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振东好歹是个铁铮铮的汉子,高大威猛,怎么看都像个狠人,但此刻的表现别说蔡云受不了,就连刚出办公室的苏玲玲都觉得很不搭调。
人想挺起腰板怀裹着尊严,骄傲的活下去,往往需要努力一辈子。而做一个无赖,麻木的混下去,只需要一瞬间。
蔡云猜不透赵振东的心,所以赵振东对于她来说是陌生的。
赵振东选择了这样活下去,自然不在意别人怎么看他,如今他最想的事情就是,蔡云赶紧带他出去填饱肚子,从家跑出来这么久,钱也早就用的差不多,所以能赖上蔡云他绝对不会放弃。
蔡云无助的站在那里直翻白眼,要知道如今她可是处于奋斗期间,为了减肥,她是打算眼不见为净,瞧不见食物,自然就不会想到吃的头上。
烦恼无比的蔡云眼看无计可施,正好瞧见从办公室出来的苏玲玲与程少游。
程少游会在她一点也没感到惊讶,因为警局许多人都在谈论着他,若是从前不知道程少游的本事,蔡云倒管别人怎么说,自己说不定还能上前插几句,但这次不一样,对于别人的高谈阔论,她并没有激动,沾光的感觉,反而是从未有过的危机感急速降临到她的身上。
那就是程少游跟她成为了两条平行线。
若是不认识程少游,她可以洒脱的放下,但当把一个东西,藏在心里这么久,那里能说放下,就放下的。
所有她要争取,想尽一切办法的争取。
而她如今要做的第一步就是减肥,从八十公斤减到五十公斤,就是她唯一的目标。
蔡云仿佛对自己的形象有些自行形秽,再也不敢如从前般与程少游四目相交,蔡云避过程少游来到苏玲玲身边矜持小声说道:“玲玲,是去吃饭吗?是就带上我表哥吧!”
苏玲玲好奇的道:“怎么你不去?我记得你早上只吃了个苹果!”
蔡云声音小到极点,低声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现在在减肥!”
苏玲玲埋怨的回视了一下程少游,心里有股说不出来的委屈,当初依了蔡云的纠缠,还当真是引狼入室了。
苏玲玲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关心的道:“你注意点,实在不行就算了。”
馋了这么多年,苏玲玲还真是不怎么相信蔡云有那个毅力能减肥成功。
苏玲玲跟赵振东在医院接触过,基本上早就摸透了这小子的性格,就是猜不透这小子是生来就这么开朗,还是自我作贱,反而面子对他来说有跟没有一样。
当日先不说把苏玲玲羞的不敢认他,就连整个医院的医生都气的群起把还没痊愈的这家伙给赶出了医院。
出了医院本以为风平浪静了,谁知道这小子,半夜又跑到医院,不知道从那里搞到个麻袋,乘医院主任晚班回家时,乘机用麻袋套住了主任的脑袋下起了狠手,直打的主任半个脑袋成猪头才停手。
因为这件事被人给瞧见了,这不给逮到公安局来了。
当蔡云问他为什么打人时,他倒说的轻巧,道:“没地方去,打你手机又打不通,而且就是这驴子把我赶出医院的,正好揍他一顿,我也省的打电话找你是不。”
而且更让人可气的是,那个所谓的报案人竟然是他花十块钱找来的流浪汉。
对于这种事情警局里的人基本是无语了,无不把目光盯着蔡云,仿佛在询问,这样的活宝,到底是你那个亲戚家的,估摸着要是让他老爸知道了还不气死。
打架这种事情说严重也不严重,但要真的告起来,也够磨死人的,但奇怪的是,不知道为何医院方面竟然表态对这件事不追究,倒是让人好奇。
苏玲玲难得与程少游一起吃个饭,此刻见多了个蹭饭的心里难免有些不乐意。
但在见到赵振东大大咧咧毫不介意,甚至充满期待的目光明白这事是怎么甩也甩不掉的。
程少游倒是不介意,三人很快出了警局,来到旁边的一家咸菜肉饭馆,很实惠的平民店。
一份饭也就十五六块钱,有汤有肉,饭量也足。
见程少游带他们吃这个苏玲玲倒不怎么介意,这里的东西她没吃过。
没吃过,并不是她嫌弃瞧不起这里,而是找不来这里的理由。
试问一个不缺钱的人,会主动跑去吃廉价的东西吗?
三份饭很快就端了过来。
赵振东拿起筷子,满嘴抱怨的道:“带这么漂亮的女孩出来吃饭,就吃这东西,兄弟我服了你!”
说完后愤愤不平的拿起筷子大口大口吃了起来,吃的时候一双满是怨言的眼睛倒不是盯着程少游,而是看着苏玲玲,仿佛在说,就这样的男人你也愿意跟他来?
回视着赵振东滑稽的表情,苏玲玲脸上的一颦一笑都很有深意,就像个高人在嘲笑别人的无知。
吃饭的时候,程少游话不多,表现出来的稳重完全跟他的年纪不符合,心态就像个迟暮了的老头,对许多的事情都表现的很淡漠。
人有百态,每个人在别人心中的影子都不一样。
就像此刻,苏玲玲眼里的程少游是个成熟稳重,经历丰富的年轻人。
而对于赵振东来说,那只有一句话,这B完全是个雏鸟。
雏鸟不过是幼稚的形容词,成熟与幼稚本是反义词,但同时用的一人身上,却是矛盾的很。
沉默让赵振东很压抑,大口扒进了半碗饭,肚子就觉得饱了,赵振东抽出纸巾,擦干净了嘴巴说道:“我说你们两人无聊不,年轻人一起吃饭那里有跟你们这样的?真是受不了你们,今天在局里听说徐家死了人是吗?”
被赵振东这么一说,程少游与苏玲玲还当真感到有些别扭,为了打破僵局,苏玲玲回道:“恩,死了不少,算的上是灭门了。”
徐家,若是除去徐远清,把徐凤林两个亲儿子算进来作为直系,这次是全部死尽了。
赵振东忍不住一拍桌子,骂道:“妈的,又让那死胖子给说中了,真他妈的邪门了。”
程少游精神一振问道:“有人事先料到。”
赵振东嘴角一扬,道:“不是我吹,那胖子还真有几分能耐。”
赵振东见程少游与苏玲玲听的痴迷,心里自然是得意,接着道:“对于这点我肯定不信,因为天下大势,从来就是合合分分,分分合合,不可能永远保持平局。对于这话我也觉得有道理,但就凭这样几句屁话想让我打消泡他妹子的主意,我当然也不同意,所以最后那胖子竟然一口断定,只是没想到,竟然被胖子一口给断定了,真他妈的太巧了。”
程少游心细的问道:“你难道没问他,为什么一口咬定,先倒霉的是徐家?”
赵振东眼神波动了一笑,转而又嬉笑道:“说出来你也不信!胖子说,徐家的崛起就注定了他的失败,因为徐家崛起靠的是一次奇遇!”
程少游疑惑:“哦?那么他说了徐家有什么奇遇吗?”
赵振东摇了摇头,道:“这他没说,十几年前,他还在虹二村擦皮鞋,我估计他也不知道。”
程少游:“既然这样,你能不能带我去他那一趟,我有点事情要问问他。”
赵振东脸色有些为难。
苏玲玲见程少游这么着急定是摸到了些什么,当即对着赵振东道:“我听蔡云说,你好象离家出走连住的地方都没,这不蔡云今天早上还在跟我商量着要把你送到少游那里住去,今后你们两个可是要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的人。”
赵振东与程少游两人都很愕然,赵振东瞧苏玲玲不像说谎,而且依在陈公馆见到的,显然程少游与蔡云的关系不一般。
想到这里赵振东不由的对程少游好奇了起来。
犹豫了一下说道:“带你们去也行,但你得保证不许打他妹子的主意,还有去他家的时候是一条胡同,你们必须弯到另一头,在胡同口等我。”
赵振东的话让人很疑惑,但如今的情况却是由不得程少游不答应。
虹二村属于郊外,地处闵行,占地面积不下一万平方米。在虹二村周遍都是高耸入云的商品房及写字楼,惟独它就像是窝在泥坑里打滚的懒猪,满身臭气熏人,脏不可言。
对于国际大都市上海而言,这样一个地方,绝对是无法抹去的污点。但在任何地方都会出现一群如钉子般见空就钻的难缠鬼。
而虹二村可以算着是上海头号钉子村,到处都是胡乱分切,架搭出来的简陋小屋。
里面住的人群都是外地务工人员。几平方的小房子充斥满了整个空间。
这样一个地方绝对是乌烟瘴气的,但这样一个同样是最真实的世界。
里面充斥着人性最根本的情感,邻里之间,人与人之间。有情,有爱,也有恨。
可以因为某一户出现困难而纷纷出手相助,也可以因为一个凉衣服的架子,大打出手,这里面的生活是平淡的。但也是混乱的。
在衡量一个世界好与不好时,谁也拿不准,就如虹二村的人,大多数人都觉得他们过的很开心,远比外人瞧见的肮脏不堪,素质低下要好百倍千倍。
虹二村由两条胡同连通整个村子,胡同两边是一间间窄小的门面,大多数以卖日常生活品为主,少部分经营着小餐馆。
赵振东三人到达这里已经是下午三点,第一次进入一个这样的地方,让苏玲玲感到好奇。
穷的地方她去过,但属于上海的贫穷窟她却很没有迈入过。
因为在她的脑子里,这个地方应该不属于上海。
赵振东本以为苏玲玲会觉得这个地方肮脏,而生出厌恶,但显然他想错了,记得他第一次到这里来的时候,却是受不了这种地方,简直就像进了鸭子棚,又脏又臭又吵。
他第一次到这里时,是被胖子背回来的。
他还记得那天,他在大学门口跟一群混混打架,结果自然不用想也能猜到。
对方人多势众,他被那群人打了个半死。
结果胖子见他可怜,就把他背了回来,那个时候胖子在大学门口卖烧烤。
好几次赵振东问胖子,为什么要救他,胖子始终不说。等两人混熟了后,赵振东才知道原因,原来胖子是见自己被人打的神志不清,还不服输,依旧站起来想找那些报仇,所以胖子才帮了他一把,因为胖子说,他羡慕自己敢像男人一起去拼。
说这话的时候,胖子心里很不是滋味,赵振东也就因为胖子也一句话,交了胖子这个朋友,因为他觉得胖子是个好人。
一个为了妹妹,可以放弃所有,窝囊的坚持下去的好人。
胡同口,成圆形,赵振东指着前面道:“你们去出口等我,等下我到那里与你们会合。记住千万别冒头,不能见不着人,可别怪我!”
程少游与苏玲玲点了点头,心里满是好奇,不明白为何要他们在这里等他。
赵振东见两人老实的往他指的地方走去,自己也不怠慢,沿着熟悉的胡同,往里面穿梭。
胡同就像是一条蟒蛇,盘旋在村子中间一圈又一圈,直到村子的心脏,而后是嘴巴与尾巴紧紧咬在一起。
一路下去,满胡同的酒香肉色,这是小吃的味道,来至五湖四海,风味各异。
赵振东闻着一路飘散的芬芳,眼睛在胡同各个转角点搜索着。
搜索的是一个人影,一个窝在某个角落,烤着火腿肠,口水与欲望随着食物的诱惑在心中爆发。
唠叨,不停的唠叨,嘴边永远有说不完的话,这就是他发泄心中的无奈无意能做的。
终于在胡同的深处,赵振东看到了他脑子里那个满脑子猥琐,却永远是敢想不敢做的胖男人。
他总是叫囔着,这回该让大爷检回便宜了吧。
女人这玩意,上了床都一样,漂亮不漂亮又几个男人在乎。
赵振东并没有取笑胖子,因为他知道,这不是胖子的错,而是生活的错。他看的出,胖子也有理想,胖子心里也骄傲。但在现实面前,在傲慢的心也会被穷困磨平。
赵振东禁不住脸上盛开了笑容,这是每次他与胖子见面的招牌动着。
胡同角落里,一个身高170左右,由于身体过于肥胖,显得有些矮,就像尊木墩,光看这摸样就会让人忍不住好笑。
胖子名叫余孔金,在上海混了十来年,十二岁就知道自己赚钱,擦皮鞋,扫大街,基本上什么都做过。
今天跟往常一样,他在胡同里卖着他的招牌烧烤。
烧烤车上悬挂着一块广告牌,正宗韩式烧烤。
但再瞧他烧烤车上的东西,除了鸡腿就是鸭翅,那里有烧烤挂钩的样品,显然这小子就是挂羊头卖狗肉的祖宗。
依旧跟平时一样,边烤着东西,边没完没了的喊着话,见有人过来搭讪,嘴上更是没完没了,口水都四处飞溅。但买东西的人显然不介意,往往还被他逗的呵呵直笑。
今天生意好算不错,余孔金本该觉得高兴才行,但不知道为何刚才他眼皮直跳,寻思着莫非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想着想着,余孔金发现了离他不足十米处,一个高大威猛的男人带着一副死了爹妈一样的难看的笑脸,瞧的他心里直发毛。
但余孔金好在肉多,皮厚,心里面发寒,倒没影响脸上的表现。
余孔金简单的处理了一下手中烤的食物。转而勾着头,捂着肚子对身边的客人说道:“哎哟,不好意思,肚子不舒服,我先去上个厕所,我的车子劳驾你帮我先看着下,今天烤的东西就算我请你的。”
说完也不等人家答应,拔腿就跑,好象真的憋不住了一般。
赵振东一瞧,笑脸立止,赶忙跟在后面如只烈豹一般窜了出去。
虽然余孔金身形让人有些吃不消,但行动起来却轻巧的像只小鹿。
赵振东就是用尽了吃奶的力去追,也一时间无法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
突然出现两个奔跑的疯子当然引起许多人的关注。
见两人奔跑起来不要命的样子,都在猜测,莫非这胖子与那大个子有杀父之仇不成。
赵振东跟在后面追了段距离,眼看一时半伙追不上,跟在后面大声喊道:“死胖子,等等,我有事找你。”
胖子回头瞥了赵振东一眼回道:“小子,别想再赖上老子,老子惹不起你。”
赵振东:“这话怎么说来着,要不是你老在我面前吹。”
胖子:“好,这个我不跟你争,你小子答应过不泡我妹子的!结果呢,竟然敢骗我妹子去喝酒,还把我珍藏了十几年的二锅头偷出喝了个精光,你这忘恩负义的家伙,这次别想赖我家不走,我伺候不起你,而且我妹子现在这么大了,屋子小,不方便招待其他人。”
赵振东:“说什么呢?我是其他人吗?我是答应了不泡你妹子,如果是你妹子泡我呢?”
胖子:“你个狗杂种放屁,我妹子会泡你,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的摸样。”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边跑边喊起回来,才一会儿二人就上气不接下气,速度也慢了下来。
赵振东实在是跑不动了,叫道:“死胖子,别跑了行不?”
胖子如今也累的差不多了,回道:“大个,你别追了行不?拜托你继续做你的潇洒哥去,干吗老往我这穷窟窿里钻。”
赵振东想让胖子停下来,但胖子是铁了心认为赵振东这小子是来找他麻烦的,试想他又怎么肯停下来。
一转眼,整条胡同就被两人转了个圈,满头的汗水,喘着粗气,但两人就是谁也不服输,谁也不敢停,继续往前追逐着。
瞧见两人逐鹿的旁观者,也忍不住为两人的毅力,鼓掌喝几声彩。
特别是胖子,一身缀肉的情况下,还能坚持这么久,当真算是个奇迹。
眼看胡同口已道,若是让胖子跑出了胡同口,恐怕连他人影都找不到。
以胖子的个性,逃出了虎口肯定会彻夜不归,要想再拦住他就万难了。
试想一个十二岁开始就在满上海厮混的老油条,有几人能把握他的方向。
就在此时,赵振东连忙喊道:“你们给我拦住那胖子,别让这小子给跑了。”
胖子一脸得意,他可不相信赵振东有这本事,随便叫叫就有人来帮他。
但不等胖子得意完毕,只见一直靠在胡同口,等待赵振东的程少游与苏玲玲忽然出现在胖子眼前。
瞧见这突然其来的一幕,胖子是惊魂未定,怎么也没想到,几个月不见,这大个倒是越来越狡猾了。想到这里,脸上难免生出不服气的表情。
正打算就是脱一层也得摆脱这次阻拦。
想到这里胖子不知道那里来的力气,尽量一下子速度又爆增了几份,完全达到了他颠峰的状态。
面对胖子的气势汹汹的迎战状态,苏玲玲与程少游一丝担心也没有,因为对付这种空有蛮力的人物,只需一个回合就能将他拿下。
胡同口四人,演绎一场封锁对决,场中气氛沉亢,胜负就在一秒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