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话 白蟒
蔡千守,远山高中一年一班学生。虽长得不似张国荣般的绝代风华,但 擅长足球篮球排球打鼓 and 身负每天清晨升旗手的职责。对一个校内高 中生来说,这简直就是太招女生爱的风光生活。于是虽然才升上高一不 久,却已经声名在外,虏获同年级内几乎所有女生的心。说是几乎,这 是因为至少有那么一个不怎么,可以说非常不 care 千守的女生。那就是 从小长在千守身边,早已对其烦不胜烦的李云知。可谓千守的青梅竹马, 噢不,或许这只是千守单方面的认为。当然,客观的事实还是存在的, 那就是从穿开裆裤那天起,那女孩就住千守家楼下。当他们还是不会说 话躺在襁褓中的小娃娃时,就由长辈抱着见过对方了。但遗憾的是,这 层关系,使得他们的相处成为一场噩梦。由于千守三天不闯祸就浑身犯 痒的轻骨头,外加犯案对象的局限性,使李云知成为千守整个猴子般的 成长过程中不可或缺的招惹对象。李云知对此恨之入骨以及,筋疲力尽。 以至长大一些之后,蔡千守都早已忘记过去所做的调皮缺德事儿,但李 云知却牢记在心,处处提防着千守,并且心中只等着长大后狠狠报复千 守。这一点让千守很受伤。因为在千守的世界,自幼儿园时代始,就早 已异乎寻常地感受到了来自姐姐妹妹,放眼所及一众女孩们的喜爱。所 以从早上出门到放学回到小区,承受李云知平均一天七八个白眼,对千 守来说,是件如刺在喉,难以下咽的事。因此千守心中时常暗想,总有 一天,要让李云知对自己改观,像别的女孩子一样,对他蔡千守崇拜至
极。
如果说千守的自信是盲目的,那么您可就看错了。即使根据最低级 的神仙目测,也能看出,一般常人的头顶,虽有桃花飘零,但千守的身 边,不知道是哪位有道的,种了一棵桃树。 蔡千守就在这样如沐春风的环境中,健康欢快地成长着。直到第十 六年一百零六天的时候,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成为所有的转折。
1996 年 4 月 18 日
‘蔡千守!快给我起床!’蔡妈在厨房大喊。 这一天是学校春游的日子,紧扒着被窝不放的千守迷迷糊糊翻个身 哼唧半饷,终于忽地想起今儿是个什么日子。立时蹭地从床上弹起,弹 簧似地跌跌撞撞直冲向厨房手忙脚乱刷牙洗漱。 这一年,学校组织去南京踏青。蔡千守早已惦记上了好几个月。 要说蔡家的祖先原是在南京做布匹起家的商人,之后历经几朝几代, 鼎盛之时旗下布匹米粮珠宝店铺遍布全国各地,富甲一方。这样的家族 荣耀,蔡千守自小听奶奶念叨了不下上千遍,然现如今,遭受战争的重 创蔡家早已不复往日辉煌,一家三口住在上海老城区景荣巷里一处普普 通通的老式公房里。是这上海滩正努力走在奔赴小康路上的普通人家。 然这一次是要去到家人说了千万遍的南京,千守心中自是不言而喻 的兴奋着。倒不是为去那祖先福泽荫庇之地磕头拜香,全因那蔡氏一族 独有的古老传说。据传蔡氏一族老宅的佛堂之中历代供养的,不仅只有 佛祖,还有一条白蟒。 据传它自小在蔡家米仓长大,后蔡家举家搬迁至金陵,此蟒也形影 而至。后数百年间蔡家但有危难之时,皆有此蟒现身相救。故家中佛堂 之内,供有数丈高的白蟒盘踞石雕,日日叩拜,香火不断。
‘炸的茄盒,香肠,吐司都放包里了!’妈妈嚷嚷着端了一碗红豆黑 豆莲子粥匆匆忙忙过来,舀了一勺,捧至千守面前喊一声‘啊’,示意他 张嘴。 这时候千守正忙着穿衣换裤,七手八脚,哪还有空应付,正想摇头 喊‘no!’却可惜妈妈的汤勺已送到眼前,只好勉强张开大口,囫囵吞了 一勺。 要知这蔡家妈妈也是厉害人物,烧得一手好菜,两眼发光一心要把 千守养的壮壮实实,然这小子打小嘴刁,再美味的也只吃两口就罢,所 以身形匀称,竟全然没吃得肥胖。 三下五除二穿戴整齐的千守看了下表,惊呼一声‘噢我的天!来不及 了啦,我走了!’忙背上包跌跌撞撞直奔大门而去。 ‘小兔崽子!慢点,快回来!妈给你生日礼物!’ 千守立时收脚回头看,只见妈妈手中提个墨绿色的翡翠挂件笑吟吟 凑上面前晃啊晃。遥见那挂坠是条盘旋在祥云上的蛇,活灵活现,润泽
通透。
‘这个原是奶奶传给你爸的,咱家的传家宝哟!千守长大了,今天开 始交给你戴咯!要珍惜噢~~’妈妈掩不住满面慈爱,给千守戴上。 千守这下也是满心激动,乖乖凑上头去,等着戴好后忍不住伸手摸
了摸。 ‘好啦,小兔崽子,快滚!要来不及咯。。。’妈妈抚摸下千守的脑袋, 催促道。
‘恩!我走咯!’千守一奔一跳地奔向门外。屋外阳光洒落,照耀着 他的发髻和脸庞,暖暖洋洋。真是个好日子!千守兴奋地回头向妈妈挥
手,‘再见!’
蔡妈望着千守远去,幸福满足。谁人能料,这将是影响蔡千守一生 的一天。 下了飞机,学校大巴终于开到了南京城南文德桥,前面不远处就是 夫子庙。
‘嘿,千守!你脖子里新挂了的那是什么?快拿来我看看!’坐在前 排的狄子沛转过身来正跟千守身旁的小猪(因其姓朱,又体胖,故差号 小猪)抢食,却一眼瞄见千守脖子里的翡翠。不禁停了手,只凑上来笑 眯眯,‘难不成这是你今儿的生日礼物?!哇,快拿来我瞧!’ 狄子沛自小是紧凑在蔡千守身后的跟屁虫,千守但凡有个什么屁点 大的事,自然是逃不过他的眼睛。这边厢千守倒也正是沾沾自喜,上赶 着撩起翡翠蛇坠子来给狄子沛瞧上一眼。
‘这可是咱们家传家宝呢,今个儿妈妈出门前亲手给戴的。是条蛇噢, 好看吧!?’
‘哇!。。。好好看!它好漂亮!它是护身符吧?’
‘恩,是吧。都说是传家宝了嘛,一定是保佑我的!’千守一脸的得 意洋洋。
‘哇。。。那一定就是真的了。一定很贵的!’ ‘那是自然。’千守也不客气。
‘哎,听说这个要对着阳光看能看到翡翠里面的纹路呢!能知道是不 是真的好东西。。。。。要不拿下来,让我对着太阳看一下!?’ ‘滚!这怎么行?这是我家传家宝哎,我也才戴了一天都不到呢!怎 么好给你?’
‘哎就一下下啦,我看一眼嘛。看一小下下就还你!。。。。’狄子沛一 脸的谄媚。 蔡千守别过头去,假装不睬。 那狄子沛实是太想亲眼见证自己的理论,愈发地不依不饶,‘哎我今 天带了必胜客的披萨过来耶,全给你全给你,好不好?就看一下下嘛’ 蔡千守稍有动容,但依旧不理不睬。
‘哎服了你了。小气鬼!只看一下也不给。。。’狄子沛勃然动怒,别 过身去再也不要理睬。 这一下倒弄得蔡千守脸上有点挂不住,心想也罢,不过是摘下来给 那小子瞧上一眼而已。当下叹了口气低头摘下,伸手递到狄子沛面前,
‘诺,给你。’
狄子沛咧嘴一笑,一把接过。回过身来,把翡翠举到半空,招呼千 守一同凑头过来看。千守好气又好笑,也就凑头去看。 这一看不得了。当真是不看不知道,只见那蛇在阳光的照耀之下, 周身通透,身外云霞如国画般一丝丝的墨绿晕染开,说不出的灵气动人。 两人不由看得呆了。 千守正要说话,忽然整个大巴像是撞到了什么,徒地一震,孩子们 尖声惊叫,只见大巴斜歪着车身直冲破桥栏杆,轰然坠落入河。 这一下来的太突然,车上的孩子们尖叫着眼睁睁看着整辆大巴坠入 河中。此刻大巴的窗户大都敞开,落入水中的一瞬间,四周河水迅速流 入车厢肆意弥漫,很快,大家完全被河水包围。孩子们大多不会游水,争 相拉住车顶扶手向着车窗攀爬。 而此时,狄子沛和蔡千守就在窗边。俩人也都不会游水,一时慌了 神。亏得狄子沛冷静些,率先把住窗框,用力探出身体游向车外。整个 大巴依旧在迅速下沉,狄子沛回身一看,只见蔡千守扔抓着窗框拼命憋 气,犹豫了一秒仍回身探前一把抓住蔡千守的手,拽出车厢。 一些会游水的孩子早已游出车厢,直向水面游去。狄子沛和蔡千守 两人虽一早出了车厢,到底仍在水里,两人愈是胡乱挣扎,愈是快速下 沉。千守心道,‘今日我命休矣’绝望地抬头望向水面的光亮却无能为力。 望着对面一同渐渐下沉的狄子沛,两人干脆不再挣扎,任由身体渐沉, 直至昏迷。 此刻,狄子沛的手中,依旧紧握着蔡千守的家传吊坠。这是他潜意 识中觉得,需要替蔡千守好好保管,唯一不能放弃的东西。半昏半醒间, 只觉身外水波荡漾,一条浑身通透的白色巨蟒,朝着狄子沛,迎面游来。 那白色巨蟒眨眼之间便到狄子沛身边,绕着他周身一圈,注目凝望 着手中紧握的蛇形翡翠。是的,它认识这块翡翠。白蟒忙仰头来看狄子 沛的脸,与此同时,巨蟒的视线越过狄子沛的脸颊,看到了同样漂浮在 一旁的蔡千守,突然吃了一惊,双眼眨了一下,游到千守身旁细细端详。
‘他长得好像。。’白蟒粗矿的嗓音低喃。同时轻轻用尾巴卷住了千守。而 另一边的狄子沛却手握玉佩继续下沉,白蟒望向狄子沛,又再看看怀中
的千守,不禁犹豫了。。。。。 河岸上人潮汹涌,救护车警车打捞车呼啸着并驾而来。两岸四散躺 着被救起的孩子们。狄子沛和蔡千守两人并排躺在一起。狄子沛的手中, 依旧紧紧握着那串翡翠蛇项链。一位救护人员来到蔡千守和狄子沛身旁, 正低头端详犹豫着该先救哪个的时候,狄子沛忽然猛力咳嗽,吐出了一 大滩水,艰难地睁开眼来。 救护人员赶紧抬头对岸上大喊,‘担架!!这儿还有一个活的!!’随 即低头拍拍他的脸,‘你还好吗?!’ 狄子沛点头。 救护人员随即扑向躺在里侧的蔡千守,按摸他的颈部动脉,发现没 有脉搏。于是立即双手交叠抵在蔡千守胸骨下 1/3 处,猛力按压。1 分 钟,2 分钟,3 分钟执着坚定地按压,并同人工呼吸,可过了很久却依 然没有起效。蔡千守,就这样,被宣告死亡。 此时此刻,在忙忙碌碌的人群上空,方才河中出现的白色巨蟒,正 隐身盘踞在不远处。它一动不动注视着狄子沛被医护人员用担架抬走。 回头再看蔡千守,发现此刻果然,那蔡千守的体内飘出一个透明的名字, 朝着天空袅袅上升。那个名字,就是人类死亡后,会飘回地府报道,并 同时促使此人三生石永远消失的标志。遥遥一望,那正是‘蔡千守’三个
字。
‘蔡!一!闻!!?他才是蔡千守!!?’那白蟒大吃一惊!嗖地飞上 天空再去看那名字,不错,正是‘蔡千守’没错!白蟒心道,‘糟了!’ 待低头再去看那蔡千守肉身,只见千守的灵魂已浑然出窍,透明的 身形正缓缓坐起。
‘我的姥姥!!!’那白蟒心中哀嚎。忙飞向更高处,试图堵住名字的 去路。然而却完全无效,那名字只管幽幽地擦过白蟒身体,继续上飞。 白蟒缠绕那名字游来飞去不知如何是好,忽在半空中定了定神,仿似下 定决心,猛地张开血盆大口迎上前一口吞下。终于,这次成功了。那名 字一下隐没,被吞到了白蟒的肚子里头。 此时地面上,蔡千守的魂灵已陆续游离出了身体。他漂浮在半空, 睁开眼呆呆地望着自己的肉身浑身湿透躺在地面,一旁的救护人员已放 弃进行 CPR 心肺复苏,向岸上道,‘他死了!’ 蔡千守此时此刻的状态,如果非要形容,就是呆傻的。他有点明白, 又有点不明。明白的是,很显然,此情此景,应该已说明了一切,自己 翘了,在生日这天。但又不明白的是,似乎,感觉没死。似乎,。。。感觉 很好。没有痛苦也没有哪里不舒服。‘难道,我已是鬼了吗?妈妈爸爸会 看不到我吗?’唯独想到这里,千守才开始悲从中来。 千守呆呆地漂浮于天地间,慢慢回味这个事实的当口。白蟒悄然游 到千守魂灵身旁,细细地注目着他的脸庞,低头行了个礼说,‘你好。’ 千守被这粗矿的声音吓了一跳,茫然转过头来,望着白蟒。此刻他 看见任何东西已经都不惊讶了。
‘你。。。在跟我说话?’
‘是啊。’白蟒的语气来看,也是个呆子。
‘我。。。。这是死了吗?’千守像是自言自语地对着白蟒问道。 ‘是的。我的主人。’白蟒更加卑微地深深点头,并回答。
‘你的主人?。。。啊!你是我们家的那块翡翠变的吗?’千守恍然大
悟。
‘厄。。。。那是按着我的模样雕的。’
‘噢。。。。失敬失敬。’千守虽然已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但还是很礼 貌。
‘我的主人,由于我的错误’,白蟒低头想了一下那该死的翡翠,继 续道,‘所以。。所以没能救您。所以您现在。。。。。,已是魂魄出窍。而我, 小可是保佑你蔡家上下的一条小蛇。’ 千守瞟了一眼这个声音粗矿,但号称自己是小蛇的白蟒,心道,‘原 来奶奶说的是真的。我蔡家真有一条大蛇庇护。想不到今天死了才看到 真身。真是。。。哎。。。。’想着,千守不由叹出一口气。 愣了半响,‘那我。。。这是要去投胎吗?。。。’ 那白蟒沉吟半饷,意味深长地望着千守。想起方才自己干的好事。 原来水中之时,它眼见狄子沛手里的翡翠,未及细想自然以为他是 蔡家子孙,最终还是松开环抱了千守的尾巴,忙不叠地摆尾一扫,立时 一股巨大水流将狄子沛抛上水面。而与此同时,一旁的蔡千守,受到水 流的冲击,被拍向一片黝黑的河底。。
‘如果不是我的干涉,蔡千守根本不会死。想那早些年间,蔡千守呱 呱落地来到人间之时,我曾去到三生石前看过他的阳寿,可谓福寿安康, 足足八十有六。’白蟒心中很是内疚。 要知道在这世间,有须死之人,因了这样或那样的缘由,一时没死 的事虽偶有发生,但八九不离十,是拖不过三生石上所刻阳寿。但倘若 该活的却提前去到阴曹报到,则非一般的神力,无以为之。 白蟒这数千年来,只管躲在这夫子庙旁的秦淮河内,天地间神仙妖 道皆不曾洞察它的存在。想不到如今,因一念之差,竟闯下此等大祸, 岂不呜呼哀哉!不说伤及蔡家唯一的独苗,更触犯了天规,一旦被阎王 查出真相,想到这里,白蟒不寒而栗,‘如蔡千守去到阴曹,则吾命休矣。。。 唯有从长计议。’ 当下回道,‘主人您阳寿未尽,断不可去到阴曹。我已将您名字吞进 肚内。故而那阴曹的小鬼并不知晓,还能拖得几日周旋回去的办法。’ ‘噢。。。太好了!!就是说,我还能回去??!是因为,因为你把我 名字。。。。吞了?’千守试图在一片混乱中,理解白蟒在说什么。
‘厄主人是这样。。。,人类死后,名字会先飞回阴曹去报到。因此我 刚才。。。实在没有办法就把它吞进了肚子。所以至少您现在,还不算真
的死了。’
‘可是我现在变成魂魄了呀。。。。大家都看不到我。。何况我的身体如 果真的死亡了,那么医生马上都会知道,会把我火葬的!’ 白蟒微微一笑,‘主人,由于事发突然没向您及时禀告我的情况,实 在抱歉。小蛇受蔡家照顾,存活在这人间已有 1500 年。我可将 800 年 的精元放入主人身躯,暂且为您续命。’ 说罢闭幕凝气,从口中吐出一个发着紫光的小球,飘于蔡千守眼前。
‘这就是你的精元?’ 白蟒轻轻点头,随即吹出一口轻气,将小球飘飘忽忽送入地面蔡千 守的身体。
‘现在,您安全了。’白蛇呼出一口长气。 ‘那现在能回到身体里活过来吗?’ 白蟒的尾巴微微抬起正要拢住蔡千守的肩头以示安慰。一听到这句, 不由一抖,嗖地收回尾巴。‘小蛇不知。’
‘你,不,知,道!!!?’蔡千守望向这庞然巨蟒,一脸不可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