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柳月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极不屑的冷嗤,她用手拍了拍梨花方几,共拍了三下,一下比一下要重,沉闷的声音冲进大厅中的嘈杂里,形成一种别样的震慑力,下面的人立刻因这威严的震慑停下了窃窃私语,皆向她看来。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大丫鬟,可是,丫鬟毕竟是丫鬟,老妈子也只是老妈子,不管王爷平日里怎么厚待这些都是改变不了的,尔等都给本王妃认识认识清楚自己的身份,而尽忠于王府是你们每一个人的责任,否则王府养着你们干嘛呢?是让你们插科打诨做王府的米虫,每天吃王爷的俸银吗?!”
话不带打绊的,柳月这句话让人无可挑剔,她说得句句在理,一句一句的噎得人说不出话来。
西墨皱着眉,指甲嵌进了掌心,她确实只是一个丫鬟,而柳月作为王妃是她的主子,她不甘心,每次被人提及身份的时候,就深恶痛绝,唇未启,她想再做反驳。
却见柳月已经从太师椅上起身,离开了上座,一步步的向家仆们走近。
她曾经无数次的出入过鬼门关,也真真的进去过,她的身上染了血腥,灵魂上也被杀戮深深的浸透了,即便换了朝代世道,她由内而外的修罗一般的地狱煞气也不会做改变,也同样令人望而生畏。
家仆们都能感觉出来这个十五岁的小王妃身上那股子骇人的煞气,心里惊讶又畏惧,这是作为仆人天生的反应,主子即是他们的天,即便赫连尘病了这么久一直待他们宽厚,他们也仍然具有这种本能反应,而此刻的柳月是激起他们这一反应的人,他们方慢慢的意识到柳月是这个王府里的女主人。
西墨想向后退,但依然顾忌着自己的面子没有向后,收回了那将退未退的半步,鼓起一身的勇气抬起了头直视着柳月的眼睛,但不过是故作姿态罢了,因为,她的呼吸已是不稳。
柳月冷笑,眉梢微微上挑,她还没有干什么呢,就把这群人吓到了?呵,若不是顾念着有一个赫连尘可能会妨碍她的手脚,她能放着这些狗眼看人低的奴才们不管这么久!
“王妃,奴才们都做到了尽忠于王府的职责,不知是什么让您对奴才们大动肝火的?”西墨调整了一下心态,直视着她,不卑不亢的道。
柳月合起手拍了两个巴掌,头微昂,侧脸一笑:“你问得正好,尽忠?作为尽忠的奴才需要本王妃亲自各院各门的去喊去召么?!需要本王妃每日亲自打水洗漱宽衣吗?!需要本王妃自己泡茶在这里等尔等一群奴才等两炷香的时间么?!”
她的每一问语气都很重!咬牙切齿的道出,平日听着青涩如山中风铃的声音染了重重的怒意,直震耳欲聋。
底下的仆人已是纷纷被这股气势压迫的纷纷膝盖打了弯,扑通扑通三三两两的已是匍匐在地,后那种紧张畏惧的气氛蔓延在整个大厅,一群的家仆终是撑不下去都跪了下去。直呼:“王妃息怒王妃息怒。”
大厅里只有两个还站立着对峙着的——柳月和西墨。
西墨回头一看,脸上尽是怒其不争之色,沉了沉心,她不能像他们一样,在这小丫头的威逼下吓坏了胆子,丢掉了大丫鬟的面子。
“王妃,王爷大婚的那夜,可是您说了身边不需要我们这些奴才伺候的,奴才们也是为顺您的心意,才没在您身边叨扰的。”
“呵,好一个借口,这能算做是你们不伺候我的借口么?,你好歹作为一个女人难道就不懂得与相公洞房花烛的时候不需要旁的女人来围观么?”柳月讥诮笑道:“也对,你是个丫鬟,没有资格嫁人的,又岂会有丈夫呢,如此说来,你那天是记恨着本王妃不准你围观我和王爷,才至今与本王妃做对的么?!”
她抱拳云淡风轻的轻笑着,这无遮无拦的话语却让人在场的丫头都羞红了脸,不禁向同样烧红了脸的西墨看去,心下竟默默赞同了柳月的话,西墨平日就对王爷上心得很,也一直因为身为王爷身边的大丫鬟而一府独大……而这些天对王妃的百般刁难,很显眼是出自嫉妒,虽他们都看得出,但经柳月这么一针见血的道出,还是对妄想太过的西墨心生了不屑和嘲讽。
西墨噌的烧红了脸,这时她支支吾吾的再说不出话来,她没有想过柳月竟这样无遮无拦的一语道破了她深藏心里的秘密心事,还在这么多对她敬重有加的家仆面前,更羞臊的无地自容。
大厅边的内室里,某风度翩翩的白衣王爷已是一口茶水喷得老远,喉咙里呛了些茶水,他一个劲儿的想咳嗽,但碍于这房间与大厅仅仅一墙之隔,遂只得手捂着嘴巴,闷闷的咳着,这个女人真的什么都不怕么?这种被女子羞于启齿的话,她都能问的这么自如。梁上都挂满了黑线,他只觉头晕目眩,若再听下去,他必然真得脾肾阳虚了。
“哼,西墨也会红脸呢,被本王妃说中了心事吧,呵,远还没这么简单呢。”柳月靠近她,在她耳边小声的道,她冷冷的笑着,西墨不觉得抖了一下小腿。
“你因为心生妒忌几日不来伺候,本王妃体谅你也就没和你计较那么多,但你非但不去改正,还让下人们私自议论本王妃的出身,不听本王妃的命令,你知道这该得到什么样的处罚么?”
西墨身子终于一颤,但她依然想再做一番挣扎,“王妃,议论您家里的事,并非奴婢去撺倒的。”
“不是?”柳月负手在前,嗤笑问道:“你们说说,议论本王妃,是出自你们本意的,还是另有人暗示指使的?!”
火直接烧到了自己头上,这些一向只求自保的奴才当然也不傻,明白柳月的意思了,都争前恐后的将所有责任推到了西墨的身上,把火苗全都引在了她的身上,若说让自己死来保全别人的话,他们可是做不到的,能让别人下地狱就一定不能让自个儿下。
西墨绝望了,心沉寂得像死灰一般,她一直觉着自己在这些奴才眼里是半个主子,却不想……呵,在真正的主人面前,她什么都不是。
“一切都是西墨的错,是西墨因妒生恨,但西墨真的一心只为王爷,万没有过要加害的念头,且,西墨也是从小到大服侍在王爷身边的人,只希望能由王爷亲自处置。”
这个女人真是个蠢货,她还以为她家的王爷赫连尘是个什么善男信女呢,其实呢……呵呵……柳月脑中回放了一下赫连尘这几日的行为,最后画面定格在了架子床上,他和她唇瓣相触的一幕,当下眉毛打了结,道:“上次你送药来,王爷就说了再去打扰必会重惩,你忘记了?念在你这么多年尽忠的份上,本王妃会网开一面的,你到帐房那里结一百两的银子,收拾收拾房中几年积攒下的细软离开王府吧。”
离开王府,这对心心念念只为赫连尘的西墨来说无疑是个巨大的打击,她听了柳月的惩罚后,那股子要强的劲儿仿佛一下子被人从体中抽空了一般,再没有什么力气,她腿一软整个人瘫倒在地。
但在其他下人看来,柳月对她已是仁至义尽,她一个低贱的下人觊觎主子,没有被重惩到断手断脚还让她结银出府,称得上宽厚之至了,一时间众人对柳月既钦佩赞赏又敬畏害怕。终是由衷的承认了这个王妃不仅有非凡的容貌,还有非凡的处事手段。
而西墨,她怪只怪自己没有早些看清楚柳月是个什么样的人,以及没有看清楚自己几斤几两。
柳月这一招一石二鸟,让全府上下敬畏有加,也让一直躲在暗处等着看好戏的柳寒寒刮目相看。
柳月制定了全新的严苛的府规,令府里的每个下人都不敢再有一丝一毫的懈怠之心,府规由她亲自抄写了好几份,亲自分发到府里各房各院,并且柳月在整治府里不良风气期间还以此之名加大力度排查了朝政上的有心人安插在府里的奸细。
魏城里,柳月治家有方的好名声一时一传十十传百,要问赫连尘是谁,别人可能只能答出一个璃王爷,要问柳月是谁,那答的可就多了,有说她貌美如仙,有说她睿智聪明的,一提到她的治家事迹更是对她赞不绝口,“生女当生柳家月”的童谣愈加广为流传,而后半句童谣被人刻意的压制下去了——
“爷,奴才今儿又去买通了几个小孩子,让他们不要再传那童谣的下一句了,但,孩子太多……”刘忠皱巴着脸,一副为难的样子。
“叫你千里给穆王爷送东西你会,怎的收买几个孩子你就不会了?!多买几个糖葫芦去。”赫连尘躺在贵妃榻上看似自在的晒着太阳,实则心里正郁闷着。
刘忠看着赫连尘病好像好了很多,口气里还有了些怒气不似之前的静如止水,虽被他斥责着,心里却是高兴着的。
“王爷吃药了~~”
娇声入耳,赫连尘只想跳将起来,把那个美名在外还压他一头的女人捏在手心里。
嫁人不嫁病璃王?!哼,那是其他的女人,这个正言笑晏晏的往他嘴里灌药的女人……只能嫁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