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韵可用颜料在红豆上划了两个字母,将几十颗红豆穿成一条手链,光滑而可爱的红豆好像一张张笑脸,她勾起一抹浅笑。将红豆手链放进口袋,她走到莫佑琛临时住的房间敲了敲门,几张有些许眼熟的大图闪过裴韵可的视线:“很无聊吧?要出去吗?”
“嗯,好。”莫佑琛火速关掉网页,那女人应该没有看到什么吧?
“爸,妈,我带他出去逛一下。”
“嗯,去吧,玩得开心点。”
莫佑琛朝着裴韵可的父母淡淡笑了笑打了个招呼跟着裴韵可出去了。
“要说繁华,雨溪肯定比不上晶川那样的大都市,但说到古韵,雨溪可是鼎鼎大名的镇子。”裴韵可做导游,边走边说:“不管是那两棵几乎绝迹的红豆树,还是它本身就带着的美好传说,都是令人向往的美丽天堂。”
她走到桥边扶在石头雕筑的栏杆上眯缝着眼睛看向最东方的天空浮出一抹笑意:“早上六点钟,第一抹晨曦就会穿过山的尽头透出温和柔软的光芒洒向整个雨溪。据说就好像架了一座虹桥般的神奇。”她缓缓侧过脸颊看向右边的莫佑琛:“可是你知道吗?就算是身在雨溪,我也从来不曾在早晨六点钟起床特地跑来这边看过一次日出……倒是前来旅游观光的人们和镇子里的老人们,总是精神抖擞的早早坐着等待。”
或许是因为,一直都找不到那个可以跟她一起看日出的人,不愿让自己形单影只的插在队伍当中,就算有再多感慨也找不到人诉说。
“身在幸福当中的人,是从来都不会把拥有别人以为的幸福当作是一种幸运的吧。”莫佑琛望向远方:“那日落呢?看过吗?”
“几乎没有人问过我这个问题。”裴韵可浅浅笑:“因为老人们似乎都很讨厌日落,好像在感觉死亡正在拉近,而旅游的人们因为一整天的观光显得一场劳累,对于日落也不是那么有兴趣的。”裴韵可扫了扫四周后转过视线望向莫佑琛:“所以你也看到的,现在这个时候,这被誉为‘雨溪之初’的圣地几乎荒芜人烟。”
“也不是,我们就等等看好了。”比起喧嚣,或许静默的环境更加令人向往吧。每一个日落时分都会让人害怕或许第二天再也醒不过来,而每一个日出时分却又欢呼雀跃着呼吸到了新鲜空气,然而没有日落,又怎会有下一个日出?
从不认为日出和日落有什么区别,也不过是多看或少看一次风景罢了。只要能在那之前做完自己想做的事,能不能看到那风景根本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好啊。”裴韵可露出一个甜甜的笑。
两人说笑着从桥上下来,朝着桥尾走去,沿着涓涓流水静默漫步。
茂密的芦苇沿着河畔似无边的绸缎般缓缓蔓延铺散,芦花像流云般在渐渐昏黄的日光中弥漫。秋风在暖暖的阳光下掀起茫茫白浪,天空飞扬的芦絮玩耍般跟随风的方向徜徉。
从岸边缓缓推来一辆轮椅,女孩飘扬的发和着笑靥显得悠远,迷离的目光带着无法倾诉的决然……
裴韵可的眼眸顿时黯淡,记忆里凌乱的画面在脑海拼命闪现,那一刻,原本淡忘的细节倏忽被无限制的放大,车轮好似带着撕扯心口的重力,发出尖锐的摩擦声,将现在的她和八岁那年交错相叠……她尖叫着朝后退了几步,重心不稳而掉下水中。
——是你害我变成这样!
——我也要,毁掉你!
没有抓住她的手,那一声尖叫几乎淹没理智。莫佑琛望向水中挣扎的裴韵可,又看了看依然慵懒地用双手沿着河畔滑动轮椅而去的少女,脱掉鞋子跳入水中。
晚霞映着斜阳,在西方的天空红艳璀璨,美丽的河岸却寂寥荒芜,没有人听得见呼喊。水中拍打起波浪的双手划破谧静:不要……求求你不要……
“裴韵可?可以听得到我说话吗?”莫佑琛从她背后圈住她不让她挣扎,一只手奋力朝着岸边游去,间或听见她近乎恳求的呢喃,内心顿时凌乱不堪,冰冷的水流贯穿心脉,连呼吸都被扯得生疼。
将她放在岸边的时候她已经不再呓语,莫佑琛将她腹部的积水压出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终于听见她咳嗽的声音,然而她却一直神志不清,不愿睁开眼睛。他将她抱起朝着她家的方向而去。
——我跳,我跳……求求你们不要再烧了……
“裴韵可?”莫佑琛咬唇,将她抱得更紧一些:“听我说,别怕,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一直在你身边……”还是这个可怕的恶梦吗?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裴韵可你听好了,我再也不会让你一个人了……”
全都是火,身下是熊熊燃烧的大火,烧光了木板就会烧到她,没有人,没有人听见她的求救声,没有人在意她哭得歇斯底里,没有人同情她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孩子……
——求求你们……
轮椅滚过梦境,像是罪恶的魂灵扭曲着表情:跳啊,不是带着上天眷顾的最美丽的天使吗?不是用双脚舞出生命的神的孩子吗?不是笑容干净纯白的光环的宠儿吗?是要先烧掉双脚还是要烧掉眼睛?
跳啊!
微笑着用力跳出世界上最漂亮的舞蹈啊!
那廉价的泪水,当它们从眼角滑落的时候,难道你不觉得自己丑陋不堪吗?真的会有人同情吗?
不曾有过美丽的人消失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上帝的宠儿呢?是否就真的能让所有人感觉到心痛,想要诅咒那毁掉美丽的我?
又有谁真的知道,那最美丽的东西,在我看来也不过是丑陋的不堪入目,恶心的令人作呕的罪恶!
就这样死去,是不是也算死得其所……
裴韵可脸颊的虚汗怎么都擦不干,裴妈妈的眼泪掉落下来,却强忍着不发出声音。那种无声的疼痛如同梦魇扑就而来。裴爸爸拍了拍她的脊背:“去休息吧,我们的女儿,再大的风雨都扛得下来!”随后扶着她进了房间躺下。
苍白的唇瓣,惊恐的表情,依稀还在眼前。换了衣裳的莫佑琛站在一旁不知所措,好似刚才冷热交替的触感还未散去。裴爸爸迈着沉重的步调,示意他出来。
“已经十二年了,那孩子到底经历过什么,却还是没有人知道。”裴爸爸重重吸了一口烟,咳嗽的声音显得异常刺耳。
莫佑琛只觉得,那一霎那,自己的全身都紧绷了。仿佛稍一吸气就会被剧痛侵蚀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