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藤花园》初版于一九九三年。责任编辑是花山文艺出版社的张凤洪先生。张先生自己也是个作家,写过十多本书,其中有写刘邦的《大风歌》和以主人公名命书名的《成吉思汗》等等。他懂行。他特聘著名书版装帧家陶雪华女士给《紫藤花园》作封面设计,初版的五千册书,全精装。后来那书在省内评了个“优秀图书奖”,我认为该是奖给责编美编的。那时候的文坛和出版界还留有邻家少女般的单纯,不像如今,已经历练成珠光宝气的成熟妇人了,所以此书全精装还只印了几千本,若以经济成本核算,不会给“花山”带来哪怕一丁点的利润,我现在想起来还是挺对不住他们的。
《紫藤花园》写的是上一个世纪的故事,从三十年代的“淞沪战争”起,到八十年代末的“改革开放”止。一群都市居住者在那段时间里活动,演示他们喜怒哀乐的空间基本上是上海。最主要人物是两个,一个是从事水泥生产的实业家沈源,一个是沈氏夫人李可心的随嫁丫头紫藤。后来这部书的前一半被改成电视剧了,沈源由那个演过“便衣警察”的胡亚捷担任,紫藤则由扮过古时不爱红装爱武装之奇女子的金梦女士出演。作为视听艺术的电视剧,其染着力实在是强,我自从看过那个同名连续剧之后,一提起书内的两位主人公,面前马上就闪过了胡亚捷那小巧敏捷的身姿和金梦那大大的杏眼来。可怜我这始作俑者,当年是怎样细细地描绘了这一对男女的,如今都快记不起来了。
留存于记忆深处而永不会消淡的,是我想通过这本小说所要表述的思考,对历史,对社会,对人生。我是个崇尚理智、喜好推理、很乐于对什么事都理论理论的人。我读过的书、我从父母辈那里了解到的事、我几十年都市生活的经历、我耳闻目睹过的一切,使我对上海这片土地及其居住者充满了探究的欲望。下决心创作这部长篇时,我的野心很大:我想借助于文学这艘飞船,乘着时间的隧道,返回到那个血火交织、光怪陆离的三四十年代,继而比较一下中间隔了五十年的两段时空,看看它们的异和同,由此而高屋建瓴地把握这个都市在上一个世纪里的发展历程。我还想用一个家族及相关人员在一个花园里的活动作解剖的标本,探究一番社会的动荡变革会怎样地决定或是改变个人的命运,而个人的心智、性格以及身上的遗传基因又是如何地造就了他或她的一生。我当然还希望在创作中展现一个有志气的有性情的男人,会如何以毕生的精力去完成事业和爱情上的追求,最后却以失败告终。同时在重视这个男人身边的两个女人,即紫藤和李可心的终生悲剧中,发出一点谁是悲剧出品人的疑问。小说写了四十万字。写完后曾经长长松了口气,有过一吐为快的感觉。
后来的第二版,由上海远东出版社改了封面,大片大片的翠绿色紫藤叶,铺满了整张大32开。内容依旧,只是改了数十处文字上的错漏。此版借了那个取了我前半本书内容的同名电视剧之光,在十年间加印过多次,总印数过了八万。我很是感念那些电视剧的改编者。虽然改编后的音像产品已与小说原作相距甚远,但是,没有了他们的劳作,也就没有了后面的以八万人口为基数的文本接受群体。因为从九十年代的中后期开始,无论是作者、读者还是出版者,都发生了观念更新、兴趣指向更迭,文坛和书市均有了“城头变幻大王旗”的突飞猛进,而我的《紫藤花园》,是与这个新新那个后后的各路豪杰均不相干的。
有多个朋友告诉我,他们见到过此书盗版,但我却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当一个坚持原则、宜将剩勇追穷寇的斗士。前不久到一个地方去作讲座,主办者在多媒体教室介绍我,引用了从互联网上摘下的图像,我竟就见到了堂而皇之的又一种封面,很难看的有点惨白的紫色。我不知道书内的文字有没有被篡改。但愿文本真实。念及其以纸质传媒扩展了此书的影响,我还是不想为几文稿酬而与什么人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