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节 余金叶
“我没那种想法。当时事出突然，就忘了通知你们。”陈贵凤语气紧张。
“陈贵凤，你什么态度，我打电话给你，你妈妈都没有称呼我一声。我把你养大，羽翼丰盈了是吧？我就只是一时冲动掴你一巴掌，你就把我当成路人甲看待是吧？”
电话里传来李红高亢的指责之声。
陈贵凤连忙把手机隔离耳朵远点，对方声音太大，好伤耳。待李红说毕，她不得服软。
“妈，是我错，都是我错。我现在很忙，挂线了。”她不等那头回应匆忙收线。
“是李红吗？”副驾座上的余小兰关切问。
“嗯。”
陈贵凤重新发动引擎，“哧”一声，车子向前驶离。
“贵凤，真是委屈你。”余小兰心中怜惜。
“没事，我早习惯。母亲你别再跟我说话。山路难行，我得专心开车。”陈贵凤目不转睛的看着前方的道路。
余小兰不再开口说话打扰陈贵凤，她将目光转向窗外的景色。
想不到她的女儿能有这般本事，这可是她由生以来头一回坐小汽车，光荣的是能坐正副驾位置，她心头难抑制的兴奋，蠢蠢如动，脸上尽是欣喜的笑容。
前方泥路窄小，四面环山，山峦环抱，有一山比一山高的视野享受。树丛葱郁，蓝天碧云，虫鸟欢唱，道路两旁更有许多野花芬芳绽放，景色幽美，空气新鲜，可却人烟稀少。
全程只遇到两三辆的摩托车与陈贵凤的小车擦肩而过。
好不容易到了李家村村口外头，果然看见李威蹲在空地上抽着香烟，似乎等了她们很久。
陈贵凤下车跟李威客套几句就和余小兰坐上他的破旧摩托车。
李威虽然一条腿瘸了，可他的车术很娴熟，只见他载着两人向一条只能容得下两辆摩托车会车而过的山间小泥路驶去。
车速不是很快，也快不了。坐最后面的陈贵凤被颠簸得非常不适，为了不打扰李威开车，她难受也得忍受。
却发现前面十几分钟的路程一片光明，到了后面的十分钟路程，视线逐渐阴暗下来。外头明明是阳光猛烈，可里头却给古稀大树遮挡得阴暗潮湿。似乎有股阴风在作怪，到处安静寂寥，这环境有点可怕。
李威将两人送至半山腰处就停车，调头快速离开。他稍候要去隔壁村为人家写喜联，没时间在此消耗。如今李威就是靠写得一手漂亮毛笔字赚点生活费的。
余小兰带着陈贵凤向不远的一间破泥砖屋走去。
眼前的泥砖屋上方没有瓦砖盖顶，只是简单铺层干枯的稻草。
陈贵凤怀疑下大雨时候里面可能会在下小雨。屋子外墙可见墙泥本色和不少的裂缝，仅有十来平方的占地面积。破洞的小木门毫无生气的敞开着。
在这不像样的泥屋旁边，有一个用茅草搭成开放式的厨房，里头仅见一堆干柴，一个发黑的锅头。
余小兰为难的引陈贵凤进屋子，陈贵凤心内无比震撼，敢问这样的环境怎样生活？
唯见屋内破旧不堪。靠墙边竖列着两张不到一米宽的小床，上面没有草席、枕头，就有一张洗得发白的被单。
再看看这张所谓的小床，只是在下面放上几只砖头，架起一张木板而已。屋子角落堆着整齐的一小堆衣物，旁边有几双破鞋子。
屋内没有一张桌子和能坐人的椅子，墙壁掉灰，上面挂满干透的玉米。其实屋里很干净，只是残旧得让人窒息。
陈贵凤上次去李威家时候，觉得那里破旧穷困，可至少像个家，如今这里，如果说是个家，那只能说是难民蜗居的地方。
“贵凤，你在这里呆会儿，我去田里喊你外婆回来跟你见个面。”余小兰在这里生活多年，早已习惯这样的生活环境。
“嗯。”
陈贵凤艰难回应，她揭制住想要逃离的冲动，这样的居住环境，她一刻钟都不想逗留。
故念多年没见过一次面的外婆，她得忍受着常人不能忍受的不适。打算在这停留一两个小时就火速离开，她与余小兰刚重遇不久，感情还不至于发展到不顾一切的地步。
余小兰甜甜的一笑，她不知道陈贵凤心中的嫌弃，她欢快的走出门去喊她母亲回来。
留下陈贵凤一人眉头紧锁，浑身不自在的忐忑起来，心里默默盘算着稍候该找些什么漂亮的借口早点逃离此地。
不经意间，她看见在两张床板的墙壁上，分别有一张巴掌大小古怪的八卦图案，只是眼睛轻微一瞥，却有非常不舒服感觉，她移开视线，朝没有窗门的窗口往外面张望去。
大约十分钟以后，余小兰和一个身穿破旧旗袍的老婆子走了进来。
只见她满脸皱纹，白发稀少，身形挺直瘦削，个子跟余小兰差不多。其实她只有六十来岁，可看样子却比陈贵凤八十来岁的奶奶，更要衰老许多，或许跟她那身奇怪残旧的衣服有关吧。
老婆子脸上没有奶奶那般和蔼可亲的神情，一脸的古板严肃，似乎人家亏欠了她十万八千的模样。
“阿姨，她就是你的亲外孙贵凤。贵凤，这是你的外婆。”余小兰介绍。
那年代，很多人都会用其它称呼代替喊父母，陈贵凤对余小兰喊她阿姨并未起疑。
“外婆。”
陈贵凤语气生疏，这外婆的模样与她想象的出入太大，她敬畏。
余金叶撑大一双皱巴巴的双眼，上下打量一遍陈贵凤，果然与余小兰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
良久她才微笑发话，“果然真的是我的外孙女。”
陈贵凤却不由得倒吸口冷气，后退几步。
余金叶的微笑，只能用面目狰狞来形容，比不作表情时候，更难看可怕。她声音嘶哑低沉，哪像正常人的声带。
余金叶坐在前头的一张床板上，余小兰不知从哪里搬给陈贵凤，一张破旧的矮板凳，然后她也在后头的另一张床板坐下。
余小兰看出陈贵凤对余金叶长相的害怕，“贵凤，你外婆有面瘫症，她脸上的神情不受控制，你莫须怕。”
是真的吗？
难怪这外婆的神情会那么古怪可怕，陈贵凤不敢再看余金叶的脸，免得回去做恶梦。
“哦。”她随便应一声，有马上离开此地的念头。
余金叶坐姿笔直好看，换张脸的话她其实是很优雅的人。她看穿陈贵凤的想法，慢悠悠说。
“贵凤，看人呢，不能只光看外表。外婆我长相是可怕，可总比那些衣冠楚楚的禽兽善良许多。你不用怕我，你是我亲外孙女，我爱都来不及哪舍得伤害你，外头的传言你不必尽信。”
她双眼发亮，炯炯有神。
陈贵凤羞愧，微低头，没有出声回应。
余金叶扭头看了几眼余小兰，“那老婆子又捎药给你吃？”
“是的。”余小兰回答。
余金叶用温和的目光看着陈贵凤，心里有几许欣慰。
余氏的女人能嫁出去的只会生女儿，一般隔两三代才会出现一个正常的种子。可惜从前兴盛的余氏已败落，否则陈贵凤会跟随母姓。
看样子，陈贵凤是正常的女子，而且在外面的生活应该不错。
“贵凤，你的养母待你如何？如果她敢亏待你，我可是不会放过她的。”
余金叶和余小兰说话的语气节奏相同，温吞悠柔。听着她们说话的节调，可以缩减陈贵凤心中的畏惧和不安。
“没有，她待我很好。”陈贵凤说。
余金叶点一下头，“陈春辉待你如何？他可是个不守信用的家伙。当年跪在我面前求我让小兰把你生下，对天发誓保证你一出生就马上娶小兰过门，结果你刚两岁大，他还不是娶了李红那臭婆娘。贵凤你如今心里会怪我狠，当年逼着你母亲要将你打掉，可如今你有眼见，小兰生下你却遭抛弃她要承受莫大的苦果。”
她说话的口吻始终很平静，不带情绪波动，更像在描述别人故事。
余小兰听见余金叶提及当年往事，她不由得不安起来，往事并没有如烟消散，她就是念念不忘。
陈贵凤第一次听到有人说起，父亲和母亲当年的事情，她来了精神，瞪大一双好奇的眼睛，一眼不眨的看着余金叶，她的脸再难看她也不介怀了。
余金叶收到陈贵凤强烈好奇的目光，“难道没有人跟你说过，小兰与你父亲的事情吗？”
“没有。”
“你想知道吗？”
“嗯，我想知道。”陈贵凤瞬间忘记，刚才打算赶快离开此处的计划。
“可是待我说完天都黑了。你......”余金叶犹豫，她有让陈贵凤早点离开之意。
“不碍事，我不怕黑。”
陈贵凤自然不能明白余金叶的顾虑，她见这外婆欲言又止，更是激起她更强的好奇心，浑然不知好奇也会害苦人的。
“阿姨，你跟贵凤聊吧，我去外头煮鸡蛋。早点让贵凤吃过就回去。”余小兰说完起身走出门外。
余金叶不阻拦有意避开的余小兰，她心想，“贵凤与我有血缘关系，晚上留下或许不会有事。”
余金叶心存饶幸，难得遇见自己的后人，她不舍就这样分别，就以余小兰的过去做话题，希望能拉近她们祖孙之间的距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