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真的活够了吗
挂在西山上的太阳,就像是突然间跳动了一下,先是往上移动了一下,然后又全速的沉到了山下。
天色越来越昏暗,对峙双方所有人的心跳开始加速,很多人开始下意识的用舌头去舔干燥的嘴唇。
眉毛般的弯月此刻正挂在夜空中央,它所散发出来的柔光并不能照亮大地,反倒给地面蒙上一层朦胧的光晕,使得地面上的一切都显得那么的模糊,那么的不真实……
太阳还没有落山之前,吐蕃的军队便整体的向后撤离了大约一里的距离,目的是为了有足够的距离把速度提起来,以便于通过这一次冲锋脱离险境。
所有的吐蕃人都知道,摆在自己面前的机会只有一次,冲过去便可以脱离险境回到故乡,冲不过去就将长眠于此,绝对没有再来一次的机会。
大唐方面,至少有十余位斥候此刻正趴在地上,仔细的聆听地面上传了的动静。他们将是大唐军队这场战斗的眼镜和指挥者,所有的大唐士卒都会根据他们的指挥发动进攻。
山下传来一阵歌声,委婉、令人伤感,虽然听不懂歌词,但是却不难听懂其中的含义,那是一名充满哀怨的妇人,在思念远方出征的丈夫,希望他能够早日平安归来。先是一个人在唱,紧接着又有人加入进来,而且加入的人越来越多,声势也越来越大,甚至大到足以淹没数万战马奔跑起来所发出的声响。
在斥候的高声呐喊之下,大唐的弓箭手迅速的射出手中的弓箭,并且在此从箭壶之内拿出一支箭张弓射出,然后……直到箭壶之内空空如也。
面对漫天雨点般的箭雨,吐蕃的士卒并没有退缩,拼命地催动着胯下的战马,一往无前的向着前方冲去,即便是身旁不断地有自己的同僚被乱箭射成刺猬,也不能阻止他们前进的步伐。
大唐的弓箭手从射出第一支箭到射完箭壶之内的全部三十支箭,从其量也就是半柱香的时间。但是对于山下的吐蕃士卒来讲,这段时间不亚于一个甲子一样的漫长。
排在最后的吐蕃士卒无疑是最幸福的,当他们经过的时候,山上的大唐士卒,已经因为射完了随身携带的所有箭支,而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离去。
当吐蕃的最后一队士卒消失在卧牛岭西边的山口,刘兰下令所有人下去打扫战场,所有还可以使用的箭支都必须进行回收。因为他知道,刚刚过去的这些吐蕃士卒,只不过是其中的一部分,他不会天真的以为,二十万吐蕃大军就只有这些漏网之鱼。之所以到目前为止,只有这些人从这里经过,那是因为这些人都是骑兵,速度自然要远远的高于步卒们。真正的战斗并没有结束,而是才刚刚来开序幕,真正的大战还没有到来。
半个时辰之后,手下人来报:打扫战场完毕,共计回收可以使用的箭支十八万支。另外此次战斗共歼敌五千四百八十二人,所有敌人全部毙命,没有一名生还者。
听完手下的汇报,刘兰轻声叹了口气,像是在自言自语般的说道:“唉……三十六万支弓箭,只造成对方五千多人阵亡,只相当于对方人数的五分之一,也不知道这位辽王殿下是否会满意……”
站在他身旁的一名将军听后有些疑惑的问道:“夜间作战,还是完全依靠弓箭手,能够造成如此巨大的战果,已经是一件天大的功劳,将军为何会如此说呢?难道这位殿下如此的不同情理?”
看了看说话的这位将军,又看了看身边的其他人,刘兰说道:“你们对这位辽王殿下不了解,这也是很正常。我年前回京述职的时候,曾听人提及过这位辽王殿下。据说他在辽东曾经主动发动过几次战争,令人称奇的是每一次他都是全歼(古时战争,杀敌三成即为上获,也就是通常所说的全歼。)敌人。我这这里所说的全歼,可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全歼,而是一个不剩的全歼。”
“哦?”所有的人在听完这番话后,都感觉到非常的惊讶,嘴都不自觉地呈现出“O”型。
刘兰仿佛是还觉得对大家的刺激不够厉害,继续说道:“而且,每一次都是以少打多。其中最厉害的一役,莫过于攻打沈阳城。以五万人攻打八万人驻守的沈阳城,居然一日间便攻破城池,并且全歼守城之敌,其能力可见一斑。”
刘兰身边的一位将军有些不服的说道:“我在来这里赴职之时,曾经听说李靖李大将军被调往辽东,做这位辽王殿下的副手。说白了还不是让李大将军指挥打仗,然后由他领取功劳!就说这一次的战役吧,居然让柴烧柴将军和秦琼秦将军两人来做他的副职,这也太过于明显了吧!”
刘兰再一次叹了口气,说道:“怕就怕这一点,如果说这位辽王殿下真有本事,那还好说。万一他要是个沽名钓誉之辈,一味的追求全歼敌军,我们这一次虽说大获全胜,但是只凭吐蕃骑兵的大部分从我们的眼皮底下逃走,只怕是也要倒霉了!”
刘兰身边的众人听后一阵默然。
李恪方面。经过将近五十里的追杀,相当一部分吐蕃的士卒,由于耗尽体力,实在没有力气在逃命,最终选择了高举双手,跪倒在路旁投降。
对于已经投降的吐蕃士卒,李恪严禁手下滥杀无辜。每隔一里左右,就会留下十名士卒看管这些已经投降的吐蕃士卒。为了避免有的投降士卒会在缓过一口气以后再次逃跑,又下令所有投降的吐蕃士卒,都必须解下裤带一头拴住自己的右手,另外一头则与别的吐蕃士卒的裤带栓在一起,然后在留下的大唐士卒的看押下,缓慢的向松州方面前进,直到跟在后面的大唐主力接收他们为止。
再往前进,可以看到的依然在前面拼死逃命的吐蕃士卒,已经越来越少,少到即便是大唐的士卒们见到之后都不忍心挥刀砍杀。而那些坚持到了这里的吐蕃士卒们,有的人在又累又惊的情况下,居然口吐绿水,就此倒地身亡。剩下的也基本上没有力气再跑,有人索性也就不再抵抗和逃命,站在原地紧闭双目等待死亡的到来。大部分人则在逃跑无望的情况下选择了投降。
再往前行十里基本上已经见不到吐蕃士卒的踪影。经过七十里的追赶,李恪等人也已经有些疲惫,再加上前面基本上不再有吐蕃溃逃的士卒,便停下来休息。
对于那些个普通的士卒来讲,胜利就意味着有奖励,是一件足以令他们高兴万分的事情。轻而易举的便获得了一场胜利,在没有付出任何伤亡,就可以击溃吐蕃的二十万大军,在今天之前简直是难以想象的事情。当听到停下来休息的命令后,这些个士卒三五成堆的凑到一起,兴高采烈的议论着各自的收获。
李恪不知道在哪里变出来一套茶具,拉着柴绍和秦琼坐了下来。在一个小巧精致的炉子里,添了几块木炭并且点燃后不久,座在炉子上的水壶便开始“咕嘟咕嘟”的发出气泡迸裂的声音。一名亲卫待水烧开后,极其熟练的开始炮制茶水。
柴绍一边喝着茶水,一边说道:“为德,以前听人说起你指挥作战别具一格、独出心裁,我还有些不信。通过此次作战,我是真的感觉到自己老了,已经赶不上你们年青一代人的思路了。”
秦琼也是大有同感,说道:“是啊。殿下往往能够料敌于先,并且提前做出相应安排,使得敌方处处受制,着实令秦琼佩服!”说到这里,秦琼突然间仰天长啸了一声,然后大声的说道:“想不到我秦琼在重隔十余年后,还有机会冲上战场,而且可以赢得一次酣畅淋漓的大胜仗,苍天对我不薄,秦琼心愿已了,不负此生了!”说完之后,一阵剧烈的狂咳,脸上呈现出一片不正常的潮红。
李恪见状,知道他此刻已经完成了夙愿,求生的欲望已经大减,如果此刻不采取措施的话,只怕命难长久。连忙大喝一声,说道:“你真的活够了吗?要知道辽东有高句丽占据我大好河山几百年,东北有靺鞨诸部至今不肯归服我大唐,北方的回纥朝秦暮楚,迟早会生成大患,西北的突厥随时都有死灰复燃的可能,而西南的吐蕃虽说刚刚战败,却势必不会甘心。我大唐如今外患重重,随时都有可能爆发战争,你却在这个时候说什么心愿已了!你刚满四十,正值壮年之时,不思为国效力,却想着一死了之。你知道你这个行为算什么吗?懦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