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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蜍蛇斗

“嗖嗖嗖”几支羽箭擦身而过,“夺夺夺”接连钉在前方不远的几棵大树之上,奔逃之人心下大骇,更加不顾一切的向前飞奔而去。身背后十几骑战马,马上武士弯弓搭箭,又是一轮羽箭射出去。奔逃之人听得身后呼呼风响,知道不妙,急忙伏身,就地一滚,将将躲过这一轮攻击,眼见利箭射在自己头前草地上,心中止不住大呼侥幸。

再往前面几米远,便是一片茂密树林,奔逃之人知道只要进到那里面,或许就可逃得性命,当下双臂一撑,腰间使力,直往林中窜去。

后面武士催马向前,眼见射出的箭竟没有一支射中目标,却也并不介意,脸上表情轻松,好似并不想要了那人性命。只是看那人马上就要逃入树林,这才有些急了,好几人同时大声呼喝:“卞小都,你给我站住!你不想要命了么?”“卞小都,你快转回来,只要你好好跟我们去,我们决不会伤害你。”“卞小都,我家小姐没有恶意,只想请你回去问几句话。”

卞小都理也不理,只顾埋头跑进林中。

众武士追到林边,急带缰绳,一时间马蹄践踏,草屑飞舞,大家你望我,我望你,不由得面面相觑,大皱眉头,却没人敢再向前一步。此时斜阳西沉,天边昏黄,林中一团漆黑,忽而一股阴冷的风从林中直冲出来,扑在面上,众武士脸上齐刷刷变色,胯下战马不住倒退,万分恐惧,耳边听得树叶哗哗乱响,更增添几分阴森神秘之感。众武士再也不敢停留,纷纷调转马头,顺原路奔驰而去。

卞小都冲进树林,脚下不敢有丝毫停留,继续向前飞奔了数百米距离,这才渐渐放缓脚步,侧耳倾听身后动静,那些武士果然没再跟进来。

刚才只顾逃命,无心留意四周景物,这时危急已过,举目望去,但见四周昏暗,一棵棵参天老树晃动枝叶,仿佛张牙舞爪的魔鬼一般,耸立在面前。他心中阵阵恐慌,一时踌躇,不知该往前去,还是后退?暗暗忖道:“我若此时回头,那些人指定不能放过我,前面虽是一般凶险,却也好过回去送死,倘若侥幸,或许还能有些机缘也未可知呢。”想到这里,不再犹豫,迈步朝树林深处行去。

脚下枯叶积厚、潮湿,走上去软绵绵的,空气中到处散发着腐朽味道,前方越来越暗,仿佛一张漆黑大嘴,直要把人吞进肚里去。他一身清淡长衫,除此再无旁物,如果前面遇上危险,都不知道拿什么去抵挡,当真前途渺茫,越想越怕。

走着走着,脑中渐渐浮现那人绝美容貌,想到眼前困境,不禁又是气恼又是委屈,忍不住掉下泪来,想道:“你不同意便不同意,干嘛派人追杀我?我……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如果喜欢你就是得罪你,那你又算个什么东西呢?你是仙女么?不食人间烟火么?真真岂有此理!”想到她那般美丽,却对自己如此狠毒,心中绞痛,难以抑制。

此处树林叫做芍香之森,自古相传便是妖魔鬼怪、邪恶怨灵的聚集之地,所以普通凡人决计不敢到此。其时卞小都被逼无奈之下,逃入林中,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好在他曾在须臾山学过一些法术,如果当真遇上几只小妖,也不见得就会丢了性命。

如此又走了大约一个时辰,天已全黑,眼前几乎不可辨物,抬头望去,只见茂密枝叶的缝隙间,隐隐透过几丝微弱光线,想是月已登上枝头了。卞小都伸着手,摸到一棵树干,倚树而坐,此时肚中十分饥饿,翻了翻衣兜,竟还有一个饼子,掏出来放入口中,正欲咬下,猛然间“呱”的一声,在这宁静夜里听去异常诡异,他只觉胸口突地一跳,头皮一阵发麻,霎那间汗毛孔全部张开,出了一身冷汗。

“那是什么怪物?难道已经发现我了?”卞小都一只手捂在胸口上,另一只手紧紧抓着饼子,强自大胆向两边望了望,却只见漆黑一片,什么也瞧不清楚。他闭上眼睛,暗暗祈祷,但愿那个怪物没有发现自己。

“呱呱”之声接连不断,越叫越急,其间还夹杂着另一种可怖的“咝咝”声。他躲在树后,一动也不敢动,静静听了一会儿,虽觉那奇怪声音离自己不远,但好像并没朝这边过来,心中稍感安慰,猜测那大概是两只灵物在相互攻击,只是不知出于何种原故。

“呱呱”“咝咝”之声直闹了一夜,卞小都片刻也不敢合眼,就那么坐着直到天光放亮,猛然四下寂静,除了轻轻吹过来的和风,再不闻半点声响。“怎么回事?两只怪物打完了么?”他心下狐疑着揉了揉僵硬的脖子。一丝阳光透过枝梢,停在脚前,不远处两只彩蝶翩翩飞舞,一只油獾自枯叶下钻出半个脑袋,两只亮晶晶的眼睛一瞬不瞬瞅着他,他朝那小东西招了招手,小东西一惊,“倏”的一下,又钻回到枯叶下去了。

卞小都微微苦笑,忖道:“这小东西怕我,哪知我此刻比它还要恐惧呢?可是恐惧也没有办法,总不能老在这一个地方呆下去。”想至此,一边默念佛祖法号,一边站起身来,只觉身上比平时沉重许多,原来衣衫已尽被露水打湿了。走出几步,一抬头,但见万道朝霞刺破树林,照射下来,眼前一片金黄色的丝线,竟是那般美丽。他慢慢向前行去,心中一时难以分辨,是否只身仙境里。

行出不远,前方枯叶四散凌乱,露出中间一个大圆,圆中分别倒着一只巨型蟾蜍和一条花斑大蛇,此时二物都肚皮朝天,奄奄一息。卞小都信步走到它们中间,心道:“原来是这两个家伙闹了一夜。”一转头,只见不远处凸起一个土丘,土丘颜色漆黑,顶上长了一棵洁白的植物,植物上面有七片卷心叶子,叶中托着一个晶莹剔透的果实,果实被阳光沐浴,散发出七彩的光芒。

卞小都虽未见识过这种东西,但也料得此物定非凡物,想来这一蜍一蛇也是为此物才闹得两败俱伤的,不由得心下怜惜,叹息道:“世人夺利,不计生死,怎么你们两个也看不破呢?可不知此物正是你们的劫数?你们两个修行了多少年?才到这般地步?若不遇上我,那不是白白死了?”

两只灵物眼里流露出无助、哀求神色,卞小都双手合十道:“我佛慈悲,度化有缘,既然叫我遇上,今日便一发超度了你们吧。”

当下盘膝而坐,口诵‘非若大明清心咒’如是道:“非若非,若非若,一切众生相皆是,若虚若真,非虚非真……”一大段经文读毕,两只灵物渐渐凝聚真丹,蜕化原形,显出另一个真身。这具真身虽还不像人的模样,但已有手有足。一蜍一蛇本以为这一次必死无疑,没想到竟获此际遇,不仅保住性命,还得了正道真言开悟,那是凭添了千年的道行,这一下喜从中来,不可言喻,对眼前之人当真是感激莫名。

卞小都诵毕经文,已累得满头大汗,浑身疲惫,只觉腹中那一点点精元失去控制,正止不住向外泄去,不觉暗暗叫苦,心道:“这下可是好了,你没有那么大本事,偏要不自量力,那不是自寻死路么?好在把经文读完,不然害自己,还害了别人。”此时脑中昏昏沉沉,仿佛压了千斤巨石,无论如何也抬不起来,恍惚间又记起那张美丽容颜,心中一阵激荡,又是一阵苦涩,想道:“自那日须臾山上见了姊姊一面,我便向佛祖发下宏誓,不管怎样,今生也要一亲姊姊芳泽,可是,可是今日我却要死在这里,恐怕再也见不到姊姊面了,这誓言不知要到那一天才能实现呢!我尘缘未了,贪痴不断,那是成不了佛了,唉,不知人死后是什么样子,真的有地狱么?不过那也没什么好怕的,只是可惜,变成鬼,姊姊就再也认不得我了……”他脑中混乱,从前事情不分先后跳出来,在眼前一一掠过,心中明白,我就要死了。

忽然,嘴边感觉一股清香无比的味道,一贯而入,通遍全身,归于丹田,紧接着一条清凉丝线慢慢升起,在体内游走,自太阴过贫谷,竟冲破泥丸,直达第二重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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