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墨影听他竟拿这事来说笑,便认真道:“寡人会尽快让你‘好’起来的,你现在感觉如何了?要不要请白太医再来瞧瞧?”
雪灵染摇头,谨慎地思量着,“臣已经自己调息过了,现在没有什么不适。不必再请白太医,如此不仅对他不安全,对陛下也不利。”
凤墨影坐落到榻旁的交背椅上,伸手去摸了摸他外露在被褥外的手,感觉并不冰凉,才稍稍安心了一些。手指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把玩着他的手,思绪却已转到说话上去,“你是否也担心他们会对白家父子不利?”
雪灵染感觉着手指被她在不停地撩拨,耳廓有些不由自主地泛红,听见她在问话,不由忙将注意力也转到了话语上去,“若白家父子在狱中‘畏罪自杀’了,那么在陛下汤药中下毒一案就了结了,再往下查就不好查了。就是最后能查出是冤枉的,那陛下的圣明也会因此而大大的折损,恐怕还会引起朝中众臣的物伤其类、兔死狐悲。”
凤墨影点头赞同,交代道:“寡人已经嘱咐楚子瑜要小心照看白家父子了。”
雪灵染又问道:“陛下今日见着了北堂大人,事情可有了什么进展?”
凤墨影沉吟了片刻,对他坦言道:“夜离遣人到宫外医馆追查‘紫陌’一事后,北堂派遣的暗卫盯梢住在医馆附近潜伏的人,经过尾随后,瞧见了他们与沐王府的总管有所联系。灵染,你对这一事有何看法?”
雪灵染凝眉了瞬间,语气委婉道:“陛下是否觉得沐王府的总管有些不妥?”
凤墨影与他一路坦诚谈论,旋即将心中的疑惑告知于他,“此事寡人已让子瑜去查。灵染,这一件件的事,寡人细想下来,觉得对方极是熟悉寡人的心性与行事。若让你设想一下,会觉得有那些曾经在寡人身边的人最有嫌疑?”
雪灵染雪白的脸上盈起一丝欣悦,而后漆黑的长眉轻蹙,剥析道:“若论陛下参军后的身边人,如今只有楚统领与容白将军嫌疑最重。但纵观诸事,他们的家世兴许不能支持这么大的手腕与人脉,何况他们曾与陛下征战沙场同生共死,没有理由有反心。”
凤墨影点头,这一点猜测亦与她先前的设想不谋而合。
雪灵染薄玉般的眼皮底下眼珠微动,旋即道:“此外,便是幼时曾与陛下同窗共读的那些人。昱王远在荆楚之地,晋王有眼疾,暂可以排除在外。夜离、右丞府与陛下戚戚相关,臣与雪家应亦可摘清干系。沐王如今身有嫌疑,还有沈燃,镇国公府乃三朝元老,臣不敢妄下断言。”
沈燃?镇国公府。
凤墨影皱了皱眉,自己对这个人没有什么印象。对他的了解只在雪灵染的话语中和在宫中谍册的记载中,至今为止,她都还没有见过这个人。也不知道他是方,是圆,是扁。
雪灵染思量了一下,迟疑道:“剩下的就是临渊长公主和玉溪长公主了。臣不便妄议皇家人。”
凤墨影拉了一下他的手,面上似笑非笑地道:“寡人准允你妄论她们,你但说无妨,不必有任何的顾虑。”
雪灵染犹豫片刻,终是说道:“临渊长公主与先太子是亲姐妹,手中又持有先帝的保命懿旨,若说对宫中与朝堂上的熟悉,她便是首当其冲,也是最有能力和人脉,最有嫌疑的一个。”
凤墨影眼眸微微深邃,确实是有许多细细的线索指向这位曾经尊贵无比的长公主凤羽影。
雪灵染舔了舔唇,即又道:“至于玉溪长公主,先帝在位时,她的父亲最得圣心,自从先帝驾崩后他也随之常伴青灯礼佛去了。玉溪长公主自小便喜欢独来独往,究竟是生性孤傲清冷,还是深藏不露,臣也实在是看不透她。”
玉溪长公主凤纤影对于她来说,暂时也是处在于传说中的人物之列。
凤墨影叹了口气,从矮案上斟了一杯茶水递到雪灵染的手里。他笑了笑,自然而然地凑到唇边喝了,又递回去给她。
她接了又放回矮案上,口中说道:“照眼前看来,是斐玉晏和凤羽影嫌疑最大,沈燃和凤纤影也有值得被怀疑的地方。”这四个人,看来她又要逐一排查了,看看最后跟所有的事情都能联系在一起的人,究竟会是谁?
雪灵染随之轻叹一声道:“陛下,臣整日躺在这里着实帮不了什么忙,不如,让臣早些好起来吧?”
凤墨影拍了拍他的手背,温和劝道:“你的伤刚清理完,需得好好修养一番,烧都还没有完全退下来呢。还有你的眼睛,也需得好好休息,寡人如今都不知该让谁来给你看诊开药好。你就别想着好起来帮寡人的事了,安心在这里养伤才是正事。”
雪灵染小声嘟囔道:“臣自己给自己开药,陛下让楚统领照例到宫外熬好送进来便可。”
凤墨影“咦”了一声,好奇道:“都说医者不自医,你倒能给自己开药?”
雪灵染倏然一笑,宛如洁白雪花般轻绽笑容,“陛下,臣若无把握,也就不会夸下海口了。”
他声音轻软,让人心中暖融,凤墨影也久违地真心笑了一笑,说道:“那好,你说,寡人给你写。”
雪灵染脸色温润,说道:“谢陛下体恤。”
凤墨影转出屏风外寻来了纸笔墨,将墨汁调好后,铺开了纸张,等候着说道:“寡人都准备好了,你说吧。”
雪灵染微笑道:“有劳陛下了,第一张方是……”
他一面慢慢地念,她便一面慢慢地写在纸上。白纸黑字,笔画中渐渐已有了他所书的痕迹与风骨。
等她录好第一张方子,雪灵染又说道:“陛下,这是第二张方子了……”
凤墨影换了一张纸铺好,点头道:“好了,你继续说。”
雪灵染说好了第二张方子,又道:“接下来是第三张方子。”
凤墨影看了他一眼,也并无多言,只是又拿了一张纸准备写第三张药方。
写好第三张药方,雪灵染还是说道:“请陛下写第四张。”
凤墨影忍不住嘟囔了一声:“这么多方子?”她活动活动酸软的手指,又拿了一张纸,忽然抬眸看了他一眼,目光中忽然带了些怜悯和无奈。他害怕吃药的样子,她已经深有体会了,如今还有怎么一二三四张药方等着他,这究竟会是怎样的酷刑?
她弯唇一笑,竟有点幸灾乐祸的讪笑,但心里却是为他感到难受。他为了忠诚于自己的国君,竟不断地付出了一次又一次的代价。
实则,甚是使她敬佩。
凤墨影思绪一掠而过后,又老老实实地摆好心的纸张,口中说道:“说吧。”
雪灵染点头,嘴里一个词一个词地外往蹦。
凤墨影写了几个后,疑惑道:“这是什么药方?又是玫瑰,又是茉莉,又是陈皮……这些都是花和好吃的?”
雪灵染面上淡淡盈笑,故作神秘轻声道:“这自然也是一张药方,陛下只管写下,无需疑它。”
这人声音也好听,她脑中忽然蹦出这么一句来。
凤墨影轻撇了一下嘴,手中的笔又继续将他念出来的几味药一一写了下来。
雪灵染念完了最好一味药,拉了一下被褥,说道:“好了,没有了。”
凤墨影挑了挑眉,轻吁了口气,终于写完了。这毛笔字写得当真累人,她将四张纸一一铺在了矮案上晾干。蓦然心血来潮地道:“灵染,今日寡人向北堂学了几招左手剑法,但就是领悟不到其中的要领。你说寡人的右手废了,左手是否也要废了。”
雪灵染脸色一暗沉,急道:“陛下可否将那几招剑式说与臣听?”
凤墨影一听,有戏,瞬间来了兴致,立刻道:“好啊。一共有五式,第一式是浮冰碎雪。”然后站起身来一边比划,一边将这一招的剑式说与他知晓。
雪灵染听完后,了然的点点头,思索了片刻道:“陛下以往惯用右手,如今改用左手只是一时不习惯。这一招先是虚招诱敌,而后声东击西,内劲从少阴化入少阳,先是蓄力不发,再到瞬间伤敌,讲究的就是其中早晚分寸的拿捏。”
凤墨影闻言,心中豁然开朗,虽未能达到他所说的效果,但已明白了这一招的关键所在,以及它内劲的运用窍门。
她会心地一笑,又在原地比划了一次。这一次并不再求快,只求招式与内劲皆能运用到恰如其分。
凤墨影发现这一招使对了后,从起势到发招,再到收势都顺畅了许多,比起她那时在练武堂盲练,要水到渠成了好几倍。只是内劲这一途,她还没有摸到开启它的法门,有些不得劲。
不过心中仍然是欢喜,她雀雀欲试地又将剩余的四招一一比划出来,一一说与雪灵染知晓。
雪灵染听后,同样地逐一一式一式地给她划出重点,阐明了每一招其中的解题机巧。
名师不一定能出高徒。
但奈何凤墨影本身对于此道的悟性极高,这一副身体原来又是练武的好材料,且经人磨砺了这些年,要说这反应还真不慢。
她一招招地按照雪灵染的提点试练下来,发现自己似乎进入了一个新的境地。与她以往所有的学问皆不同,真的是别有洞天,另有世界。
凤墨影将五招皆讲述完后,再重新一气的连续比划出来。顿时只觉得这五式剑招看似不相干,实际却是一环接一环,行云流水,疾风骤雨,可让敌人绝无喘息之机。
最后,待她收住剑势,且听得雪灵染衷心地一声长叹,感慨道:“这五式剑招虽说是从淩浮宫的武艺中衍生化出,但也由此可见北堂对剑道感悟甚深,其人才华横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