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一大圈,柳毛后天的药仍旧没有着落,柳絮的心情别提多郁闷了。
一日无话。
第二日,柳絮本想坐着牛伯的车到城里一趟,看看有没有什么进快钱的方法,还没出门,就看见柳苗、方正和柳树都回来了。
只见柳树的脸上,被包得里一层外一层的,活脱脱包成了猪头。
柳苗哭天抢地的将事情经过说了。
昨天下午,柳树回到县里,给医馆付了同窗们治病的银子。
同窗户们罪没少遭,难免对柳树一阵埋怨,害得柳树脸上挂不住,青一阵白一阵的。
在葛秀才的怂恿下,与李文才二人,一起陪着柳树去文绣坊算帐。
秀才遇到兵,有礼说不清。
文绣坊不仅不承认卖冥衣的事儿,还反咬一口,说柳树是前来讹银子的。
三个人,三张口,被文绣坊一个打手、一根棍子,打得屁滚尿流,好不狼狈。
三个人当中,李文才押后,柳树和葛秀才跑的快,只脸上挨了两下,李文才则惨了,腿被打折了。
郎中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这李书生得好好休养,水,得有人端着,饭得有人喂着。
最关键的是,李书生不是江阴县人,是游学到江阴县的,身边没人照顾。
柳树瞄了一眼周氏,见周氏脸上不以为然,偷偷瞄了一眼柳苗。
柳苗只好硬着头皮道:“奶,李秀才是为了咱家冥衣的事儿才出的头,而冥衣又是我小姑买来的,我看不如让我小姑照顾李秀才个把月,也算咱尽了力?”
本来坐在炕沿的周氏,一盘腿儿坐到了炕头儿,岔着腰,头摇得飞快,恼道:“不行,别打你小姑的主意,李书生是书生不假,但还没中秀才,不能坏了你小姑的名声,绝对不行。”
柳树阴沉着脸道:“奶,我穿着冥衣成婚、戴着偷来的荷包这些糟心事儿,都是拜我小姑所赐,你让我小姑过来,好好说道说道,那新郎袍当场着火,兴许是鬼魂做祟也说不定,我倒想问问,我小姑安的是什么心?”
周氏的气焰顿时消沉了不少,讷讷道:“那荷包又不是翠红的,是柳絮那蹄子从赵家拿回来的,要找得找柳絮和赵银生......”
柳树低沉着声音道:“奶,我找人家赵银生,找得出吗?说不定就像文绣坊一样将我打回来,是他的荷包不假,但是人家可没让我成亲的时候戴。”
柳树的眼睛直直的盯着周氏,盯得周氏心里发毛,总觉得这孙子的眼睛,跟柳老太公的眼睛一样,充斥的埋怨和不满。
周氏如轰苍蝇似的挥挥手道:“这事儿柳絮也有份,让她去!让她去!!!伺候三个月都成,不回来也中,只是如果不回来了,这银子可不能比桂花的少了。”
柳苗与柳树相视一笑。
柳树佯装不满道:“这柳絮,说话粗声粗气的,做事毛手毛脚的,别惹恼了李文才......”
“爱用不用,不用拉倒。”周氏不耐烦道。
论家世,这李文才倒也是个合适的婚配人选,但一没过礼,二没请媒,直接让个姑娘去照顾个男人,说出去好说不好听,孤男寡女,若是无媒苟合了,那可就成了天大的笑话了。
柳苗和柳树心满意足的离了正房。
柳苗撇撇嘴道:“大哥,这下你可满意了?如果李文才再使把劲儿,搞定了柳絮,你连聘礼钱都省下了,白白得了十两银子。只是便宜了柳絮,没被卖到勾栏院里。”
柳树呵一笑道:“不便宜,一点儿也不便宜,桂花只卖了五两银子,柳絮还没有桂花受看呢,卖了十两银子。就李文才那个家,比勾栏院里强多少?害得我成亲丢尽了脸,她们有一个算一个,都别想得着好。”
柳树恨恨的看着柳翠红躲避的四房房间方向,嘴角上扬。
柳苗贻气指使的到了三房,傲娇的对柳絮道:“你收拾几件衣裳,一会儿就跟我回县里。”
“干啥去?”刘氏紧张问道。
柳苗叹了口气道:“三婶,还不是荷包的事儿嘛。黄掌柜报了案,说咱偷了荷包,柳絮只要到县里说一声捡的就成了,方郎已经疏通打点好了。”
“偷来的荷包?”刘氏傻了眼,只是狠狠抓着柳絮的手不放道:“别说是柳絮,说是我、我捡的,不成吗?不让絮儿去大牢,回来名声就毁了,我去......”
柳絮轻眯着眼,轻叱一笑道:“娘,你别紧张,苗姐是我大姐,是我亲姐,不会害我的,我去去就回,你得照顾好柳芽儿。”
柳苗脸撂了下来,不悦道:“三婶,你咋还不如三妹了解我呢?我是啥样人儿你还不知道?”
刘氏讷讷的不吭声儿,手仍旧不肯放开柳絮的袖子。
柳苗放缓了脸色道:“三婶,我发誓,若是让三妹进了大牢,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这样你可放心了?”
刘氏这才狐疑的看向柳絮,柳絮笃定的点了点头,刘氏这才放开了手。
柳絮什么也没拿,便随柳苗出了柳家。
二人坐在牛车上,柳苗轻叱一声道:“你就一点也不担心?不怕县太爷打板子?不怕进了大牢?”
柳絮微微一笑道:“明人面前不说暗话,跟我就别拐弯抹角了,说吧,是将我卖到勾栏院接客,还是哪户人家当小妾?”
柳苗惊讶得半天才结巴道:“你知道不是荷包的事儿?”
柳絮模糊的一笑道:“一个荷包而矣,黄掌柜要发作,昨天成亲的时候就发作了,何必等到回县城?再说,因为一个荷包,去特意知会县衙,黄掌柜是商贾,不会做这亏本的生意。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你们骗我娘,让我乖乖跟你们走。”
柳絮如看鬼魅,又如看傻子般的看着柳絮道:“即然知道,你还跟着我走?不跟奶奶或者你娘,哭天抢地的不去?”
柳絮耸耸肩道:“哭天抢地有用吗?桂花被卖到勾栏院里时,哭也哭了,逃也逃了,她娘险些还吊死在门口,最后不还是被她爹换了五两银子买酒喝?挣扎吵闹的结果,无外乎是害得她娘病倒,自己多挨了一顿毒打而矣。与其那样,不如老老实实的走。”
方正啧啧感叹,若不是柳苗在旁边坐着,他都想为眼前的女子竖一个大拇指。
柳苗点了点头道:“以前看你像老鼠般胆小,没想到主意倒挺正。看在都姓柳的份上,我实话实说,大哥的同窗李文才,为了大哥的事儿被打折了腿,你先去照顾两三个月。我和大哥本来是想让小姑去,咱奶担心小姑两手不粘阳春水,照顾不好李书生,这才轮到你,可没有卖你的意思。不过,你若是能想招嫁给李文才,也算是你的大造化,一个家境不错的书生,打着灯笼都难找。”
切,不是卖,卖还有个身契,算是“名正言顺”,这是送上门去的无媒苟合。
能轮到自己的,若是没鬼才怪!
柳絮唯一奇怪的是,不管对方是跌子、是傻子、是鳏夫,甚至是勾栏院,只要像桂花一般,捆绑着送过去就好。
在这个时代,卖儿卖女比比皆是,又不犯法,干嘛还玩套路骗人呢?
这里面,一定有猫腻。
柳絮索性闭目养神起来,心里一面盘算着柳树为何暗渡沉仓,一面想着如何甩掉那个叫李文才的烫手山芋。
别说李文才是书生,就是皇帝老子,自己也得想办法跑回柳河村,因为,明天,柳毛就没有药可喝了,她得想办法弄到药。
村里离江阴县城并不近,足足一个半时辰,三人出来得早,到达县里之时,己是人声欢腾、热闹非凡之际。
街两侧的楼房鳞次栉比,各色幌子随风招展;
街上亦是摩肩接踵,杂耍叫卖之声此起彼伏。
“秋山,给我来三个包子。”一个声音传进了柳絮的耳朵。
柳絮的耳朵当时就竖了起来,微笑道:“苗姐,给我买几个包子呗,我从早晨到现在还没吃饭呢!而且,我不是照顾李书生的起居吗?估计李秀才到现在还没吃饭呢,第一次见面,总得给人家留下点好印象。”
柳苗本想拒绝的话又吞了回去。
想着柳絮从早晨到现在,一直不哭不闹,很是懂事,若是像桂花一般,自己免不得多费周章,若是闹大了,传出去柳树卖掉亲妹妹换银子,势必影响大哥的声名,以后回书院就更难了。
柳苗缓了缓脸色,掏出十几枚铜板,递到柳絮手里,挤出一个皮笑肉不笑来:“多买几个,给李书生也带几个,要素馅的,书生们大多不喜欢荤腥。”
柳絮暗自好笑,说书生不吃荤腥,莫不如说荤腥的贵才是正经。
柳絮跑到秋山跟前,大声问道:“货郎哥哥,这包子素馅的多少文一个?肉馅的多少文一个?”
秋山抬眼,一个脆生生的小姑娘,甜丝丝的叫着“货郎哥哥”,这让自己这个风里来雨里去的汉子,脸上莫名的发烧,腼腆一笑道:“姑、姑娘,素馅的两文钱一个,肉馅的五文钱一个。”
柳絮将手里的铜板一骨脑的放在秋山的手心儿里,如银铃般的笑道:“两个素馅包子,其他的全买肉馅的。”
如此豪爽的态度,让秋山有种错觉,对方是个一掷千金的主儿,扔给自己的,不是十几个铜板, 而是十两以上的大银锞子。
秋山觉得好笑,拈着手心里的铜板,计算了半天才道:“姑娘,你这是十五文钱,去掉两个素馅包子,剩下的十一文钱,只能再买两个肉馅包子.....”
柳絮呵呵一笑:“大哥,就不能便宜点儿吗?”
秋山正要回答,柳絮己经自己动手,拿起油纸包起包子,压低了声音道:“秋山,你帮我到城门口找到柳河村的牛伯,让他给赵红捎个信儿,让她明天务必想办法,让柳稍和柳翠红到县里来,在此处等我。”
秋山还未答应,柳絮已经抢过一枚铜板,板着脸道:“不便宜就不便宜呗,别贪下人家的铜板!!!”
柳絮一拧身走了,爬上路边的一辆牛车,与上面的一男一女,有说有笑的走了。
弄得秋山一头的雾水,唯一笃定的是,对方是柳河村的人,与赵红相识,让自己捎口信儿。
秋山本不想去,但想着少女明眸皓齿、狡黠灵动的样子,步子还是不由自主的向城门口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