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没有这般轻快,将屋里的侍女通通赶出去,阿铃终于拿出搁置已久的小说,封面的俊男靓女仿佛都在责怪她,“怎么这么久都不来看我。”
她搂着书,“亲亲宝贝,我这不是今天才有空嘛,希望你对我女儿好一些,最后能平平安安在一起。”
长榻三面皆有遮挡,上头铺了软垫,蔚连靠着遮挡端坐着,瞧着一本,她枕在蔚连的腿上,斜斜躺着,手持着另一本,看得入迷。
今天没有束发,长发闲散地铺在蔚连的腿上,青丝如瀑,光华摇曳。
一时忘形,不禁感叹出声,“好帅啊。”
“什么?”饶是他也耐不住问出了声。
“这本书里的男主,在大庭广众之下,为了女主参加比赛,还赢了,狠狠地打了旁观者的脸,实在是太有安全感了!”阿铃把长榻拍的砰砰响,一双玉足不安分地动着,显然是犯了花痴。
蔚连将她往怀里搂了搂,沉声道,“......我也可以。”空气里掩不住的醋意。
阿铃冲他笑得甜蜜,语气软糯又缱绻,“......好,下次有机会一定叫你。”
说罢嘟起嘴求一个啵啵。
蔚连失笑,直接将人捞在怀里,轻轻地吻了上去。
“少将军,夫人。”如棋远远地叫了一声,声音里有些仓惶。
“进来吧。”两人整了整衣衫,这才应道。
如棋小碎步跑了进来,都忘了行礼,神色惊慌道,“天者派了人来,请夫人进宫一见。”
说罢才礼了礼。
“不必害怕,先替我梳洗一下吧。”
“是。”如棋的手都哆哆嗦嗦的。
被阿铃按住握在掌心安抚了片刻,“怎么了,吓成这样?”
“那可是活阎王莫天啊。”如棋脸都吓青了。
“他又不认得你,慌什么?”
“我替夫人担心嘛。”
“好好梳头就是,害怕的话等下就呆在芳菲苑,不用见他就是。”阿铃的手心微凉,有奇异的魔力,让她平静下来,是了,夫人什么事都能做得很好,让整个府里都暖和起来。
夫人不在的时候,这府里就像是个空壳子,徒有华丽的外表,却失了内在的温馨。
“是。”如棋这才稍稍冷静一些,悉心地为她梳洗。
如果说蔚连是战神,那么莫天就是活阎王,手上人命无数,神情肃杀,所到之处,鸡犬不宁。
天者派的正是手下的侍从莫天,只见他身穿黑色圆领袍,一柄错金刀携在身侧,带着一股威严,在这般的天气里竟然有丝丝凉意。
蔚连和阿铃已然到了近前。
他双手抱拳,不卑不亢,常年染血使得气势里都带了些杀意,令人胆寒,“侍从莫天,奉天者之令,请公主进宫一见。”
“莫天侍从,那天者可有说是什么事?”阿铃随口问道,这股杀意她感受得多了,竟然有些习惯。
“莫天不知。”
“好吧,那就走吧。”
阿铃早就知晓,这一关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的。
两匹油光水滑的枣骝马迈着优雅的小方步,稳稳地拉着马车,马蹄嘚嘚敲击着地面,溅起阵阵沙雾。
莫天这次是用马车来接人的,这马车四角缀有流苏,前头两盏小红灯笼,布料装饰皆为明黄色,是王室的尊贵象征。
入了宫门,又换了步辇,由人抬着径直往乾阳殿去了。
乾阳殿便是天者所在,下了步辇,由莫天领着走了进去。
显然是进了书房,正对处挂着几幅字画,屋子左边一整面墙都是书册,书墙之前一张硕大案几,上面笔墨纸砚皆是上品,奏折有厚厚两叠。
天者这才抬眸看过来,他今天穿的是白色的衣裳,颇有几分少年感,整个人潇洒又俊俏,只是面容还是有些显老,没了少年人的果然和朝气。
“阿铃来了。”他的面上带了少见的欣喜,虽然浅淡,还是让阿铃心里有些异样。
莫天很自觉地退了下去。
“坐吧。”他早已起身走到跟前,跟书墙相对的房间的另一侧,是个简单茶室,阿铃随便坐了。
面上一派清冷肃静,仿佛是在参加一场审判。
没了那折扇,天者显然是不太习惯,虽然又换了把新的,这一次是夏日赏花图,没了之前的冰寒刺骨,多了几分盛夏暑意。
他拿起折扇,顿了顿,又放下了,指尖的触感只要相差一丝,就会让他分心,索性便不拿了。
额角处浅浅的皱纹,微微松弛的皮肤,他的手指肉眼可见的粗粝,手腕处的伤疤细细密密,每一道都沉淀着时间的深意。
今日的天者让阿铃觉得陌生,没了威势,多了几分柔和。
这是打算转性,当一个好父亲了吗。
他没有过多地说什么,只亲自动手泡起了茶。
“我可以随便看看么?”泡茶是个花时间的活,不说话难免会有些尴尬,她想着还不如四处看看,能更加了解这位天者。
惊讶于阿铃的态度,他惊喜地抬头,“当然可以,随便看。”
阿铃起身绕着书房晃了一圈,书架左侧是天门往年的纪事,右侧则是天者的手记,多是讲述自己成为天门之主前的事迹。
她只随手翻了翻,便知道天者这些年经历最多的就是打打杀杀,受了不少苦,浑身的伤疤大抵就是那时候落下的。
将书放回原位,案几之下挂了串铃铛,只有坐在此处批阅奏折时可见,窗外的光刚刚好落在那铃铛上,闪烁着金属光泽,迷人眼。
案几旁的手绘影青书画缸里,零零散散插了几幅卷轴。
这卷轴摆放很有意味,相互交叠,看似分散,实则想要看下面的便得先把最上头的一卷拿出来。
她随手抄起一卷,徐徐展开,画的竟是自己,那是初见时的褴褛,画中的女子一双明眸亮得惊人,微微笑意里可窥百花与明月。
她嘴角微不可查地动了动,旋即眼里便有了些泪意。
一瞬间隐去了。
剩下的也不必展开了,今天约莫是一场父女情深的苦情戏吧,这般想着。
她不再看,只回原位坐下,仪态万千,矜贵从容。
“阿铃,你身为公主,若想回宫,随时可以,住处已经给你收拾好了。”天者面上带着和煦的笑意。
“多谢。”悦耳的女声清清凉凉,带着冷漠和疏离。
天者的脸色好看了许多,至少她没有再针锋相对,能好好说话已经算是极大的进展了。
“是父皇做得不够。”
作为天门之主,权利再大,想要在一朝一夕之间改掉所有人对混血种的歧视,都没有那么简单的。
他的神情有些懊恼,心里也是挣扎,再想到之前对待阿铃的态度,他也觉得难办,只能尽力弥补。
“阿铃,祭祀当日会天降异象,这舞由你来跳更加合适,到时候我会向所有人宣布,你将会成为下一个天门之主。”
在上位者的心中,权利可以诱导一切,而他的弥补,就是这份权利。
“我怕,自己,做不好。”她犹豫着,一时不敢应答,眼中却是向往。
天者便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
“我相信,这天门没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
他想起当日,清蓉宫里的侍从叫他过去解除鎏金锁。
那个自己最疼爱的小女儿已经面目全非,虽然是一副梨花带雨的委屈模样,却没有丝毫的天真可爱,眼里只有浓浓的嫉恨。
鎏金锁上还有阿铃的气息,那是天山雪莲般的清冽。
清蓉宫里的人换了一批,从此便是永久的禁足。
图团那批人被屈打成招,将当日的情形和盘托出。
“那女人,被困鎏金锁,须臾之间,就破身而出,甚至用鎏金锁反将清蓉公主困了起来。”
他已经不太记得自己当时听到这般回禀时候的心情,明明有这种猜测,却觉得可能性实在太小,没抱什么希望。
这位流落人间的女儿,传承了他的两个神技,是他从未想过的。
脑海里只有那几个字反反复复地出现,“留下她。留下她。”
“那,我试试吧。”她迟疑着,也算是勉强应下了。
天者已经抛出了这样的诱饵,阿铃知道走是不可能的事了。
也许只有自己成为了这天门之主才可能会有真正的自由。
天者面上的笑意更浓,显然是对她的乖巧感到满意。
“来,喝茶。”
小小的青瓷杯子从他粗粝的指尖送到了阿铃的指尖,淡黄色的茶汤,微微的苦涩里带着沁人心脾的香气。
她的嘴唇碰都没有碰到,满脸歉意,“我常年喝冰水,这些东西我都不太喝。”
青瓷的小杯子平稳地放在茶桌上。
天者的神色略有尴尬,瞧着她说得真诚,倒也没有不悦,“那就不必喝了,以后我给你准备冰水。”
“多谢。”她起身,施施然行了一礼,“那若是今日没什么事,阿铃就先退下了。”
“去吧。”天者对她如今的态度已经很是满意了。
“莫天,送公主回府。”
“是。”那莫天瞧着她的眼神里带了几分尊崇,很显然,这位公主得到了天者的认可,以后也将会得到整个天门的认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