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某些少女无意间的小心思和愧叶下有意间的大目的,国师大人怎么也没想到,他一直猜测的人……竟然是同一个。
大青山畔的故事发生的很美丽,但这美丽只是孤芳,只有俩位主人公才能欣赏,死掉的荒族刺客不会说话,朵朵殿下也没人敢去问话,清夜司即便通过青山密林间一些行走的痕迹发现些不同,也会因为一些原因刻意隐瞒下来不告诉任何人。
这里的任何人不仅仅指的是国师大人,还有龙椅上那位帝王。
心怀天下则忧不到近前,所以国师大人没有看到就在他猜测的时候,落在棋盘间的柔光,似乎有一处发生了一下非常细微的恍惚。
朵朵一直心系棋盘,她发现了。
棋评测已经结束,根据四劫残局而制作出的棋盘大阵已经渐渐敛了所有气息,此时天南殿中只有许晴手中那一张真正的棋盘。
靠着血脉间的强大天赋,对于这张棋盘间的变化,朵朵比所有人看的都要清,她能感受到棋盘间每一丝微风流动的迹象,也能感受到方才从棋盘最深处散发出来的欢喜感。
尤其最后那一声如同远山风铃般清脆干净的落子声。
朵朵疑惑蹙眉,抬头看了看同样渐渐蹙眉沉思的神符师许晴。
与舍清许晴等神符师不同,朵朵只能感受到饱含在棋具间的情绪变化,那些浅草的欢喜及青松的愉悦,却无法猜测里面具体发生了什么事,舍清因先前那一笔耗费了太多心神,此时在一旁静养休神,所以此刻只有许晴一人独自施念看守着棋盘。
她当然感受到了棋盘间的那丝变化,只是这道变化与她所猜想的似乎有些不同,直到眼前渐渐有一颗黑色的棋子消失后,许晴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这些少年,总算是找到了。”她抬头看了看师姐舍清,然后又望了眼国师,极细微的点了点。
国师大人看懂了她的意思,拍了拍散落在丝袍间的甜点碎屑,缓缓起身,将双手交差拢到宽大袖筒里,一边向棋盘走去,一边慢悠悠的说道。
“别愣着了,看看吧,这才是真正的四劫残局。”
……………
棋盘间本有棋子,黑白交加形成一道完整的四劫残局,如今却突然好似被鬼斧被神工切掉了一颗,本该诡异的画面国师大人却说是真正的四劫残局,众人正将不解的目光纷纷落到棋盘上时,却发现第二颗棋子也在渐渐消失。
那一颗是白棋,位置有些孤傲,与宁青鱼在青石板间落下的那颗棋子位置一样。
紧接着,第三颗,也在渐渐消失。
连续消失三颗棋子,如同对弈一般一颗接着一颗,国师大人不顾身份也要走到最前方拢袖观看,鹤发却矍铄的脸上带着浓厚的兴趣,这神奇的一幕让很多试子或各学院的教谕隐隐有种猜想,但出于各种原因却又不敢将猜想说出去,或怕打破殿内安静的气氛,或怕猜测不对惹得别人笑话,直到一直未曾说话的二皇子起身站起。
只见二皇子殿下迈步走向棋盘,听到庄老儿身边,从身旁的案几间搬了一个松软蒲团,一边扶着国师大人入座一边问道。
“这真是那场原局?”
庄老儿并未回头,眉头皱的如霜降后的桑菊,似乎还在疑惑第二步棋为何落到那个偏僻孤单的位置,本就求知不解,心思又被打扰,于是国师大人恼怒一挥衣袍,没好气的纠郁说道。
“废话,这如果不是原局,我会连第二步都看不懂?”
第二步究竟有几个人看懂了?事实上,大殿内还真有不少,国师大人爱棋嗜棋却不会棋,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同样也是没人敢言的事,庄老儿承认自己棋术确实臭的有些寒碜,但庄老儿却从不承认自己的眼力也同样臭不可闻,以庄老儿自以为的分析,毕竟常与朝中国手对局,就算输,也总是能输出来点经验吧………
但如今,只是第二步就让老人险些把所有的脸面给拉到地上,如何不气纠,如何不结郁。
棋术臭,眼力也臭,认清这个现实后的庄老儿很郁闷,白须也耷拉的很是无力。
二皇子轻轻笑了笑,回头看向大殿内,大声说道。
“我知道殿内各位皆是棋间高手,来,那位礼士给咱们的国师大人好好分析分析这棋局奥妙?”
……………
二皇子这番话不仅问出了众人心头所想,还完美化解了殿内沉闷担忧的压抑气氛,举止风趣睿智却又大度贤明,让殿内许多少年心中更为折服。
一时间,探讨评论声四起,不仅是那些试子,还有许多也精于棋术的学院教谕也纷纷出声。
“第二步落在角边处,或是白棋以守为攻,毕竟才入局,还有很多得失的余地,可这黑棋紧随其后,直接等死白棋三路之多,是不是有些得寸进尺了?要知道,高手对弈,总是一味出剑强走,会很容易让对方看到破绽的。”一位来自京都世家的子弟看着棋盘间消失的那三颗棋子,疑惑道。
“不,你没看出黑棋虽看似是咄咄逼人,封了白棋三路,但其实却与几方首子有隔山互歌的联系吗?草蛇灰线,伏脉千里,这一子此时不显,但后步一定会有独特的用处。”另一位外郡试子略微思索,反驳说道。
“是啊,这一步确有孤胆取敌之意,若不敲下难保不会后院失火,看白棋如何应对吧。”
“白棋消失了,白棋消失了,咦?落在这里算什么?会不会下棋?”一位实在无法看懂第四步棋的少年因下意识说道,说完后又突然想起什么,赶紧捂住嘴巴看了看四周。
“国师大人都说这是四劫残局的原局,阮郎归如果不会下棋,咱们这些人,恐怕连什么是棋都不知道了。”
一阵哄笑声后,人们才意识到另一个问题。
“四劫残局的原局一直是个迷,国师大人为何会承认眼前这局就一定是原局,如果是原局,那又是何人所下?宁青鱼或许有这份棋力,可和他对局的人又是谁?”
人们纷纷想起困在虚境中的几人,在心中暗暗猜测。
“不是张经年,七步就让宁青鱼封死家伙能有来有回这么多步?这可不是普通的摆棋,是真正的入局,廖平更不是了,柏庐的人打架确实不错,下棋这种雅事怎么会懂?杨颖更不用说了,那孩子心性比我还跳脱,能坐在棋盘上?剩下的人,还需要猜?”庄老儿淡淡看了眼身旁的二皇子,将目光重新放回棋盘上,揪着胡子继续痛苦于看也看不懂的悲哀里。
二皇子听懂了这句话,轻轻看了眼余唯,目光从素色宽袍渐渐落在那双似隐似现的荷莲间,荷莲露角,犹有余香,二皇子瞳孔深处多了些怜惜,但这种怜惜很快被其它情绪代替,他缓缓回头,看向棋盘间消失的那些棋子,若有所思。
剩下的,还需要猜?
不需要猜了,可需要
……………
大殿内的棋子逐渐消失,虚境中的云盘多了一颗又一颗变化,青石板间落子不断,落子声也不绝。
似乎只是一壶酒的时间,又好像已经过去了百年,虚境中的时间流动本就极慢,如今再添上一副难解难缠的残局,众人自然很难分清时间留下的痕迹。
樵夫观棋尚能烂柯,更别提这幅本就集了天人之妙的四劫残局。
宁青鱼与何安下落子的速度并不算很快,虽然有时也会略微思量片刻,但一直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停滞苦思过,看起来皆自有成竹,随着啪嗒声不断响起,落在青石板纵横线上的棋子也越来越多,仔细看去,双方竟以各行了数十步,四劫残局也以入了半,青松伸出如针枝叶在云涌中微微点头,似很满意目前俩人所下的棋路。
当年那阮郎与掌柜落子时,它就是观看者之一,如今残局在俩位少年手中以复原过半,它如何不高兴。
这些少年如此年轻就以有了如此天恣,想来那阮郎归也会很欣慰。
残局以过半,过程看似平静如水平淡如风但只有观棋者才知道期间需要多么精湛的棋力与多么强悍的意志,事实上,到了此时,不管是大殿内还是虚境中,绝大数观棋者已经无法再跟上俩人的思路,即便有,也是苦苦硬撑以求能再多看一步。
明明知道答案,却连如何解析都看不懂,甚至已经有数位试子因算力枯竭而倒地昏迷,这仅仅才入半局,就以如此艰难有如登天一般,那些消失的黑白棋子此刻就如同高入天穹的险道,让所有棋士除了会从心底深处生出浓浓的无力感之外,更多的,则是惊诧与震撼。
那俩个人,确定不是从天上来的?否则怎么会智与天齐。
棋盘间的棋子越来越多,黑白棋子交叉穿行错落在棋盘各处,如符师指间最繁奥的线,也如画师手中最别致的画,张经年用力咬了下嘴唇,将的目光从棋盘间收回,深深吸了一口气来平复胸中如万鼓重击的郁堵,他很清楚自己的极限就是看到这里,再继续看下去,极有可能棋盘间越来越繁奥的变化冲塌心神,如果那样,自己修为以及道心也会收到牵连。
张经年回头看了看众人,却发现徐自安此时竟然还在看棋,清澈的眸子中有点点微光轻启,一颗颗像极了深邃幽静的晨星,似乎在那棋盘里,有片极美丽神秘的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