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出去！”女人疯狂吼道。
黑暗中，推着轮椅的双手布满鲜血，不熟练的动作将轮椅推倒墙边狠狠撞了上去。女人过去要将她拉开，却听见裴韵可不可置信的喊道：“琪琪？”
怎么会？为什么要坐着轮椅？
女人听到裴韵可的声音将轮椅上的女儿提到裴韵可面前：“是琪琪！看清楚了没？本来可以治好的！”女人哽咽着，突然声嘶力竭地喊道：“就是那神圣的律师，打着为人民服务的旗号，毁掉了她的一生！”
也不知是害怕这样扭曲的母亲，还是因为被戳到了痛楚，琪琪挣扎着，歇斯底里地哭了起来。
怒火中烧的女人将她丢在一边，死死盯着裴韵可：“就算我去求她，我跪下去求她放过我们，她还是不肯帮我！”怨毒的惨笑，比任何一部恐怖片里的鬼魅都要让人害怕。她狠狠地抓起裴韵可的头发，用仇恨的目光和口吻愤怒吼道：“你凭什么微笑着站在舞台上接受鲜花和掌声？凭什么！凭什么我的孩子却好像被诅咒了一样只能像狗一样的活着！”
“妈妈……妈妈……不要打可可，她是我的好朋友……”女孩显然被这一幕惊呆了，平日里和蔼可亲的母亲竟然像是发疯了一样地要打自己的朋友，她挡在裴韵可的面前，拉住母亲的衣角求饶。
“朋友？”女人冷笑出声，将爬到她面前挡在裴韵可身边的孩子的衣领拉起来：“叶思琪你给我好好看清楚了，就是她高尚的母亲夺走了你可以再站起来的权利！”
叶思琪哭着说道：“是我自己……是我自己在马路中间玩……”
“是吗？叶思琪，你活该被车撞成终身残疾对吧？你这辈子就没有跳舞的命是吧？你上辈子欠了她的才会变成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是吧？你不配有站起来的权利？你不想站起来，而只想做一个废物吗？第一名是你的，接受鲜花和掌声的人也应该是你！”
叶思琪的哭泣声好像暗夜里绝望的精魂，不停喊着妈妈。
“裴韵可？”女人笑得狂烈，在哭声中蔓延着绝望：“你那高尚人格的母亲就是在嫉妒我有一个处处比她女儿强的孩子！不美丽的人消失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上帝的宠儿呢？是否就真的能让所有人感觉到心痛，想要诅咒那毁掉美丽的我？又有谁真的知道，那最美丽的东西，在我看来也不过是丑陋的不堪入目，恶心的令人作呕的罪恶！”
你就是所有罪恶的根源，带着令人作呕的伪善面具欺骗所有人！
“是你——害我变成这样！”叶思琪突然冷淡而仇视地望向裴韵可，一字一顿的吐出字眼。
“对，就是她！”女人笑：“如果没有你，她就是最好的！所以她嫉妒你，所以要毁掉你！”
“我也要，毁掉你！”
童话的最后一点痕迹，终于也被彻底碾碎了。
女人将粗绳悬在房梁上，做秋千般的在两条绳索之间横过一块木板，将裴韵可拎上木板，在下面生火。
“琪琪……琪琪……”惊恐万分的裴韵可求救地看着叶思琪。
叶思琪全身震了一震，女人扇了裴韵可一记耳光：“不许你侮辱她的名字！”
“妈妈……救我……爸爸……你们在哪里……”
火越烧越旺：“跳啊，不是带着上天眷顾的最美丽的天使吗？不是用双脚舞出生命的神的孩子吗？不是笑容干净纯白的光环的宠儿吗？是要烧掉双脚还是要烧掉眼睛？”女人疯狂狞笑，下面是滚烫的油锅。
狰狞地吐着泡泡。
“如果不跳，就烧掉绳子！”
热！好热！
水！
“跳啊！微笑着用力跳出世界上最漂亮的舞蹈啊！”
看着裴韵可拼命滑落的泪水，女人笑得越发猖狂：“难道天使也会哭？还是说已经变成魔鬼了？难道你不觉得自己很丑吗？不要妄想有人会救你！就算救出你，你也已经是世界上最恶心最丑陋的垃圾，没有人会同情，没有人可怜你！现在不跳，以后再也没有机会跳舞了！”
“我跳……我跳……求求你们……求求你们不要再烧了……”
每一步，如果不小心，任何一步都有可能让她失足掉进油锅里。恐惧和痛苦无限放大，她是听见旁边有人快意的大笑，没有人听得见她的求救声，没有人，没有人会救她……
一场车祸，让那美丽的心灵扭曲成丑陋的不堪入目。心痛的令人窒息。
踩着，另一个人的生命而继续挣扎着存在的生命；踏着，原本属于另一个人的光环而接受掌声和鲜花的生命……
不要妄想可以真的幸福微笑！
舞台上有再多灿烂，背后也是无限绝望。
你给我记得，现在的每一步，都有可能是要用付出生命而作为代价！你给我记得，以后的每一步，就算充满鲜花和掌声，也将会有罪恶和仇恨一路相随！
……
裴韵可的脸颊爬上泪水，莫佑琛紧紧闭上眼睛，声音竟有些嘶哑和颤抖：“她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怕热的原因，是因为这个吗？为什么他的心，会这般剧烈的疼痛。
“老师说如果妈妈不打赢那场官司，琪琪就能获得足够的赔偿得以及时治疗……”
“琪琪最后怎么样了？”
“妈妈抱着她去医院了……”
“老师呢？”
“她……跪在我面前求我原谅她……”
“那你怎么做？”
“我不知道，我好怕……”
“怕什么？”
“我是个坏孩子……我怕会有人烧我……她们一直向我道歉，不停道歉……妈妈说有人出钱替琪琪治疗……可是她们离开雨溪的时候，琪琪还是站不起来……”
“你有没有很努力的想要忘掉呢？”
“很努力的想要忘掉，可是每次想起老师说过的话，还有琪琪那个时候恨我的表情，我就觉得好害怕……每一次站在舞台上就会觉得不知所措，好像听见有人在告诉我，我是没有资格接受鲜花和掌声的……”
“奶奶呢？觉得是奶奶害了琪琪，还是觉得奶奶害了你被绑架？为什么不肯原谅奶奶？不听奶奶讲故事了？”
“我很努力，很努力很努力的想要跟奶奶说话，可是我总是做不到，我一想到就好怕……我知道奶奶觉得我在怪她……我觉得自己好没用……都是因为我奶奶才会那么早去世的……都是我不好……”
“奶奶没有怪小可，奶奶只是心疼小可走不出阴霾，奶奶还是想要为小可煮好喝的粥给小可讲故事，奶奶，很希望小可可以幸福……”莫佑琛的声音很低很低：“现在，你二十岁，当你醒来后会发现你已经可以站在舞台上跳舞了，你会跳得很好很好，所有人都会为你鼓掌，爸爸、妈妈、奶奶，还有老师和琪琪都会真心的为你鼓掌……”他说：“现在，安心睡吧。”
莫佑琛重重吸了一口气，傻瓜，如果所有的错都算在一个人的身上，那么那个人又为什么还要出生？
靠在红豆树下，他用线穿出一条脚链戴在她的脚上：不管走到哪里，都会有我看着你的。
收拾好心情，莫佑琛低缓地吐出字眼：“现在已经睡够了，你要醒过来了。你会随着我数的数越来越大而越来越清醒，当我数到九的时候你就会完全醒来，当你醒来，会忘记刚才所发生的一切。”慢慢的，慢慢数着：“一、二、三……你现在越来越清醒了，四、五……”
拿出刀片在树干上刻画着什么，寂静聊赖中好似听见了风的歌唱，如那女子的笑声，那般动听悠扬。
那个善良而单纯，坚强倔强的女子啊，希望你所走的路不会再被乌云笼罩。你可知那浅浅的得逞的笑，能温暖多少颗冰冷的心。
莫佑琛伸出手擦干她的泪水，在数到九的时候，在她睁开眼睛之前抱住她，在她耳边低喃：“好梦。”
裴韵可缓缓睁开眼睛，他身体的温度和身上的味道都是那般清晰而难以抗拒。好像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是么？
是否他真的有一股魔力，可以让时间停下脚步？
为什么好像闷在胸口很多年的不安好像顿时烟消云散？
可以恶作剧的毁掉她的LV女鞋，也可以在酒店的饭菜里丢恶心的虫子吓她，更是为了折磨她而想出无数整人的恶招。却又莫名出现在晶川，又莫名成为同事，更莫名的住在她的隔壁。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习惯了他的味道，在她差一点掉落深渊的时候拉住她的手，在她失利的时候想办法鼓励她，在她难过的时候想办法逗她开心……
是不是他真的有一股魔力，只是她不肯相信而已？
虽然从来没有说过，但他却一直都在努力改变她的生活。虽然偶尔也令人气恼令人抓狂，但也会细心的发现她做恶梦的事情为她熬药骗她喝，却不肯承认那是什么。
从什么时刻开始的？不再排斥他？
“再多两分钟就好。”他的声音好似有一种蛊惑人心的魅力：“现在……很冷。”等这阵风吹过，就好。
心好似突然安静了下来，很久都没有的那种安静，如水般滑过生命的那一抹痕迹。
莫佑琛若无其事地放开她：“回去了。”
“你刚才到底做过什么？”
“你以后就知道了。”莫佑琛露出一个浅浅笑。
裴韵可站起身，发现右脚脚腕上带着一串红豆：“喂，这个什么东西啊。”
“作为你借我拥抱的回报。”他说：“你该不会胡思乱想吧？”
“切！”裴韵可满不在乎地发了一个鼻音，撇了撇嘴跟上莫佑琛：“你刚才……”
莫佑琛倏尔顿下脚步转过身来，裴韵可重重摔在他的身上，站直身体揉了揉额头。莫佑琛低低笑了笑：“明天一起看日落吧。”
他该不会真的不知道吧——红豆的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