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刀未老,宝剑不屈,这些盛传在青楼鄙夫间的污言秽语,被白公子几个动作就将期间的无尽下流意给淋漓尽致的表达了出来。
徐自安瞠目看着这位不拘俗世不羁礼法的家伙,心想还好这是在单间内,若是外面大堂,白公子就这样弓腰抖胯自己该如何找地缝与蚂蚁拼杀。
“不说这个”徐自安赶紧将白航重新按回楠木椅上,生怕这家伙再做什么惊奇的动作,转移话题严肃道。
“棋评测的内容我可能知道一些”
“我这柏庐种子还不清楚,你怎么会清楚”
白航荡意未消,正欲起身像划江木筏一般再练习下腰腹收缩的功夫,但看见徐自安的神情不像开玩笑,下意识问道。
就在白航刚才抖腰扭胯时,徐自安突然想起今晨朱小雨离开前,曾刻意跟他说过一句云裳楼的姑娘不仅脂白水嫩,吹箫棋道的功法也是世间一绝,当时自己以为他只是一句戏谑,可如今再想起这棋评测三个字,他才后知后觉的恍然大悟,莫非……这就是传闻中的泄题?
笃步片刻,徐自安看了眼正撑颌无所事事看着他笃步的白航,问道“云裳楼你熟悉吗?”
白航闻言眼眸一转,收起撑颌的手,如数家珍般说道。
“京都最清贵的青楼,无数达官贵人花钱都难得一进的天字号首楼,虽然是风月场所却敢真的只谈风月的地方,楼中姑娘随便一人都国色天香,琴棋书画便是连许多文豪清客都赞叹不已,听闻当年哪位青楼状元就是在这里朝夕间入的道,如此一座聚集天下美色的舫楼,我怎么会不知道?”
说完,白航看着徐自安意味深长的戏笑起来“怎么?想要开启新世界的大门了?如果是这样,云裳楼倒是个极佳的去处”
徐自安心思还停留在猜测里,没听到白航话语里当年哪位青楼状元在这座青楼里朝夕入道的传闻,连忙摆手,说道“好奇当然有些好奇,不过讲实话,棋评测的内容可能藏在这座楼里”
白航敛去脸上戏意,严肃起来。
“这是清夜司的人告诉你的?”
徐自安点了点头。
“关于棋评测的考核内容,这个世界如果说除了国师大人之外有第二个人知道,非清夜司莫属,他们既然选你作为参加跃溪试的棋子,这消息一定真实,只是跃溪试这么重要事情竟然会与一座风月场所牵上关系,这事怎么看都够神奇的”
“只是到底有什么关系呢?”
徐自安倒没有考虑太多,有些事需要看见才能知晓答案,或者说,就是看见也不一定能知晓。
将希望寄于未知的猜测中,还不如思考如何将眼下的事情尽力做的最好,首测的排名能决定跃溪试最后的总榜成绩,但好在南溪书院共给出了七个入院名额,他就是首测成绩不好,若能在之后的那场武试中大放异彩,进入前七也未尝不是没有希望,想到这里,徐自安径直走到白航面前,凝视着白航的认真说道
“有个事你得帮我”
“帮什么?带你去云裳楼?”
“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白航疑惑一愣,略微思考后苦笑不得道。
“你不会想让我在跃溪试中帮你作弊吧,我也要参加跃溪试的,不说咱俩可能会成为对手,这事如果被监考官发现,你我可都没好果子吃……”
“你想哪去了”徐自安没好气的回了一句,继续盯着白航那双挑花眸正色道。
“我要叩府”
“你要叩府也和我无关啊”白航被盯的头皮发有些麻,取下青玉发簪插进发丝中轻挠了几下随意敷衍。
可随即白航仿佛突然想起什么,手臂一颤,发簪尖锐刺破头皮,白航吃痛倒吸一口气,嘴角愣是抽了几下后才大声喊出。
“你刚才说什么来着,你,你,你……要叩府?”
“没错,是叩府”
白航嘴角再抽,不过这次显然不是头皮吃痛的表现,而是震惊。“你是没睡醒,还是早晨被清夜司的人给吓住了,神智不太清楚,我认识一位不错的大夫,要不然我领你去哪里看看?”
徐自安微闹摆了下手,怒道,“你才神智不清楚了”
“我想过了,如果我要进入南溪书院,不管首测能不能拿到一个不错的排名,都必须要面对武试那一关,我打不过你那是因为我没有叩府,如果我叩府成功,我就一定能打的过你”
徐自安这段话说的很平静,也看似很有理,我打不过你是因为我比你弱,我若比你强,比宣律峰下来的那些千山宗子弟强,比天机三子强,比雁门赵家以及其他学子强,我就一定能入跃溪试前七,也能进入南溪书院。
可问题是,世间万事要是能凭嘴巴决定实力,那前代合纵山上能辩善道的辩士们早就一统了天下,还怎么会有什么大离王朝的千年辉煌?不说那些确有其才辩章精妙的辩士,就是各大楼访间能言善道的神棍与说书先生也早就立在圣堂神殿之上,又怎么会在街头巷尾郁郁混迹一生?
“叩府………权说成叩府吧”白航在空中无力挥了下手指继续道。
“你知道叩府是什么吗?如我这般的天才,当年也在九门中整整历练了三个月才由通玄到达叩府,你现在连识真都没有,跟我说叩府,你是觉得你的脸比世间所有人都大吗?”
徐自安摸了摸自己的脸,心想我的脸很干净,可不大。
白航看着对方一脸无辜的模样,那双写尽风流的眉梢高挑正欲发作,不想又被徐自安再一次给生生按到了椅子上。
“我知道这事挺难,但这不也是实在没辙了嘛”
歇乜了眼白了眼徐自安,白航已经懒得继续再嘲酸讥讽,随口应付道。
“首先,你得先识真”
“是的,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
“修行是个人的事,这我可爱莫能助”白航摊开双手,表示不是我不帮,实在是帮不了。
“但你能帮我找到修行的功法与道藏”
修行不是余镇树下街角篱笆旁大婶大妈们的闲话,识真也不是这些乡间愚妇们口中的鸡毛蒜皮,功法,机缘,道藏,天分,勤勉,缺一不可也根株结盘,对天地气息的感悟以及对识海内十八处识窍各自的方位与玄妙都要极为熟悉,就像老马识途一般,不仅要知晓路畔的每处水洼深浅如何,也要知晓前途迷雾深处有几条小径或暗道。这样才能在识海繁琐无比的错综复杂的识径中找到唯一的识径,如点燃长排青灯般一盏盏的照亮识窍的方位,开启识窍的奥妙,引天地真元源源入体。
徐自安如今最缺的,同样也是最匮乏的就是修行的功法与常识,畏山脚下的那本《大道简修》太过粗鄙,许多识窍的隐意与关键都一笔而过,如今来到了繁华都城,他自然要看看真正的大道珍本与藏经。
“都城内藏书无数,但与修行有关的典籍却大多在学院中,清风书道就不用去想了,天机阁二层的书库我能将你带进去,可里面大多都赋依了前代强者的神魄,用以磨练识窍强度大有裨益,你只是要开启识窍,无需去哪里,我居住的地方倒是有几本不错的识真秘籍,很不幸的是,那都是我柏庐密不外传的秘术,我如果真带出来给你,改日被那个喜欢骑老驴的家伙知道,一定得关我禁闭。”
白航说到这里,心有余悸的扶了几下胸口,片刻后突然眼睛一亮,拍腿大声道。
“我想出来一个不错的地方”
“哪里?”
“瞻泊书局”
………………
似乎每个酸腐的故事里都会出现一个名叫瞻泊书局的地方,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将清远之意明于书页中,白航会说这里只是因为书局的掌柜同样也是个提壶花间的老手,他与对方曾在某座烟花楼中相谈甚欢,于是顺便记住了这个书局的名字。
本就相识,见面免不了寒暄,这座书局规格并不算大,布局也素雅清淡,藏书确实不少,听闻掌柜年轻时也曾艳羡骑马佩剑入江湖,举剑三尺问长生的轻纵生涯,这些年一直收集关于各种与修行有关的书籍与密本,奈何天赋有限,只能每日看看满局藏书却不得大道,不过这方便了徐自安,至少他想要看的某些功法秘本与经脉通册,这里都非常齐全。
当然,肯定不会有清风书道齐全,毕竟哪里可是号称集天下藏书于一道的地方。
一入侯门深似海,可一入书海也可忘山川,眼看夜色以至,书局的哪位中年掌柜也到了提壶赏花的欢乐时光,徐自安不便再在书局中埋首用功,听从白航的建议挑选了几本识真入门的书籍,与热心的掌柜辑手告别一番,少年踩着夕阳最后的小尾巴向客栈走去。
一路车马与路人相互争路,不时有脱了官袍身着轻衫的官员携妻带儿穿行热闹夜市间,云吞与酱饼的香味弥漫在各处,不时能看见路边店铺的门堂外悬挂着祝天下学子都能跃溪化龙的讨巧招牌。
徐自安细数了一下,仅仅只是一条东门大街,就看见了里里外外不下十数个莫名多出来的买着各种棋具的摊位店铺,路边随处可见摆着残局的目盲老先生和江湖老道,他不由想起入京都时碰到的哪位请他喝了顿酒的江湖骗子,心想若有机会见到对方,一定都回请过来。
不过京都的商人们也确实太懂得奉迎时局了,中午才发出棋评测的通告,晚上就多了这么多与棋术有关的生意。
徐自安抱着书一路打听过来,竟没发现一个店铺内买着那所谓的飞行棋,甚至连听都没听说过,少年不由腹诽好奇,这飞行棋是不是白航自创的玩意?
好奇归好奇,他现在的时间真的很紧迫,无暇分心这些闲事,看了一下午的书,其实只搞懂了《南华经》的首段大意,连第二页的识窍分位都没有看到,匆忙穿街过巷,他回到客栈,接着通明灯火才看见入门处那个“请君入瓮”的题牌,也终于发现他住了一夜的客栈原来名叫君翁客栈………
君翁客栈,请君入瓮的地方。
好有趣的名,想来那掌柜也应该是个很有趣的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