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听人说,到西北最难适应的是食物,但我对兰州印象最深的却是两宗美食:牛肉面与白兰瓜。
在甘肃,作者开始了他的“文化苦旅”。
因此,这座黄河上游边的狭长古城,留给我两种风韵:浓厚与清甜。
兰州牛肉面取料十分讲究,一定要是上好黄牛腿肉,精工烹煮,然后切成细丁,拌上香葱、干椒和花椒;面条粗细随客,地道的做法要一碗碗分开煮,然后浇上适量牛肉汤汁,盖上刚刚炒好的主料。满满一大碗,端上来面条清齐、油光闪闪、浓香扑鼻。一上口味重不腻,爽滑麻烫。另递鲜汤一小碗,如若还需牛肉,则另盘切送,片片干挺而柔酥,佐蒜泥辣酱。在兰州吃牛肉面,一般人都会超过平时的食量。
我兰州的朋友范克峻先生是一位历尽磨难之人,经常带我到一家铺子吃牛肉面。掌勺的马师傅年事已高,见范先生来便亲自料理一切,不容有半点差池。范先生轻声告诉我,这位马师傅实在是一位侠义之士,别看他每天只是切肉煮面,你完全可以把一切信托于他。30多年前,一位每天到这儿吃面的演员突然遭冤被捕,关在监狱里,判刑不轻。妻子亲朋都离他而去,过年过节时也没人来探望。他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是这位马师傅出现在铁窗之前,手提一包干切牛肉,无言捧上。如此者每年不断,一直延续整整20年之久。20年后,演员的冤案昭雪平反,他又重登舞台,名震全城。不管他用什么方式来邀请和感谢,马师傅全不接受,只在他每天早晨来吃牛肉面时,投以轻轻一笑。
兰州街头随处可见的牛肉面馆。
上个世纪从美国引种的白兰瓜,如今俨然成了兰州本地的土特产。
正说着,马师傅的牛肉面已经煮好端来,只一口,我就品出兰州的厚味来了。
在风味上,白兰瓜与牛肉面恰恰构成了强烈的对比。这种瓜吃时须剖成长条,人口即满嘴清凉,味不浓,才嚼几下就消融在咽喉之间,立时觉得通体润爽。据说白兰瓜是外来品种,兰州接纳了它,很快让它名扬中华。兰州虽然地处僻远的西北,却是闻名的瓜果之乡。只要是好瓜好果大多都能在兰州存活,而且加添上一份香甜。火车经过兰州站,车厢里会变戏法一样立即贮满了各种瓜果,性急的旅客立即取刀削食,于是满车都是甜津津的清香。
瓜果的清香也在兰州民风中回荡。与想象中的西北神貌略有差异,这儿的风气颇为疏朗和开放。衣着入时,店货新潮,街道大方,书画劲丽,歌舞鼎盛,观众看戏的兴趣也洒脱得正常。京剧、越剧、秦腔都看,即便是演一个外国话剧,票房价值仍然很高。去敦煌必须经兰州,因此在兰州的外国旅游者很多。兰州的一大缺憾,是机场离市区实在太远,极为不便;但兰州机场女播音员的英语水平,在我听来,在全国机场之上,这又给国际友人带来了一种舒坦。
这便是兰州,对立的风味和谐着,给西北高原带来平抚,给长途旅人带来慰藉。中华民族能在那么遥远的地方挖出一口生命之泉喷涌的深井,可见体力毕竟还算旺盛的。有一个兰州在那里驻节,我们在穿越千年无奈的高原时也会浮起一丝自豪。
欧洲人笔下的清代兰州市民与黄河上的浮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