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氏娘四个坐着马车,到了黄家宅子后,黄旺财分外热情,专门调拨了两个下人照应着。
上午全家一起补觉,正午的时候,黄家的饭菜已经准备停当,吃罢了饭,黄掌柜告知柳絮,衙门吴捕头命人来传唤,要询问柳絮被丛南掳走一事。
到了衙门,赫然发现孙银彪也在,因他曾与蒙面人交过手,又目睹了柳絮被掳的经过,所以也被传唤了。
吴捕头心知肚明,以丛南的武功,九王爷的杀手折损了无数,衙门里的这些烂虾蟹将,送上去也是凑人头,不如让九王爷冲在前头,自己装做瞎闯子般东冲一下、西撞一下走走样子,最后坐收渔翁之利。
这次问话同样是做做样子,证明江阴县衙没有渎职而矣。
更何况黄旺财与孙银彪平日里的孝敬也不少,自然不会鸡蛋里挑骨头。
柳絮将准备好的那套说辞再度说了一遍,只说丛南嫌弃自己是累赘,在打斗间被扔在了郊外。
孙银彪也只说看见柳絮被丛南绑了做人质,并未说出当时柳絮命悬一线,反而是丛南先从蒙面人手底下抢下一命,抛开后来的掳走之事,丛南甚至可以算是柳絮的救命恩人。
出了衙门,因为黄家布庄很忙,黄旺财先回了铺子。
柳絮走到孙银彪身前,郑重的施礼,低声道:“刚刚多谢了。”
虽然柳絮身正不怕影子斜,与丛南之间没有任何交情、交易等不可言说之事,但只要孙银彪说“丛南救了她”,只这一句,便会让柳絮陷于万劫不复之地。
孙银彪忙闪开身子,不愿受柳絮的谢意,一脸黯然道:“我没能将你及时抢下来,哪有脸担这个‘谢’字,况且,我也是实话实说。那歹人虽然救了你,但一看他看你的眼色就心怀叵测,你以后要小心于他,免得神不知鬼不觉的着了他的道。”
孙银彪如是说着,心底对这个被通缉的人犯心存诸多疑虑,总觉得这个丛南,莫名其妙的掳走了柳絮,于他逃跑没有任何弊益,反而是累赘,此举很是怪异,想破了脑袋也说不通。
将柳絮送到黄宅,孙银彪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提议下午再带柳毛去骑马和参观镖局。
柳毛听了欢声雀跃,立刻起身要跟着孙银彪去骑马。
这也怪不得柳毛,柳毛是一个男娃子, 因为身体原因,在柳家被长期圈在家中,鲜少与同龄人玩耍,更做不了强烈的动作,更别提那些掏鸟窝、追蚂蚱、撵野鸡的飞鹰走马之事。
不去做,不等于不喜欢,尤其是策马奔腾、舞刀弄枪就是所有男性的软肋,柳毛也不例外。
柳絮不忍拂了孙银彪的好意,也不忍扫了柳毛的兴致,只叮嘱孙银彪注意柳毛的身体,别过于劳累。
孙银彪自然满口答应,立刻、马上兑现承诺,将柳毛一把抓住,直接举过头顶,骑在了他脖梗子上,让柳毛省了体力一会儿骑真正的大马,逗得柳毛兴奋得小脸通红。
二人走后,柳絮兑现承诺,陪黄诚画画折纸。
刘氏与柳芽则闷在家里绣花。
直到华灯初上,要起身逛灯市了,孙银彪才将柳毛送回来,因他答应了镖师们一起去吃酒,所以不能陪几人去逛灯市了。
一家四口开心的逛着灯市,柳絮见柳毛的精神头儿有些不济,调侃得笑道:“月满则亏,毛毛,你是不是跟着孙副镖头骑马太久,累着了?”
许是怕柳絮会嗔怪到孙银彪头上,柳毛立即挺直了腰板,可打了精神,一本正经回道:“大姐,柳毛不累,只是觉得逛灯游街,不如骑马、逛镖局有兴致。银彪哥哥处处照顾我,骑马只一柱香的时间,便带我镖局,镖师哥哥们可威风了,有耍刀的,有弄枪的,还有个拿鞭子的,离老远就打灭了香头,可厉害了。”
柳毛原本只是想维护孙银彪,怕自己累了被大姐冤枉,没想到这一说便收不住闸。
双眼成了星星眼,似冒着粉红色的泡泡,一脸的艳羡与钦佩,嘴里眼里全都是“银彪哥哥”,说的刘氏眼睛似抽了筋似的瞟向柳絮,准丈母娘的眼神是那样的明显。
柳絮不由得被激起一身的鸡皮疙瘩,暗自为孙银彪挑起大指,这副镖头的亲和力也太过强大,不到两天的功夫,就拢络住了刘氏和柳毛的心。
现在的刘氏,一手力捧孙银彪当女婿,看他就像看英雄。
现在的柳毛,容不得柳絮说孙银彪不好,唯他马首是瞻。
柳絮顿觉自己处境不妙,决定还是先给柳芽打打预防针才好。
走到柳芽身侧,还未等开口,柳芽已经一脸神秘道:“大姐,银彪哥哥刚才跟我说,四海镖局得了一种稀罕的白铁,长年不生锈,做女红针极好,他帮陈家姐姐打造了一套,还有些余铁,要给我也打一套,绣花针、勾针、顶针、马蹄针、锥子二十多种呢,这东西这样贵重,你说我该怎样感谢银彪哥哥?”
柳絮额头上飘过了一团黑线,怎样解也解不开了,柳芽,也被收买了,改口“副镖头”为“银彪哥哥”了。
在未来的日子里,自己的耳朵会不可避免的响起这个名字,怕是会拐得偏头痛了。
看着柳毛又累又饿,柳絮想就近逛一逛,再吃些膳食。
远远的看见一处地方灯火通明,尤其的热闹,正门门前更是磨肩接踵,嘈嘈杂杂,时不时传来一阵铜锣声。
柳芽眼睛一亮,当先往前挤去。
柳絮和刘氏只得护着柳毛紧随其后。
走得近些才知道,这是江阴县最大的酒楼----江阴酒楼摆的灯迷台。
台上摆着几十只大红灯笼,每只灯笼上贴着一只红签,书写着迷题。
台子的后方,用木箱子摆着十几种奖品,奖品很贴近百姓生活,有红烛、皂角、火折子、扇子等等,若是中奖者对奖品不满意,还可以留在酒楼用膳,奖品可换一道小菜。
柳毛和柳芽兴致被提了起来,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向前挤去。
与他们一道往里挤的,还有一个穿着管事衣裳的壮汉和一个身穿绸缎、腰扎玉带的皴皮老头儿,玉带上面饰着红黄蓝绿黄等七种玉石,五颜六色的,上面啰里啰嗦的坠着玉牌、金算盘、金香球、锦荷包等七八个饰物,一看就是个乍得富贵的暴发户,富贵得很, 也俗气得很。
柳絮生怕柳毛小小的身子被挤到,双手撑开,似母鸡护着小鸡般将柳毛圈在其中,与周围的人难免有些碰触,胳膊肘似乎怼到了那老头儿的腹部。
老头儿嘴里轻“嘶”一声,眉头也皱了起来。
柳絮连声“抱歉”,老头身侧的壮汉却一脸紧张之色,对柳絮怒目而视,怒火恨不得将柳絮给烧成灰烬。
老头儿眉毛倒竖,瞪了一眼壮汉,斜眼瞟向人群之外、几个鬼鬼祟祟的男人身上,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
壮汉立即压下了心头怒火,侧了侧身子,学着柳絮的样子,双臂一撑,将老头儿护在其中。
柳絮身子小,见缝儿插针;壮汉身大力不亏,所向披靡。
柳絮在左,汉子在右,老头儿、刘氏、柳毛、柳芽被护在中间,竟无形中有了合作,一起向台子正前方挤来。
有被挤疼了想破口大骂的人,在见到壮汉凛冽的眼色后,便都闭了嘴不敢吭气。
终于挤到台前,一揽灯迷庐山真面目, 柳絮却开始后悔挤进来了。
从穿越过来,她就知道,自己一个堂堂大学生,在这里,只能算是白丁。
大齐国的文字,不是普通的繁体字,而是累似于篆书之类的,柳絮想破了脑壳,一个字也猜不出来,自然也就猜不得灯迷了。
柳絮为难的看向店小二,一脸尴尬道:“小二哥,我们猜不出灯迷,可不可以直接进酒楼点菜吃饭?”
小二哥的态度分外客气,深施一礼,微微一笑道:“这位姑娘,不瞒您说,来猜灯迷的客官,大部分都不是冲着灯迷来的,而是冲着酒楼的定位来的。”
江阴酒楼在两天前就可以预订位子,掌柜是个精明的,怕全都预订出去了,大过年的,门脸前面没有别家的热闹看着不好看,这才想出猜迷留桌这一招,果然人前人山人海的。
挤不出去,心不甘;进不了酒楼,又猜不出字迷,柳絮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尤其是被柳毛和柳芽一脸期盼的瞅着,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正进退两难之际,“暴发户”老头儿全神惯注的看着迷题,一字一句念道:“一只鸟儿几根毛,生性活泼蹦蹦跳,不吃粮来不喝水,老人小孩儿踢着笑。”
柳絮眼睛一亮,对着酒楼掌管灯迷的小二道:“这个是键子,踢的键子......”
小二哈哈一笑,锤了一下铜锣道:“这位姑娘,答对了,可以任选一样奖品。”
柳絮看着其中一只兔子灯不错,拿起来准备给柳毛。
老头儿不乐意了,与柳絮一人抓着兔子灯杆子一头,眼睛一瞪嗔怪道:“你这女娃子好不讲道理,没有本员外来念迷题,你能猜到迷底?这灯迷有老朽一半的功劳。”
柳絮脸色不由一红,自己好好一个年轻人,总不能和一个老人抢东西吧?
柳絮松开兔子灯,对老头儿深施一礼道:“员外爷,是我心贪了,前辈若是喜欢,这灯让给您老人家便是......”
老头儿的脸色丝毫没因柳絮的谦让而放晴,眼睛瞪得更圆了,满脸的褶子纠到了一处,怒道:“你这女娃子说话忒难听,什么叫让?老朽念的迷题,你猜的迷底,奖品自然一人一半才叫公平。”
“呃......”柳絮真是无语了,这让也不是,不让也不是,总不能将这只可爱的兔子灯给拦腰斩断吧,那还能称之为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