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化之舟仿若天空一片冰云,淡光急掠之间,似是天边一缕轻烟仙雾,带着飘渺难测的轨迹,直向人间飞来。
造化之舟中心的造化大殿中,杨南、鱼娘、随身无月、风雪二童一干人等俱数在场,老螃正满脸不解的向杨南道:“小爷,我们不是正要前往海外去救细虾么?怎的反到这人间来了?”
杨南眼眸微微扫过眼前诸人,淡笑道:“依你们所猜,我这是所为何来?”
众人听得杨南似有考问灵智、判定贤愚之意,这考教关乎自家前程,众人当下无不沉吟苦思,鱼娘自百多年前再也未下过昆仑山,此际能随侍杨南身旁,其愿已足,她自不会在意自己资质深浅,当即展颜微笑道:“夫君不往海外、却来人间,莫非是去见青元?”
青元即杨南,杨南即青元,眼见一百多年过去,这一半的杨南却在世间浮浮沉沉、潇潇洒洒,不知其踪迹、不知其去处,换做旁人早就急切的想去寻回了。
众人心中也正有此想,闻言不禁点头赞同,杨南摇了摇头,笑道:“青元自有他一番功业未完,他了却青颜因果之后,如今带着莲衣转世之卿鱼不知有多逍遥,我去见他作什么?”
老螃见不是去见青元主人,于是便大咧咧的笑道:“依我看,小爷定是去灵圣真君,我听说世间真君庙香火极旺,天下每座真君庙案上文书堆积如山,庙内众吏忙着头昏脑涨,小爷神通广大,定是去助灵圣真君解决此事去了!”
杨南摇了头、又点了点头,笑道:“你只猜对了一点点,不算不算。”
道童无月嘻嘻笑道:“小师叔定是先安排好中土之事,才能与海外群妖一决胜负,无论如何,此来人间就是为了做些布置吧!”
杨南见无月一脸顽皮模样,不禁失笑道:“你倒是猜得笼统,没说具体,也是不对!”
无月不依的叫道:“怎的不算,明明就是嘛!”
众人见无月闲下来时依旧是头置灵鸟、肩立灵猴、一身驱兽宗弟子的打扮,当即不由暗暗好笑不已,堂堂通天教主身旁道童,应是道貌岸然、一派庄严才对,眼见一个无月顽皮捣蛋,一个风雪面如寒冰,实在是与其它圣人身旁的道童相差太多……
众人哄笑声中,无月跺脚不依,一向沉默的风雪却出声道:“老爷此去多半是去寻蝶主!除此之外,皆是小事!”
众人一惊,却听得杨南点头笑道:“不错!不过,我既已将人间之事交予青元,你为何能想得到?”
风雪气度沉凝,从容不迫的应声道:“青元与老爷虽是一体双元,但蝶主踪迹必然应在小爷身上,否则这一百多年来,为何未听到青元老爷寻到蝶主之闻?”
杨南见风雪冰雪聪明、才智非凡,当即暗暗点头,面上赞道:“风雪妙悟非凡、道心聪慧,他日必有一番成就!”
风雪受了杨南夸奖,却依旧是一脸平静神态,道:“老爷谬赞,弟子愧不敢当,在场诸位师兄、师伯皆能想到,只不过稍有疏忽罢了。”
风雪说得谦虚,令老螃等人面色也好看了一些,杨南眼见风雪眉心黑气依然挥之不去,心中不禁暗暗一叹,当日杨兰驱无数妖魔大破锦屏山,除原先逃遁的几个小宗派,满山修士俱被屠戮一空!
风雪年幼之际便对这场地仇恨念兹在兹、长存不忘,如今随着自己已久,法力几近大宗师修为,他怎能放弃昔日仇恨?
修道中人,可了断恩仇,却不必记挂恩仇!
风雪如此心境,虽然才智远胜无月,却始终是缺了那一分自在逍遥的道心!
‘这两个道童呀……如今成就便如此可怕,将来如何,还真是未可测度……’
杨南望着一脸天真的无月和一脸沉着的风雪,心中念头一闪而过,口中却笑道:“蝶衣曾说,一纪之后,当与我重逢,如今过了一百二十年有余,青元至今未见蝶影芳踪,我默坐之际忽然道心颤动,运天机推演法才知此缘当由我自己应付,故而必要先来人间一行。”
法宗天机推演,能窥得天数变化、能窥得凡人命数,世间术宗之法无不来源于此,杨南得了法宗无上五篇妙法,以他如今的法力,略作推演却是毫不费力!
虾统领与四大妖王暂无性命之忧,蝶衣下落却不能不寻,就凭着蝶衣入灭前那一句:‘世间至乐,唯情最乐,世间至苦,唯情最苦’的至情至性之言,纵然蝶衣化为魔界妖魔,杨南也要寻她回来!
众人见杨南虽是兵宗圣人,但对法宗上乘术法也运用如神,不禁心下叹服。
鱼娘听得有蝶衣消息,不禁脸露欣喜,道:“夫君,你既用天机推演过蝶衣妹妹踪迹,可知她究竟是在何处?”
昔日灵兽山一起服侍杨南诸女中,青颜已历数世、为解亿万因果而去,她了结了前世要为杨南传承香火之愿,此生再无挂碍,龙瑶远避西海,不知在哪处潜修,莲衣转世鱼妖,随侍青元道人身旁。
就连稍沾情皆的花嫣诸女也被杨南一一安置妥当,如今唯有蝶衣踪影难觅,鱼娘已算是杨南身边硕果仅存之女,众女姐妹情深,她闻得有蝶衣消息,怎不喜出望外?
若能重聚众姐妹,也算是一件大喜之事!
杨南见鱼娘惊喜交加的神情,淡淡一笑,道:“鱼娘不必心急,天机不可泄露,否则善缘当成恶缘,此去有水之处,必定能见到蝶衣。”
鱼娘愕然一怔,道:“有水之处?可这九洲之中江河无数,九洲之外更是诸海广阔,这叫我们如何去寻?”
九洲既有一个洲字,每洲广大地界之中水脉充足,江河湖海更是数不胜数,若说有水之处,其实与大海捞针并无分别!
杨南拂袖哈哈一笑,只是道:“遇花则停、遇水则止、遇青则见、遇果而隐,此乃天机,有此四句天机足矣,蝶衣与我因缘未断,何必心急?”
众人见杨南心中早有定数,当即也不再多语,杨南命众妖兵操纵造化之舟,降低云头,此际已然越过天洲,到得玄洲境内。
玄洲地势如同一个大大的古字‘玄’!
玄洲连结黄洲、中洲,南洲,乃是一处水脉极广、山脉起伏的高山之地,这百多万里玄洲数十道、数百个府郡俱是山高地深、罕有地势平坦所在,地脉起伏连绵之中江河奔流、众生如蚁、来来往往、无休无止。
杨南在天际看得亲切,眼见脚下一条大江纵横往来、江水宽阔,于是便纵着法舟落下云头,只听得涛声不绝、浊浪滚滚,原来却是到了一处水浪滔滔的江畔!
入得凡间,不宜张扬。
杨南只让鱼娘老螃化作寻常壮汉女子随行,自己收起载着众人的造化法舟,拂手一道灵光过处,瞬间摇身一变,已变成了一个青衫儒巾的普通书生模样。
这青衫书生长得面容平板、束发儒巾,除了一双眼眸甚为清亮之外,实在太过平凡。
这大衍周天变到得如今,一百零八般变化再无难事,只要他法力犹在,变化的模样就是修道中人也难发现。
老螃化作一个膀大腰圆的壮汉,却疑惑的向杨南道:“小爷,为何不多遣几个亲兵服侍?止我三人随行,若是无人侍候你,却也大是不便。”
按老螃心意,自家小爷出行,就算不前呼后拥、带上数千数万人马,至少也要丫环侍女、卫士童儿应有尽有才对。
鱼娘化身荆钗素裙的平凡女子,闻言只是浅浅一笑,道:“夫君有我服侍,哪里还要他人服侍?你不见满山龙宫旧属、五族侍女俱留在灵兽山?若非要去救虾统领,只怕他独来独往更是自在。”
鱼娘与自家郎君相处多年,哪里会不知杨南心性?这位兵宗圣人、道家教主一向喜欢独来独往,可惜的是,他修道至今身旁都不曾缺过人服侍,当真是无奈之极……
杨南嘿嘿一笑,一振儒衣,道:“我自小清修,既不是富豪公子、世家士子、也不是皇族子弟、公候王爵,按你们这么说来,我若无人服侍,岂不是连穿衣吃饭也不会了?”
老螃大不以为然的道:“小爷尊贵岂是那些凡人所能比拟?便是当今皇帝也是小爷孙子辈,年年太庙祭祖,青龙山皆将皇帝上贡之物送来昆仑,再说了,以小爷堂堂道家教主之尊,身旁不跟着侍女道童也极不体面。”
老螃开口便是得意洋洋的数落如今杨南在世间的威名地位,杨南好笑的伸手止住,道:“好了好了,你再说下去,就要成唐僧了!地位权势、尽是虚妄,我只图逍遥自在,要那些排场做甚?”
“唐僧???”老螃听得这个古怪名字,不由一脸不解的呐呐自语道:“多说几句便成唐僧?那这和尚是何来历?莫非这唐僧竟敢得罪我家小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