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梦见那天黎明的时候,千雾冲上去一剑刺穿了老四的胸膛。她反反复复嘶哑的挣扎着,却始终喊不出声。
“狐狸不要!”忽然的,提蕴撕喊出一句,昂起头朝床边喷出一大口鲜血。
醉滴和小六在一边守着她,见她喷出一口血,都被吓得不轻,“提蕴你怎么样?提蕴,提蕴?”
只见得提蕴又倒在床上,嘴里喃喃道,“你为什么这么狠心……我还反反复复的痴迷于你,不肯放开你的手……”
说着话,眼角的泪水就簌簌的落下来。
看来,我们不得不分离了啊狐狸……我爱你,可这世上有比情爱更重要的东西。看来,在仇恨和我之间,你还是选择了仇恨……看来,我不能爱你了啊……南王爷。
“什么结发为夫妻,什么恩爱两不疑……”过了一会儿,提蕴侧过头把脸使劲埋在枕头里,死死握着拳,骨节都泛出白,撕心裂肺的哭了起来,“都是骗我的!都是骗我的!”
醉滴怕她窒息,赶紧把她翻过来,却见提蕴嘴里还在不断的涌出鲜血。她急得哭起来,看着小六道,“师姐,你赶紧去叫大夫再来一趟……”
如此反反复复数次,好几天过去了,还是没见有起色。她从未清醒,又何谈解开心中郁结,一切在梦中反复折磨她,根本无可解脱。
就在这一天黎明之时,提蕴梦见了一副奇妙的场景。
她躺在铺了满地的桃花上,顶上有一棵参天的桃树。一簇簇的桃花拥挤的开在枝头,粉粉嫩嫩的吐着花蕊,小巧又可爱的似乎在向她招手。
漫天的桃花纷纷落落的飘动着,擦过她的脸颊又落在她耳畔。她惊讶于这样美丽的场景,身体却动不了。只能向上伸出手,一片花瓣就落在她的掌心里,柔软而又细嫩。
就在这个时候,桃树上忽然落下一小朵桃花来。那花还是个花骨朵儿,含苞待放的浅红在花尖上。她看着那朵桃花在风中缓缓坠下,直直落在她的腹部,而后消失了。
随后她又看到满地的桃花忽然被席卷而去,取而代之的是鲜红的血液,一滩热血从她身下散开去,而后眼前的一切只剩下刺眼的红。
忽然的,她剧烈的喘息,鼻腔里呼出的气息都是火热的,而后终于晕晕乎乎的睁开了眼。
“提蕴醒了!”醉滴喜极而泣,那边准备给提蕴打水洗脸的老六一听赶紧跑过来。
两人哽咽道,“你终于醒了,可真是吓死我们了。”
“我躺了多久了……”提蕴的嗓子完全哑掉了,说起话来嗓子火辣辣的疼。
“五天了。”醉滴道,“你要不要喝点水?”
提蕴点了点头,醉滴便去给她倒水了,老六赶紧跑出去告诉大家她醒了。
别萧来了,皱着眉头坐在她床边阴着脸,接过一边老六手里的药碗给她喂药。
提蕴张嘴喝了一口,偷偷看别萧情绪这么低落,伸出食指抚上他的眉间,抚平他皱起的眉,眼里含着泪道,“师父,四哥他……”
“丧事已经办妥,他已经入土为安了,等你再好一点就带你去看他。”别萧温声道,“你先把身子养好了。”
提蕴点点头,苍白干燥的嘴唇勉强拉出一个笑容。
大师姐眼里都是血丝,整个人的精神状态也极差。她站在别萧身后松了一口气,老四刚刚走了,要是提蕴再出什么岔子,她真的怕师父承受不住打击。
“醉滴呢?不是让她去请大夫来的吗?”大师姐问了一声,见大家都摇了摇头又对一个瘦弱的小生道,“杜仲,你去叫大夫去……”
杜仲点了点头就出去了。
这头醉滴见提蕴终于醒了过来,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她心里隐忍着闷气,闷了好几天了,现在必须去找闻礼问清楚事情的始末。
打开暗室的门,闻礼坐在火盆边烤着手,见她进来淡淡的瞥了一眼道,“看来提蕴醒了。”
醉滴三两步冲过去,气得眼睛都红了,朝着闻礼大喊道,“是不是你布的局?是不是你害死四师兄的!”
“没想到你倒是不傻了。”闻礼低头脸上扬起丑陋的笑容。
“师父……你是不是有苦衷,你是不是被朝廷逼迫做这些事的?”醉滴一把拉住闻礼的衣袖,眼含泪水道,“孟家几十口人,云河二师兄,还有四师兄都死在了岷山县啊,那可都是活生生的人命啊!”
“你不要都推到我身上!”闻礼一把扯过自己的衣袖冷声道,“我可没有那么大能耐指挥皇上的侍卫去灭了孟家……至于云河,他是自寻死路,也怪不到我头上。”
他话说的冷静自若,人命在他看来根本如同草芥一般。
“原来最狠心的人是你!”醉滴气得咬牙切齿,“你就不怕我去告发你吗!”
“你倒是敢!”闻礼回过头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臂,用力一拽拉到跟前来,“你是我带大的,我还不了解你?”
“如果你要告发,何必来这里找我质问?其实你跟我一样,根本就是个自私卑鄙的人!”闻礼手劲很大,死死掐住醉滴的手,任凭醉滴怎么挣扎都无法挣脱。
“你可别忘了……破霄箭藏在密室里的事情,是你告诉我的,萧提蕴的药也是你下的……”闻礼一步步逼近醉滴,“你想想看,要是萧提蕴知道你一直在她身边做奸细,一直在骗她,她会对你怎么样!”
醉滴闪烁着目光不敢看闻礼,喘着气眼泪落下来。
“听到了老四和云河的死讯,你有没有看到你大师姐,五师姐的反应?你有没有看到别萧的反应!”闻礼一把捞过一旁桌上的毛笔,指着醉滴道,“要是他们知道是你帮我设的局,你也参与了这件事,他们会怎么对你!”
“你别忘了……是你,跟我。我们两个人,害死了老四和云河。”闻礼把醉滴逼到了放鸟笼的桌子旁,醉滴害怕得用手撑住桌子边沿,闻礼继续道,“你不会说出去的,你不会告发我的……”
身后的鸟笼被醉滴手足无措的打翻在地,里面的小鸟惊慌失措的惊叫着,就如同现在的她。
醉滴整个人害怕的抽泣着,她心里真的很害怕,她怕事情的真相泄露出去之后,整个山庄以她为敌,以她为耻。
“反正千雾确实杀了清和,现在多了这一条杀老四的罪名也不为过……杀一个人和杀两个人的罪过也差不了多少。”闻礼阴森森的笑起来,“你是不是也这么想过?”
醉滴咬着唇抬起头瞄了闻礼一眼,又立刻心虚的低下头。
“我说对了是不是?”闻礼扬起嘲讽的笑容,“你跟我,我们就是同一种人。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一旦这条船翻了,你跟我都要玩完!”
“不,我没有,我没有……”醉滴喃喃的摇头道,“我不是,我不是……”
闻礼拿起桌上的帕子,给她擦了擦眼泪,忽然温声道,“好了,你回去吧。擦干眼泪别让人发现了,否则我也救不了你。”
醉滴从密室出来之后,整个人魂不守舍浑浑噩噩的。
其实早在岷山县,在孟家的时候,她就已经做出了选择。从她把一切推到千雾身上开始,她就已经成为了一个自私无耻的可怜人。
又过了两三天,提蕴的病好了许多。醉滴面容憔悴,眼神呆滞的给提蕴端药进来。
提蕴看着她的脸色不好便想问她怎么了,可一连叫了几声她都没有反应,“醉滴,醉滴……小师姐!”
醉滴被吓了一跳,手里的药碗“啪——”一声摔碎在地上。提蕴愣了一下,她没想到会真的吓到她,于是赶紧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醉滴回过神,蹲下身子去捡碗的碎片,边捡边摇头喃喃道,“没事没事……”
“醉滴!你别捡!小心伤了手……”提蕴赶紧抓住醉滴的手反复检查,接着扶她起来,看着她关切的问道,“你怎么了?这么魂不守舍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醉滴看着提蕴,泪水模糊了双眼,只觉得天地一片旋转,随后忽然一黑,便栽倒下去。
提蕴赶紧喊了人进来,大家帮忙把醉滴扶到床上去。
给提蕴看病的大夫收了诊金正要走,又被大师姐叫来的杜仲拉住,说是又有一个人病了。
大夫紧赶慢赶的来到了提蕴的房里,看了看醉滴摇了摇头,又看着一边的提蕴道,“她的病症跟你的是一样的。”
郁结于心,不可解脱。
大夫给开了方子就走了,提蕴守在醉滴身边。
醉滴也并不安宁。她在梦中反复的梦见死去的几个人,每个人都满身是血的朝她伸出手,质问她为什么要帮着凶手杀了他们。
她在梦中拼命的逃跑,拼命的解释和哭喊,可是都没有人来救救她,她本来心智就胆小怕事,如此几次之后,精神便渐渐濒临崩溃。
就算她偶尔醒来,也意识不清。如此没过几天,整个人一转眼便消瘦垮下去。
醉滴这一病,就起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