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人想极力回头,多想再看清楚一点!
老人毕竟坐在摇晃的躺椅上侧身回头不那么方便,等她吃力的再回头时,那两个年轻的后生已不见了!
“太像了!”老妇人心中闷闷的。
虽是刹那间的一暼,老人却从刚才那两个年轻的孩子的笑容上,看到了自己女儿的影子!
随着竹椅滑竿子上下起伏,老妇人眼前仿佛闪现出自己女儿那曾经花朵般的笑容,那一频一笑,与刚才两个后生孩子的笑容是如此相象,感觉是如此亲切,特别是那看起来活波点的那孩子,特别象的切真!
一路的思女翩翩回忆,让这位老妇人忘记了自己坐在滑竿竹椅上的摇动起伏,忘却了小街两旁叫器的喧哗!
不觉中已到了一较清静的院落前。
院落前旁边有一棵老樟树,树干粗壮,树上树枝弯曲盘延,甚是风景!
偶有几片树叶盘旋着往下掉落,已零零星星的铺躺在整齐的砖面间!
“老太回来了!”早有下人开门。
但看此院落,正是一四合院:
大门开东南,西南为一排倒座房。
大门左右各立抱鼓石,左石鼓上雕刻有麒麟卧松,右石鼓上雕刻有犀牛望月,清晰生动!
朱红色实木大门,右实木门上刻有:
忠厚存永久!
左实木门上刻有:
诗书济世长!
上有硫璃屋檐,有人说这是四合院的“蛮子门”,一看就知道里面住的经商殷富家!
家丁搀扶着柳老夫人进的大门,一眼看到就是一独立影壁!
影壁上有筒瓦,下砌有须弥座,中间是雕有一倒的“福”字,两边刻有兰花瑞草!
柳老夫人刚入的外院,只见几个家丁从左西侧边抄手游廊走出来,在谈论着:
“这两天我轮到我们值班,听说来了几个外地人,要多加防范,听说其中还有两个年轻的后生。。。”
“那得注意了!”
柳老夫人站在外院听的真切,突又想起路上看到的那两个年轻人,总感觉心理不怎舒畅,便吩咐道:
“你们几个,不得欺负外乡人!”
“是!老夫人!”几个家丁听话的退回了倒座房。
“老夫人,小心!”丫环扶着柳老太上得垂花门下,而此时,那三寸金莲似不愿再往里走了!
此垂花门一殿一卷,四扇绿屏风,上有斗方红字:
福,禄,寿,禧!
上方两侧檐柱下垂珠,雕刻为莲瓣,如含苞欲放之荷莲,意为子满蓬莲!
正是雕梁画栋,五彩篷辉!
“娘!这石鼓上是什么呀?”柳老夫人亲手抚摸着垂花门下两侧的门枕石,是那般的轻柔,那般慈爱。
她眼前显现自己女儿四五岁时那童真的稚问。
“秀枝!这是荷花!这是鹤,这是鹿!。。。”
柳老夫人仿似自己握着女儿那娇嫩的小手,一一教她指认。
垂花门,传统礼教中:闺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说的正是此门!
但对于女儿的喜爱,柳老夫人还是任由她在那门枕石上爬上爬下,打闹骑玩!
柳老夫人抬头看了看上方的垂珠,眼泪不觉从她布满皱纹的眼角流了出来,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女儿秀枝出嫁那天,经过此门那梨花带雨的哭泣:
“娘!女儿走了!女儿不能再孝顺你老人家了!。。。”
“二十多年了,秀枝,你逃出后在哪里?”
柳老夫人心中思女绞心般痛,伤心的有些气力虚脱!站立不稳!
“老夫人!”身旁丫环感觉不对,紧紧搀扶。
“快来人呀!”丫环呼唤救人!
“丫头!我没事!”柳老夫人心中知道,这秘密只能自己知道!不能与外人知!
又来两个丫环,还有家丁,簇拥搀扶老夫人,走进内院。
内院宽敞,东厢房前种有两棵枣树,西厢房前有两株槐树,石榴,杜鹃等盆花各摆两旁。
“娘!这是哪里不舒服?”长子良文听的声音,从东厢房快步走出来,搭过丫环的手,扶着柳老夫人进了正房。
正房两旁是耳房,正房后是后罩房。果然是:
庭院深深深几许!
正房厅堂正中放有八仙桌,两旁各有一把花梨木靠椅,堂前挂有:
春兰,夏荷,秋菊,冬梅四块紫檀雕刻挂匾。
厅堂两旁各摆有两把花梨木圈椅,其中间摆着茶几。
“良文!娘没事!坐下就好了!”
良文不敢怠慢,扶着柳老夫人坐在了左边靠椅上。
这时丫环已用托盘端上了一杯热茶,良文已近不惑之年,端起茶杯细心的打开吹了吹,见是枸杞菊花茶。
小心的递给柳老夫人:
“娘!小心烫!是不是吹到冷风了?”良文哪知自己娘亲是触景生悲,只道是出门受风了!
“娘没事!好多了!”柳老夫人坐下来并不大碍。
柳老夫人压了一口茶,对身边的丫环说道:
“没事了!你们都下去吧!”
“娘!还是请个郎中来看下吧?”良文想到父亲不幸离逝,心里总是不安。
“郎中治不了为娘的心病!”
良文脑袋一时没有转过来,这时一丫环端了一碗荞麦粥上来,热气腾腾!
良文从盘中接过那碗荞麦粥,用勺羮搅着散热些,说道:
“娘!趁热喝点吧!”
“饭菜就算了,为娘没有味口!就这荞麦粥吧!”柳老夫人边喝着粥,突然问道:
“良武哪时回来?”
“娘,二弟在外打理瓷器,茶叶生意,一时还回不来!这些年世道不太平!”
“听说那天平天国吃了些湘军的苦头,但愿良武早点平安回来!”
。。。。
柳老夫人午睡了一觉,不觉已到夕食申时。支离片碎的梦境,总是缠绕在心头:
梦中看见自己的女儿秀枝,拼命的逃跑,怎么追喊也听不见。。。
又梦见秀枝衣衫褴褛的在远处挥手,说着:
再见了娘亲!女儿再也回不来了。。。
这是母亲心里一个永远结不了痂伤口,一个一生打不开的心结,一个自己躺进坟墓都不能让外人知的痛楚!
柳老夫人独自一人,走过正房东侧耳房,来到了后院。
一片冷清孤独的冷风袭来,却已无昔日女儿那纯真般笑容的融融暖意抵御融化!
就只是一片清冷!
原来这是富商三进四合院,后院就是待嫁闺女所住之地。
自地方衙门奏表,秀枝得以贞节牌坊后,柳老夫人就命下人不许进入这后院了!
她仿似追着当年女儿秀枝的走路,走进了后房,展现在眼前的:
是一张精美的千工拔步床,镂雕精湛,展翅飞翔的凤凰,雍荣华贵的牡丹,栩栩如生!
老夫人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自己来到后院,打扫房间,清理下这千工拔步床上的灰尘,整理好女儿当年睡过的被褥!
她踏上踏步,站在梳妆台前!轻抚那实木的木纹,透着那铜镜,往事,仿似就在眼前!
世道外人皆赞美其女贞节忠孝,而这贞节忠孝所带给人的心理创伤,世道外人却不会在意!
“娘!保重身体!”长子良文,不知不觉已跟着来到后房。
他知道,娘与父亲,心理都是那一样的心结郁闷压抑着!纵然如今有这富裕,却未曾真正幸福过!父亲临终那仰天痛苦的心理呼唤,还历历刺痛着他的心。
良文认为,如果不是这个心结郁闷产绕父亲的心,父亲老人家不会这般早早离世!
“良文!这就咱娘俩在!不可道与外人知!”
柳老夫人示意良文看看门外,后说道:
“今天为娘在回龙镇上,无意间看到两个年轻后生,长得很像女儿秀枝!”
“什么?”良文楞了下,转而反应过来安慰:
“娘!这只是你想姐心理所致,不要心理太难过!”
“你不知,当为娘看到那两个年轻后生打闹的笑容,特别是那个性活泼孩子的笑容时,与当年你姐秀枝的神情简直就是一模一样,太象了!我就好像看到了我那女儿那当年的笑容!”
柳老夫人回望着动情了!
“我相信,秀枝一定还活在人世间!”
突然,柳老夫人话锋一转:
“良文,你现在就去,找到那两个年轻人,带回家来,我相信我的女儿秀枝会福大命大,会有后人的!”
“娘!可使不得!可不敢这般明目张扬去找!”
“良文!你这是为何?”柳老夫人一时心切,未来得及琢磨!
良文倒是心头一惊,提醒道:
“娘!我们柳家这二十年来,生意火红,与姐的那块贞节牌坊是分不开的,世道人皆知我们柳家是贞节忠孝之家,家道正直,才信任与我柳家做生意!”
孝文娓娓道来:
“且不说那两个年轻后生与我姐有没有关联,但人心是非险恶,到时回龙镇捕风捉影者谣言四起,我姐这块贞节牌坊恐难保住,我柳家在回龙镇无立足之地也!”
“良文!你可有办法探知清楚,为娘心理堵的慌!”柳老夫人手按胸口,抑郁难填!
“娘!难就难在此!如娘所说,不可与外人知!只有我与二弟良武兄弟自己去!千万不可声张!”
柳老夫人点头默许,说道:
“我看那两年轻后生甚是贫寒,你找到可暗中资助些衣物钱粮也好!”
老夫人想到此,不觉又反想起女儿秀枝也是这般贫穷寒破,不觉泪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