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了三天,都是在夜里飘落,清晨消融。
一个只穿着白衬衣的少年背靠着一颗雪松木,手里抓着把冰刀,正用心的削出了一根短巧的横笛,不时用嘴巴试吹着曲调。
初冬里的阳光透过积雪融化的间隙贪婪的落下,投在了他暗红色的头发上,轻风拂过松木的枝头,拂过他的发梢,斑驳的光影也在衬衣上跳起了舞。
奥莉薇从树洞里走了出来,那件黑袍还是披在了身上,很默契的成了她个人的私有物。她听到了笛声,一种带着原始和安静的笛声,旋律是轻快而悠扬的,音符是落下的雪花,伴奏是流淌的河水,没有波澜壮阔的恢弘,没有哀鸣婉转的悲切,却独有自然祥和的风光,抚平内心的郁躁。
目光和目光对视间,抬头的以撒照例笑了笑,而奥莉薇则是压低了头上厚重的魔法帽,心跳随着视线的移开慢慢恢复了正常,看向了地面。
“我们该走了。”她说,声音里已经没了那种温柔的轻语。
“嗯,这个送你。”以撒说,把短笛递了过来。
奥莉薇摆摆手,可还是接下了这支短笛,爱不释手的藏进了袖口里说:“我不会吹,以后你教我。”
她的眼睛被面容被垂下的刘海和魔法帽檐遮住了大半,光是看着那高高的鼻梁,以撒很难判断她在树洞里到底下了怎样的决心,是决定把这个梦境完全遗忘捏碎,还是放在心中继续追忆。
“那以后有机会的话我就教你,你觉得好听吗?”
“也就一般,起码比你唱歌好听多了。”
以撒不置可否的点头,然后带着奥莉薇离开了这个山谷,穿过了孤光岭的隧道,最后来到了那片曾让他和苍耀石无比忌惮的极寒冰域。
永冻的坚冰层中,一个个死去的神殿骑士尸体依然栩栩如生,面露恐惧,带着仓惶和无措,仿佛看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
“我曾经有过一个奇怪的念头,以为这些人是被你给冻起来的。”以撒说。
“我可没那么大本事,我只掌握了创造的本质,还不到延伸出绝对冰封的水准。”
“元素的性质有很多种吗?”以撒有些惊讶的问,收回了抚摸着冰墙的手掌心。
奥莉薇点了点头,面朝着隧道外头猖狂的风雪,只露出了小班长面孔,她生的清丽典雅,冰冷中带着孤傲,从复杂的目光中看仿佛已经经历了许许多多的沧桑变化,然而只有以撒知道这些都是她用来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伪装。
“就连创生之神都有三种神性,构成这个世界的基础元素有很多种性质也不奇怪吧。”
“那本质和性质间又有什么差别?”
“你以撒是人,但不是每个人都是以撒。我对你...好,不代表我对所有人都很好。”奥莉薇说话的时候顿了一下,坚持着才把后半句完整说出了口。
以撒若有所思,挑眉回答道:“我大概懂你的意思了。”
“说说看?”
“本质是一种物品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真正意义,而性质则是它无数个不同的延伸。比如火焰,它的本质是燃烧,但因为人们对丧身于火海的恐惧和对它净化邪恶的尊崇,所以也有其他不同的意义。比如净化,比如焚烧,比如点燃。”
奥莉薇似乎对他的聪慧很高兴,稍稍抿着唇提示了一句:“你说的很对,不过火焰的本质并不是燃烧哦。”
“那是什么?”以撒愣了愣,问。
“不能说,说了你就没办法进步了,那是害了你。”
“好吧...”
奥莉薇显然对这些被冻结的神殿骑士有所了解,知道一些其中的隐秘,可不管以撒怎么从旁侧击就是不肯说,牙关咬得死紧死紧,最后实在被烦得憋不住了,落下了一句狠话:你什么能把你丢人现眼的三级魔力提升到十二级,我就告诉你。
于是以撒很快就闭嘴了,效果显著。
离开了冰雪隧道后,映入眼帘的就是那一片终年不化的寒冰雪域。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就是尽快的找到梅凯因,把之前拖延了很久的事情解决掉。
每次提到这个,以撒就会觉得稍稍有些得意,毕竟奥莉薇在这两者间选择了多陪自己一会儿,可他多少还有些担心,担心奥莉薇会不会打不过这两个人,毕竟之前她就已经吃了一次亏,如果不是自己用空间移动的能力偷袭了梅凯因,恐怕现在中剑的就是奥莉薇了。
“你打得过么,要不然还是别管什么面子不面子了,我去告诉学院的导师们,让他们也来帮忙好不好?”
“不行。这件事情是梅凯因弄出来的,闹大的话四方公爵就更有理由取缔接管天都学院了。”奥莉薇摇头表示拒绝,并且补充了一句道:“我打得过他们。”
“那不对啊,你把梅凯因杀了不也是把事情闹大了么,说来说去都是一样啊。”
“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我...我比他强。”
以撒皱着眉盯着奥莉薇看,然后双手环胸叹气道:“你怎么老是这么不讲道理?”
女孩子总是复杂的,这和十六岁还是二十四岁,朱红色头发还是天青色头发,性格活泼还是性格高冷没有半点关系,是笃定的真理。
比如现在,奥莉薇恐怕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在坚持着什么,闷着脸在风雪中走了好一会儿,直到离开了这片冰冷的领域抵达了孤光岭,才突然转过头伸手往以撒脸上用力的点了点。
“你。”
“我什么?”
“我不想被别人打扰和你在一起的时间,谁也不行,谁也分不走。”冰系大魔导师得意的扬起了雪白的下巴,很满意自己找到的这个答案。
“奥莉薇...”以撒抹了把脸上的风雪,抖落在地,然后抓住了她的手心,一个字一个字的说:“你知不知道你其实很擅长说情话?”
“我...我...”
奥莉薇本来还想解释几句,可天青色的眼睛忽然眨动了一下,一把将以撒拉到了身后护了起来。
远方,一道瘦高的黑影在密集的林间缓缓现身。远方的山脉深处群雷惊动,一头小山般大小的青色鳞狼正竭力宣泄着愤怒和杀戮,巨大嘹亮的狼吼吹散了终年不曾停歇的冰寒,雷霆震动落下。
山高水冷,寒风瑟瑟,摇晃的树丛和枝丫里吹来了阴冷的气流,所有脆弱的小草都连着根飞向了天空,露出了看似平顺土地下的肮脏土面。
寒风越发冰冷了起来,最后已经开始落下了一粒粒细小的冰雹,这些冰雹在接触到人影的时候就会被斗气的能量打散融化,可其中蕴含的寒冷气息却是透过皮肤侵入了心底,难以挥散。
“我们又见面了,奥莉薇。”
梅凯因缓缓开口,燃烧的长剑被斗气能量催化放大,渐变成了一条环绕着身侧的炎热火龙。
奥莉薇稍显错愕,因为她发现梅凯因堕境了,从十六级的斗气一路跌落到了十四级!
堕境,是一个很可怕的字眼。
普通人一旦拥有了斗气和魔力的等级,那就是踏上了‘超凡’,如果能够迈过十八个等级的台阶,那就是‘入圣’。
超凡入圣是一条充满了荆棘和挑战的路,在这条路上不进则退,随时都可能被淘汰。而对那些已经踩在了十几个台阶上的强者来说,他们除了要面对破镜的困难重重外还有避免一件事情,那就是力量的过分透支。
魔力海的枯竭,斗气经络的断裂。一旦出现了这两种情况,轻则重伤修养数年,重则就是等级的倒退,而一旦发生了等级倒退的堕境,那么此生将再无可能恢复到受伤前的实力,永远的停在了原地。
梅凯因的堕境让奥莉薇觉得措手不及,正如以撒之前说的那样。如果是单对单,她并不惧怕梅凯因和心族魔腾任何一人,但这两人一旦联手就有了太多想不到的变故。比如之前,那魔腾就仗着自己不惧受伤的特质扛下了攻击,然后让梅凯因一步步击碎了三堵冰墙。
可现在,一切的担心都好像成了无用功,不但梅凯因堕境,就连心族的魔腾都好像不见了踪迹。
难不成真的能活着回去了?她张了张嘴,应该是想到了自己之前答应过以撒的一件事情,清丽的脸上多了抹化不开的尴尬,心头一下一下的颤,稍稍觉得有些不知所措。
“你怎么了?”
一声轻唤把奥莉薇从出神中拉了回来,她一转念间想到了什么,伸出手指点了点以撒的额头,半是威胁半是警告道:“不许过来,听到没有?”
“我可以帮忙的。”以撒说。
“你只会让我分心!快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