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二上午,京光府巡捕房。
苍耳收到杜三爷送来的消息:漠北马帮总帮主九霄月和手下三名马汉押着一套老式紫檀家俱出了长安。
这套家俱有点破旧,漠北马帮竟当宝贝似的保护着,不敢掉以轻心。九霄月对其中一只大箱子更是上心,不离其左右,这让杜三爷多了个心眼,躲在暗处清点了一下家俱的种类,有屏风、椅、桌、柜、箱子。
马帮、帮主、箱子?这几个字苍耳如雷贯耳。
“千年马帮!”苍耳脑头瓜一下子开窍。
穿越到唐朝之前,苍耳和清音一直苦苦寻找一千多年前,活跃在桃渡岭一带的马帮遗踪,寻找龙姆山情人冈的具体位置。
桃渡岭寡妇路摩崖石刻,记载了一个妻子追杀丈夫十年的故事,故事的结局和这支千年马帮有关。一个明月之夜,马帮帮主带队押运一只神秘的箱子,不料在桃渡岭老街和情人冈遭到疯狂截杀。
勿容置疑,漠北马帮就是那支千年马帮。可怕的是,马帮此次桃渡岭之行注定会死一个人,而且极有可能就是总帮主九霄月本人。
苍耳再次陷入两难境地:一是派人追上漠北马帮,告诉九霄月此行危机四伏,难逃血光之灾。二是无须改变九霄月的历史命运。
辖区外的是非恩怨用不着京城巡捕插手,真相却不能不知。苍耳派雷一、雷二火速出发,抢在九霄月之前赶到桃渡岭,见机行事。
京城发生系列凶杀案,雷道牌捕快人手本就不足,此次雷一、雷二出远门执行公务,雷道牌人手更是捉襟见肘。苍耳马上抽调云道牌捕快云八、云九填补雷道牌空缺。
※五月初二夜,街头冷冷清清,漆黑一团,阿布面摊的炉火一闪一亮。
阿布守着面摊,远处,杜三爷盯着阿布一举一动。
炉火越烧越旺,锅里的沸水越来越浅,阿布怕烧穿铁锅,赶紧给铁锅里添了些水。
面摊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平常得不能再平常。杜三爷心里揣摩:“难道我看错了人?”
杜三爷随即否认刚才的想法,坚信自己的眼光:阿布是乔装后的阿布,而不是真实的阿布。
※五月初一,相同的时间,离面摊不远的死胡同发生一起惨无人道的凶杀案。沈山人身中二十刀,每一刀都充满雷庭之怒,每一刀都深入骨髓,尸体更是惨不忍睹。
现场勘测结束后,杜三爷没有随大队人马回巡捕大院,而是留了下来,继续潜伏街头巷尾,收集情报。
街口,阿布的面摊还在开张,杜三爷欣慰万分,正好吃一碗热面果腹。
当阿布将一碗热气腾腾的手打面捧到他面前时,杜三爷呆住了,就象见到太阳打西边出来一样。
阿布的面孔和她的年龄极不相符。别人看阿布只不过是十来岁的小女孩,而杜三爷看阿布却是一个侏儒,年近四十岁的侏儒。
阿布红朴朴的脸蛋娇嫩如花,水汪汪的眼睛天真无邪。
杜三爷却想到死胡同杀人现场,他的“阴阳水”失效,怎么清洗沈山人脸上的装容,沈山人还是沈山人,没有变成酒鬼。
唯一解释得通的是沈山人脸上动过刀,整过容。阿布也不例外!
杜三爷吃完面,一个箭步消失在夜幕中。
※五月初二,夜更深。
风道牌捕快风一躲藏在面摊对面的一个阴暗角落里,目不转睛地监视着摊子的动静。凉风齐嗖嗖灌进他的衣领,冷若冰霜。风一不禁打了个寒噤。他从身上掏出糟烧壶子,灌了一口烧酒,喉管里瞬时窜起一道热流,贯透四肢。
“多亏有了三爷这壶酒。”风一心存感激。
风一接替杜三爷继续监视阿布的面摊。
面摊油灯的火头渐渐缩小,行将熄灭。忙完一天活计的阿布熄了炉火,步履蹒跚地回家去了。
风一定了定神,睁大眼睛,不离不弃,紧盯面摊。
鸡叫了头遍,路面上树叶纸屑不断地飞舞。面摊依然如故。风一眼皮不住地打架,他实在有点困了。赶紧又喝下一口烧酒,驱散了纷至沓来的睡意。
“嗦嗦嗦……”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引起风一的警觉:阿布重回面摊?
风一看到了一个怪物,一个全身灰白的怪物。怪物双腿诡异,走起路悄无声息。
鬼来了。
风一脸上惊恐之色越浓,右手不由自主地伸向腰刀,刀在!风一不再害怕。
白色怪物跳进了面摊。稍许,面摊里传来锅盆瓢碗叮叮当当之声,这个鬼要干什么?
风一手中的刀慢慢地出鞘。
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面摊的炉子窜起了火苗,火苗越来越大,倏地变起了烈焰。然后就听到往锅里倒水的声音。
风一惊诧不已,难道这个鬼要生火煮面吃么?莫非他是阴间的饿死鬼?不晓得他吃不吃人。
风一左手摸向了怀中的糟烧壶子,喝酒壮胆。
酒一落肚,风一动若猿兔快若风。风一般窜进面摊,一把刀明晃晃地架在怪物的脖颈上。
怪物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深夜里听起来特别刺耳,原来鬼也怕刀,怕廵捕。
怪物尖叫声一落,身上掉下一块白色的粗布,露出一张吓得惨白的脸。一个瞠目结舌的人脸。
原来这个鬼是人装扮的。
刀光下,这个人身子不住地打颤。
“老实交代,半夜三更为何装神弄鬼?”风一怒喝。
这人用手指了指搁在他脖子上的刀,这把刀离他的喉咙管仅有几粒米,换了任何人都不可能好好说话。
借着炉火,这人看清了架在脖子的刀是捕快的腰刀,松了一口气,道出实情。
原来他就是死胡同凶杀案的报案人,叫卖水果的小贩。睡到半夜。肚子饿了,翻来覆去睡不成觉,实在支持不住,就爬起来准备到街上找点吃的。外面风冷,于是将盖在身上的白色粗布披了出来。遇到路上有脏水,小贩怕弄湿仅有的这条布子,便踮起脚尖跳着走路。
风一无地自容。刚才埋伏在暗处,一看小贩颠颠悠悠的样子,还真以为是鬼来了。
既然是报案人,说话不无道理,况且守的不是他,风一想了想让他回去。临走时叫小贩赶紧将炉火熄灭。
小贩叹了一口气;“看来这碗面又吃不成了。”熄火走人。
小贩身影刚消失,摊桌下升起一团袅袅轻烟,空气中漂浮着一股似有似无的暗香。
风一重新回到原来的位置隐蔽起来。
天空露出了鱼肚白。面摊的轮廓在晨曦中慢慢清晰,风一眼皮逐渐沉重起来,他暗叫不妙,极力支撑双眼,眼帘却是越来越往下垂,终于支持不住……
半个时辰后,杜三爷放心不下,过来探班。
杜三爷沿街口走了几个来回,不见风一,杜三爷纳闷:风一埋伏在何处?
杜三爷扩大范围寻找,见右前方十丈处有一团黑影,便蹑手蹑脚过去,一瞧是风一,杜三爷心头大骇。
风一不省人事,杜三爷忐忑不安,试了试风一口鼻,气息常在,杜三爷心中一块石头落地。虽然他不知风一昏迷经过,却相信风一遭了暗算。
埋伏反中敌计,杜三爷不敢大意,他将风一安顿好后,偷偷接近面摊。
杜三爷在面摊埋伏下来,埋伏在最令人意想不到地方:水缸。
缸中还有不少水,杜三爷一大半身子浸在凉水中,冷气逼人,冻得牙关格格作响。
街上起了一团迷雾,很快笼罩了整个面摊。
街口传来一阵车马声,临近面摊,几声“吁吁”,车马停了下来,水缸中杜三爷听出马车不止一辆。
“快下来,快下来。”在一个深重浑厚的声音催促下,马车上的人接二连三下来,喘息声有重有轻,有女人。
杜三爷大气不敢出一口。
面摊不时传来叮叮当当的碰撞声。
“小声点,小声点,记着不要留下一点东西。”女孩的声音,是阿布。
阿布要移走面摊,不知用意何在。水缸中的杜三爷冻得浑身发抖,盘算着要不要出来。
脚步声纷杂,阿布道:“装不下了。”
一个男人问:“阿布姑姑,那边一口大水缸咋办?反正装不下,不如把水缸砸碎吧,带砸片。”
阿布看起来是个女孩,有人却叫她姑姑,杜三爷猜对了。
阿布低声交代几句,二个男人走了过来,杜三爷一阵紧张:他俩要砸水缸。
“缸里有水,姑姑说先把水倒掉。”
听到倒水,杜三爷有了主意。
二个人围拢过来,一人数数:“一、二、三。”数倒“三”,俩人齐声协力,推倒水缸,缸水哗哗倾泻,杜三爷顺势一滚,滚出面摊。
雾气茫茫,掩护了杜三爷。
一个老者轻轻举起水缸,倒扣在马车之上,一帮人纷纷上了马车。
杜三爷顾不得多想,掏出贴身匕首,在地上匆匆刻下一个记号。
老者马鞭一挥,车轮滚滚,杜三爷随影随魅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