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送别了父母亲和阿姐,雪灵染独自一人徒步走到了来仪殿。刚到了门前,紫珞便笑道:“雪公子快请,陛下正在等着你用膳呢?”
雪灵染一抬眉,随即垂眸笑了。
来到殿门前,凤墨影已坐在案旁朝他招手,说道:“过来,过来,今日有你喜欢吃的松子鸭,我都已经迫不及待了。”
雪灵染在她身旁拂衣坐下,凤墨影就对身边的一众宫女道:“你们都下去吧!寡人有事与雪公子商议,把殿门也给关了。”
云玳应诺一声,领着宫女们姗姗退下,关上了大殿门。
雪灵染亲手为她盛了米饭,偏头看着她,问道:“陛下,今日在‘白露宫’殿外是怎么了?是今日朝会之后在青云殿里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吗?”他并不问关于他父母的事,而是当先关心起她的事情来。
凤墨影双手接过他盛的饭,缓缓地放下在案面上,却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的话。她不能坦白地告诉他自己的来处,与那一刻的真实心情,却又并不想欺骗于他。目光闪动了好几回,才低语道:“灵染,我是忽然觉得自己孤家寡人一个很是孤单。坐在这看似至高无上的皇位上,却是高处不胜寒,失去了许多许多人世间值得珍惜、值得拥有的东西。”
雪灵染微微蹙眉,拉过了她的手包裹住,目光温柔,轻声道:“你不是还有我吗?臣会陪着陛下一路走下去,无论前方是万仞冰山,还是无底深渊,我都会护着你走过去,陛下绝不会是孤单的一个人。陛下想要珍惜的,想要拥有的东西,臣亦会竭尽所能地让你拥有它们。”
凤墨影眼前忽然星湿,觉得这么美好的一个人竟属于自己,感觉有些虚幻。她反握住他的手,有点犯傻的问:“雪灵染,你是真实存在的吗?”不会是她受刺激太过之后,所产生出来的幻想吧?
雪灵染微怔了一怔,露齿一笑,修长的手指点了点她的脸颊,语气宠溺道:“臣自然是真实存在的。”
凤墨影挑了挑眉,放下了心中的多愁善感,自嘲地一笑,朝他调侃道:“寡人自会惜取眼前人,不会待到无花空折枝。”
雪灵染抿唇一笑,脸颊微红,乜斜住她,目光中满是柔情。
凤墨影这个盯夫狂魔已上线,着迷地盯着他看了好半晌,口中忍不住怜惜地道:“灵染,你的眼睛什么时候才能彻底地好起来?寡人送你的敷药眼罩用得可还好?”
雪灵染这回却是苦笑了起来,微有犹豫地道:“陛下的眼罩裁剪得很好,就是……就是那上面绣的图案……”
凤墨影看着他一脸的嫌弃,当即是咧嘴笑了起来,用手肘碰了碰他的手臂,追问道:“什么时候戴起来给我瞧瞧?我敢保证,你戴起来后,一定是这上京城里最帅的崽。”
雪灵染看着她此刻的笑靥如花,不由也是笑了,柔声道:“只要你喜欢。”
一言不合就开撩,这是苏断腿的节奏吗?
凤墨影瞬间被他的话击中了心脏,停下深吸了一口气后,才缓缓神地道:“改日,我让人给你绣个精致好看一些的图案,可好?”
雪灵染挑了挑眉道:“期待你给我的惊喜。”
凤墨影垂眸一笑,执起银箸道:“吃饭吧。菜都凉了。”
雪灵染却是没有动筷,柔声问道:“今日在‘白露宫’,陛下为何似乎无意与家父详谈?”
凤墨影抬眸看了一眼他诚挚的眼眸,沉吟了半息,低语道:“灵染,寡人已亏欠你,亏欠雪家良多,不想让你们雪家再次深陷权力斗争的漩涡之中。”她不待他张嘴说话,即刻便多加了一句,“你母亲并不希望你们再度涉入于危险之中,我也不想让她继续为你、为雪家担忧!”
他握住她的手,稍稍地收紧似乎微带颤栗,眉梢轻皱,眼中神色动容。雪灵染良久才声音低哑地唤了一声,“墨儿……”他张了张口,却没有再说话,只是望着她的眼中满是情感,饱满而复杂,竟是令人一时之间难以分辨清楚其中的含义。
凤墨影心中微怔过后,唇角却是欣然地笑了,欢喜地道:“你唤我墨儿?还蛮好听的。以后无旁人的时候,你便如此唤我可好?”
雪灵染眉目如画,缓缓地露出一笑来,明艳如天上的繁星,他轻声如轻雾般呵气道:“好!”
这小哥哥还让不让她吃饭了?美颜暴击一波波地向她袭来,血槽都已经空了好几回了。
她端起饭碗,看着他就是猛地一顿扒。
雪灵染奇怪道:“这又是怎么了?”
凤墨影微笑道:“灵染,你比这一桌子菜都要好下饭。”
雪灵染气极反笑,脸颊飞红,眯眼白了她一眼,轻笑着轻之又轻地低语道:“傻孩子。”
她挑了挑眉,在心中暗道,熊孩子配傻孩子,蛮登对的。
午膳过后,凤墨影换了一身简洁的衣裳,收拾收拾自己便准备前往练武堂。雪灵染依然留在了来仪殿中,她回神望着他道:“我要去找北堂了,你是在这里休息,还是回‘白露宫’去?”
雪灵染心中一跳,虽然早已知晓她每日末时都会到练武堂去。但今天听她说去找北堂,说得这么顺溜,心里竟有一丝的酸,和不自在。他缓缓地放下了茶盏,抬头回望向她,正色地道:“臣与陛下一道前往,许久未曾见陛下与北堂大人练武了,臣亦欲一增眼界。”
闻言,凤墨影内心里“噌噌”地慌了两下,他要去?那她岂不是有曝光的危险?眼睛一转,试探道:“寡人所练的,你哪还有没见过的?”
雪灵染唇角微翘,柔声道:“陛下所练的左手剑臣还没有亲眼见识过,前些日子都只是听闻。”
凤墨影心思不定了,要和他一起去吗?
如果拒绝,会不会让人产生误会?
好吧,届时随机应变。
雪灵染打量着她犹豫不决的脸色,已是从交背椅上站起了身来,往她走过来,牵住她的手,问道:“你不愿意我过去?”
他不跟她说陛下和臣了,而是跟她说你和我?
这一句怎么听着,都似男朋友在向女朋友提出质疑?
这样好像不太好,她本来就是坦坦荡荡的,如果她说,是的。那么,以后又要怎么去面对眼前的这个人呢?可不想因为这样的一件事而与他心生来了嫌隙。嫌隙一旦生了,当时纵然可以装作若无其事,但往后就始终要小心翼翼,不知还能不能修补裂痕了。
凤墨影心中清明,立刻豪情顿生,回握紧他的手道:“好,一起走吧!”
到了练武堂之内,北堂渺早已抱臂等在了其中。
他听着脚步声有异,不由回过身来,即刻瞧见两个人并肩而来,俪影成双。北堂渺见那人竟是一贯性情疏懒清冷的雪灵染,心中不觉有异?难道说最近宫中的传言皆是真的?
陛下从前钟情于青夜离,如今却与雪灵染如胶似漆了?他心中微微冷笑,帝王的恩情可真是变幻无常,暮翠朝红。脚下移动却是加快,朝着凤墨影不远不近地行了个君臣之礼。
凤墨影让他平身后,又朝雪灵染拱手为礼道:“北堂见过雪公子。”当日与他一起在朝阳台并肩对敌,情分自然与旁人有所差别。何况,当日若不是雪灵染前来襄助,他也不知自己如今是否还能站在这里言笑,是以他对雪灵染倒是心怀感激,言语真诚。
雪灵染亦是一拱手回礼道:“北堂大人,别来无恙。”
凤墨影望着这一幅画面,两人的颜值和举止都甚是赏心悦目,让人观看后引起了极度的舒适。她正熏熏然,沉迷于眼前的唯美画面中无法自拔,忽然觉得四道目光灼灼如贼地注视到了她的身上来。
凤墨影骤然回神,眼眸一动,只见雪灵染与北堂渺一起都望着她,两人神色各异。
心中暗惊,自己是否太失礼了?
雪灵染的是探究和耐人寻味。
北堂渺的是暗藏不屑与轻视。
凤墨影暗暗吸气,如牙痛一般抽着冷气。她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就是画面太美了,情不自禁地愣了一愣神。纯粹欣赏,没有别的意思,何况欣赏的画面之内主要注意力在自己的男朋友身上。
这样算不算是犯规了?
她立刻假装高深莫测地一笑,企图就此蒙混过去。凤墨影见他们互相见过了礼,便坦荡地朝北堂渺询问道:“今日是学新的剑式,还是继续练习旧的?”
北堂渺依旧面容冷淡,声音没有起伏地道:“先温习旧的招式。”
一到正事,凤墨影就是一个会瞬间收起所有的心思和情绪,专注于这一件事上的人。她如往常般前行几步,在架上抓起那两把练习用的木剑,一把握在自己的手里;一把朝着北堂渺抛去。
北堂渺经过这一个月的相处,也早已自然而然地将剑接在了手中。剑诀一起,没有二话,就朝她行了一个起剑礼。
凤墨影亦回他一个起剑礼。
雪灵染骤然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多余的人,站在这练武堂中看着他们彼此之间相处得如此的自然,动作之间如此的熟稔,似乎并没有限制在这君臣的礼制之中。
这两人皆是脱离了这种常人难以跨越的,为各自的身份与权力所限制的樊篱,而又不自觉。即便是他与她之间的相处也不能就如此轻松地就打破了界限,他心中的滋味竟一时之间是难以言喻的。
他往后退了几步,眉头微敛地站在了场边。看着他们的剑式飞扬起落,他们都没有使用内力,北堂渺的剑法显而易见已近圆融臻境,而凤墨影却凭着利落悍勇的剑式,不断地朝他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