福对方各自安好吧。”

尹相弦终于把积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随即她将酒瓶里剩下的酒一点也不吝啬的往嘴里一倒,临别之际她特地对俊熙轻声道“保重,阿姨先走了。”

李泰洙错愕的望着尹相弦,脑筋始终没有转过来。

这是生平第二次李泰洙怔怔地望着自己选择的女人头也不回的离开自己的身边,而除了默默接受,一句挽留都无法说出口,这样的吃窘却是第一次。

早就披上外套的尹相弦牵了目瞪口呆的泫雅的手,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出了包间。

如注的雨帘在透明的玻璃上落下深沉的阴影。

灰尘在包间里缓缓飘荡,俊熙同李泰洙父子的灵魂就像那些不安的灰尘一样飘荡在空旷寂静的包间。

在尹相弦拖也似的扯着泫雅渐渐消失在那个噩梦般的夜晚后,李泰洙双腿一软,整个人直挺挺的栽倒在椅背上,他的眼睛半秒不眨的凝望着那盏如同金星乱撞的吊灯。渐渐不再刺目的光芒里,窒息感愈发强烈,浑身的血液如同即将冻住般缓缓流淌着。

这是李泰洙第一次在俊熙面前没有努力掩饰自己的脆弱,俊熙的胸口仿若有血气在无声喷涌,耳膜轰轰嘶鸣,就连脑子里也感受到即将震裂的痛感。但是他的心告诉他一定不可以在父亲之前倒下。可是现在哪怕一句安慰的话,俊熙也无法按捺着复杂的心情说出口,他只好默默的坐在父亲李泰洙的身旁,父子俩以同样的姿势看着同一盏吊灯好久,好久…

“儿子,别摆出这样一副迎接末日的表情。就算这次是动真格的,但那也只是在老套的流程上走一走,并不会有实质性的改变。况且这样的调查,每年都有,没有什么好惧怕的。”为了安慰儿子,李泰洙声音僵硬的说道。

温暖的灯光里,李泰洙的眼睛如水晶般透明,就连没有一丝难过、没有一丝留恋的笑容也淡定得仿佛刚刚发生的一切都只是在看别人的故事。 尽管痛恼的神情已经从眼睛里抽离。但一个人越是将不在意表现得淋漓尽致,他的内心便越是绝望悲伤。

俊熙心里更加抽痛,他的脑袋痛得即将炸裂。他受惊般蜷缩着身体,一双眼睛里写满了虚弱疲累。

“可是爸爸,真的会像爸爸所想的那样进行吗?那尹相弦秘书长她刚刚为什么那么急着要与爸爸撇清关系…”俊熙的眼神更加幽暗,胸口在剧烈的起伏。从剧烈翻绞的心底传来的伤痛使得他的声音如雾气般轻盈。就连每一个音都拉低了好几个分贝。

李泰洙心中一滞,刚刚还暗紧的眼瞳如泄气的皮球般瞬间疲倦下来。他的背脊手臂带着麻酥酥的刺痛,第一次这样近的距离里,李泰洙轻轻安抚着李俊熙扭曲的面容。随即他就像深交多年的好兄弟一样伸出胳膊亲密的搭在俊熙紧紧箍紧的肩膀上。

两个人身后的椅背已经布满一层薄薄的灰尘,在紧张不安的气氛里,父与子的心第一次交织在一起。李泰洙深邃的目光如同宝石般绽放在俊熙不安的眼瞳里,从俊熙看来,父亲的眼神就像透过目光被自己直直望穿的心灵一样灼热而深沉。

两个人心情复杂的彼此凝视着,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

强烈的灯光下,俊熙眼睛酸胀得微微紧缩,但他那涮比父亲还要深邃的目光却始终留恋在父亲那张被光芒彻底覆盖住了的脸上。

“儿子,你放心,不论前路有多么艰难,爸爸都会把CGH集团完完整整的交到你的手上。”预感到这有可能是一家人最后一次见面的李泰洙冲着俊熙热情殷勤的笑了笑。

“爸爸…”听了李泰洙的话,俊熙心里面所有无法倾吐出来的话,全都化成决堤般的泪水。尽管现在还没有真正到达眼泪无息的时候,但对于收住泪水俊熙却无能为力。因为预感是可以感染到对方的,所以不单单是带着淡淡涩然却始终笑着凝望俊熙的泰洙,就连俊熙也感觉到自己可能再也没有机会如今日这般静静的陪伴在爱父亲身边了。

“儿子,记着爸爸曾经跟你说过的话,你一定要做一个稳健成熟的领导者。而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不可以哭,不可以流露出脆弱,哪怕天真的暗了下来,你也要有王者的觉悟,你明白吗?真正的贵族不是只会光鲜亮丽的出现在人们面前,而是哪怕你处在无法逆转的绝境里也要有直面一切的勇气。就算是死亡你也要一笑置之。”

窗外的雨在漫天白雾中盘旋。长久的哭泣令俊熙脑中眼中同时有种恍惚的晕感。在爸爸话音刚落的那一刻,更加浓烈的苦涩在心底肆无忌惮的晕染开,已经到达心力交瘁地步的李俊熙咬紧嘴唇,一抹穿梭在失魂落魄的恸哭间隐隐暗放的笑容令李泰洙心痛如绞。

看着眼前那个一次都没有赢过自己,但却从不向任何事情低头妥协的儿子边笑边掉下眼泪,李泰洙的心就好像沉到更深很广的海洋里一般。

拱顶上的灯光一圈圈晕开,就连两张晶莹挺秀的面容都被映照得愈发虚幻。

窗外的夜渐渐寂静下来,从默默无声的树枝间落下的长长阴影轻轻覆盖在俊熙泰洙这对父子紧紧拥抱,相互轻锤的脊背上。

从酒店大门口刚刚走出来的尹相弦,马上拨打了一通电话给姜连勋。该说连不该说的话统统一股脑的说了出来。从她滔滔不绝的话语里,泫雅感觉到她所做的一切早已不是一个简单的虚荣心作祟可以形容的。而在尹相弦的世界里,对事业的狂热才是她始终坚持的唯一目标。原来自己从来不懂自己的母亲,她的世界里只有利益,这让泫雅很是心酸。

开着车的泫雅突然用力踩下油门,白花花的雨水喷溅在透明的车窗上,尹相弦惊诧的看了看,转而又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讲着电话。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直到车子静静缓缓的停靠在河边,看到泛着粼粼波光的水面,泫雅杂乱的呼吸才平静下来。

原本以为一段不被双方儿女接受的婚姻就像是一段躲不开的荆棘之路,但现在看来母亲的冷情决绝才是自己无法面对的残酷真相。虽然曾经的自己并不希望母亲和俊熙的父亲继续走在一起,但一想到那个和自己同龄的少年可能要在没有父母陪伴的情况下默默承受着心灵的折磨与摧残。泫雅的心底是按捺不住的苍凉,那种感觉就像被人施了催眠似的始终无法驱散释怀。

“为了区区一个男人就放弃自己的锦绣前程,这桩买卖可真是得不偿失。如果得到利益的同时人选上还能再选一选,或许我能考虑一下。” 趁着刚刚喝了酒的机会,尹相弦终于把掏心的话说出来了。

“当然这个世界还是有原则的,我不能如此贪心。所以只要能让利益永恒,嫁给谁不嫁给谁我虽然不能自由,但却已经无所谓了。”尹相弦歪着头将正在讲着的电话换到了另一只耳下。她看了看映在车窗上的自己,无奈而又娇嗔的嘀咕道。

尽管母亲的 做法总是令自己无法理解,

但泫雅从来不敢让自己相信母亲就是这种人。

实在看不下去的泫雅,连外套鞋子都来不及换,便气恼的夺过尹相弦的电话并把她带到了外面。

“这就是妈妈你所说的让一切都回到原点吗?就是用另一个荒谬的笑话取代之前那个?!”泫雅的眼睛迷迷蒙蒙,但声音却无比坚定。她变了,但她的改变却出乎尹相弦的预料,这让她多少有些慌张。

“你到底明不明白因为你的一通胡闹,我在学校,在班级,在住所周围,甚至是在曾经的朋友和俊熙哥面前,我都无法抬起头来,很多时候我恨不得自己能在如此丑陋的世界里就此消失。外人加注在我身上的非议我可以接受,但我永远不能忍受的是我的难过全部来自于你的随心所欲。你怎么能这样,把一切搞得乌烟瘴气,你让我究竟怎么办才好?!”泫雅有太多的不满想要宣泄出来,但在那些同样触目惊心的话中挑来挑去,泫雅终是一句也没有说出口。她用绝望的眼睛久久的望着尹相弦。虽然是很大的声音,但真正喊起来喉咙却十分涩痛。

“对不起,我只是想着怎样才能给你给我一个更好的生活,可我没有想过我一直都是你的困扰?”尹相弦无力的辩解着,但她脸上逐渐变为空白的表情,却证明了她的语言是多么的微薄。

“不管你让我怎么做,我都听你的。你让我和谁交朋友,你告诉哪个班级可以接触到未来能帮助到自己的人,这些我通通按照你的想法去做了。甚至说连同你的无理取闹我也在很努力的说服自己坦然接受。但这就是你给我的亲情吗?应该是这个样子吗?你只是以亲情的名义约束了我对生活的全部构想。直到今天,当我看到俊熙哥无助的眼神,我才知道你到底有一颗怎样冰冷的心。我的爸爸,李会长和俊熙哥,他们不过是你为了满足一己私利的牺牲品。在你用不到的时候你就会毫不留情的一脚踢开,妈妈你通过伤害别人给我的生活这样的情太沉重了,你让我怎么承受?!”

泫雅的表情比死都难看,看着泫雅无语的宣泄着不满,尹相弦的表情很是纠结。

“原来是这样啊,可能因为我从来都没有感受过爱,或者说在诱惑面前,我根本没有足够的胆量和勇气去选择毫无基础的爱。所以直到现在我也不懂得要如何去爱别人。包括你想要的那种简单清澈的亲情,抱歉,我真的没有能力给你。因为一个从一开始就只瞄准金钱的女人是永远没有安全感的,所以在利益面前,我没有办法停下脚步。我知道我说的这些你不能明白,但我只希望你永远都不要明白,只有这样才对得起我的牺牲。”

泫雅哽咽的声音混着泪水,痴痴的看着她。虽然她再一次对尹相弦感到失望,但从内心深处她却只能原谅她。

明亮宽敞的二层大厅,艺真带着浓烈的酒气在世勋和绘英的面前挥舞着酒杯。一杯接着一杯的把酒喝下肚,是艺真舒缓长久以来累积的压力最好的办法。

因为借着酒意的艺真将尚爱有无参半的八卦乱说一通,在没有进行过半的时候尚爱就赌气离开了。看着尚爱如此生冷的背影,艺真脸上挂着一副受尽委屈的样子。

不知过了多久,桌上躺着满满的酒瓶,大家都喝醉了一头瘫倒在椅子上,三五成群的局就只剩世勋和绘英还没有很浓的醉意。百无聊赖的酒席慢慢接近尾声,绘英和世勋已经整理好了自己的行李。对于去意如此明显的绘英,艺真不高兴的凝望着。

“不得不说没有泫雅在场的饭局真是索然无味,不过明天还可以在校园碰面。”

艺真醉眼迷离的看着仍然没有想到自己的绘英。

“绘英学长,艺真好像在生闷气。”

“她一定是在气别的事吧。对了酒足饭饱后我们要不要换个地方继续开心,再high一下?”绘英刚刚提议,世勋摆出一副已经等这个答案很久的样子。

“我可不会随便喝酒!这里有一个闹酒疯的艺真还不够呛。”

因为泫雅没有到场,所以世勋一直闷闷不乐的望着窗外。绘英的打趣心情变好的他,帮着大家将醉醺醺的艺真送到出租车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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