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边的地下甬道中,以撒整个人盘缩着躲进了阴影角落里。
他的状态不是特别好,之前打倒怪物的空间位移透支了身体里的所有能量。当解除了黑鳞状态后,一瞬间的虚弱和无力差点将整个人都直接击倒昏在地上。
他贪婪的呼吸着空气,感受气流钻入鼻腔和咽喉时的触感,以此来证明自己还没有死掉,也忍着剧痛抬起了手臂,在刺痛中进入冥想世界,得出了自己的魔力海和经络没有废掉的答案。
磕磕碰碰的往前继续走了约莫数百米距离后,整个甬道就豁然开朗了起来,头顶上方的裂痕越变越宽,投下的却不是什么日月光辉,而是一种湛蓝的异光。在这种阴冷的光芒照射下,广大难以想象的空间也变得幽深起来,空气中漂浮着无数的光晕,甚至给人一种梦境的错觉,是神明所居住的殿堂。
而在周围的天顶墙壁上,布满了一道道密密麻麻的刀剑刻痕,这些痕迹的平面范围十分大,差不多已经有了数米长宽左右,没有梁,没有柱,只有那些交织的光和刻痕互相集中着,落在了尽头处的一个高台上。
以撒顶着看了很久,恍如中了魔怔般一步步向前走,脸上带着震撼和迷茫。他不知道光岚城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一个奇异空间,也忘了关心之前那个不断进化变异的怪物,他只觉得这个地方很熟悉,无比熟悉,就好像自己曾经来过,目睹过,并且不是在梦里。
所有的戾气和杀气尽数收敛,他好似站在了巨人面前的蝼蚁,广阔的平地连接了甬道和空间,上头原本有着许许多多用千年时间形成的石锥,这些石锥全部落在地上,切口光滑平整。远远的好像从尽头处吹来了风,带着呜呜呜的响声,空空荡荡的世界隔离了喧嚣和吵闹,安抚了内心的悸动,可一种对未知和迷茫的恐惧却从心里一点点蔓延了开来。
他走了很久,久到连自己都忘了时间,久到消耗的斗气和体力都恢复,尽头处的高台忽然渐渐明朗起来,越是靠近,越是苍蓝,越是悲怆和凄凉。
以撒低了低头,注意到自己脚下的地面已经变成了难以形容的水面波纹,那一道道的刻痕则是呈现出了殷红如血的光泽,在漆黑的水面上漂浮不动,时而汇聚,时而分散,时而变成了一张血盆大口。
墙壁和天顶也变了,变得透明和开阔,四四方方的样子就像是一个充满了奥秘的水晶盒,然后就连那些刻痕都慢慢有了规律,竟是演变为了一幕幕栩栩如生的壁画,逐一在眼前闪过。
那是一头狼,受伤的孤狼,它叼着昏睡中的幼崽,一路滴血一路行走在昏黄的草甸上。
狼的前头,有三只强壮的山羚羊,隔着一条流淌的溪泉犹豫不决,它们应该觉得自己头上的长角应该可以杀死面前的孤狼,只是这条河太过宽广,未必能够越过去。
第一头山羚羊,强壮,年长,双角尖锐,它是第一个发起攻击的,但是它还不够强大,哀鸣着被咬住了咽喉。
第二头山羚羊,年轻,美丽,并且矫健,它具备了勇气和觉悟,越过了溪泉也刺出了双角。它成功伤到了孤狼,但也被孤狼按住了脑袋。
第三只山羚羊,它害怕了,恐惧了,它开始怀疑,怀疑身为羚羊自己为什么要向狼发起挑战,所以它低下了头颅,蓄力,撞死了另外两头和孤狼僵持的同伴,发出了求饶的低鸣。
孤狼笑了笑,踩着步子跨过了臣服的羚羊头颅和死去羚羊的尸体,步入了荒原的深处。
当夜色盖过黄昏的微光降临,受伤的孤狼没入了黑暗夜色,那只懦弱的羚羊已经慢慢起身,然后将同伴的尸体用角顶入了此岸和彼岸间的洪流中,看着它们被冲走。
它松了一口气,将剩下的勇气全用在了对岸寻找着走失羊羔的牧羊人身上,一次又一次冲锋,弄得自己遍体鳞伤,然后高高仰起头,带着荣耀回到了羚羊群里,成了一个结束了奴役和统治的族群英雄。
这一切,全都被孤狼叼在口中的幼崽所目睹,刻进了记忆的深处。
去你妈的英雄,一个腐朽成灰,一个腐朽成王,去你妈的。
以撒看着这些一幕幕的岩画,心里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愤怒和暴虐,他看着天顶的苍蓝光芒,左手臂上传递出了火焰烧灼般的剧痛,地上漆黑的水面忽然没了他自己的倒影,没了脚步落下的涟漪,像是陷入了全面黑暗。
然后他走到了高台上,看到了一张腐朽破败的钢铁王座。王座右边的扶手处留下了一个深深凹陷的爪印,布满了侵蚀和烧灼后的痕迹。
以撒看着这一切,呼吸逐渐平缓,他慢慢坐上了腐朽王座,铁锈层层剥蚀,掌心盖在了扶手的凹痕上,然后...捡起了一根跌入了尘埃中的黑羽毛。
他慢慢闭上眼睛,伴随着破碎的光景闪过刺痛脑海,背后的白布已经盖不住锈剑的震动,无力落地,这柄剑在竭力呼应着什么,兀自颤鸣,那些锈迹斑斑的痕迹如灰尘般脱落,也好像是一枝即将浸入墨水中的羽笔,回归原本的姿态,书写一段段传奇。
“闭嘴...现在我才是你的主人。”
以撒慢慢睁开了眼睛,面无表情的抓住了剑柄,将那根黑色的羽毛在掌心中捏成了粉碎,突然雷霆一般向着左侧方伸出手,五指发力掐住了一个透明生物的咽喉,将其用力丢了出去。
跌落了悬崖后重新出现的怪物依然没有死去,它焦黑一片露出了恶心的皮下血肉,而身上的鳞片则是在不断的蠕动愈合,并且在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它又发生了一次进化,出现了清晰的人类的五官,和类似少女般青涩稚嫩的胸部轮廓。
怪物扭了扭脖子,清脆的骨骼爆裂声和嘶哑叫声一同响起,它的眼睛已经瞎了,茫然的行走摸索,嗅着空气中不属于自己的气味,可在逐渐靠近腐朽王座的时候却一下子定在了原地,发出了一声充斥着愤怒,憎恨和不甘的咆哮,背后被以撒撕扯掉一般的断尾化成了一道黑芒刺来,速度惊人且带动了风势。
以撒慢慢的避过了脑袋,断尾砸在了王座的椅背发出刺耳的金属轰鸣,冷冷的看着怪物因为牵扯伤口而吃痛嘶鸣,然后将不停颤鸣的锈剑提起,插进了它的后背,洞穿了已经成型的女性胸脯和脊梁,钉在了这片狼藉腐坏的土地上。
他发现,怪物的血是蓝的色,恍如晴空下的大海般湛蓝。
“嘶...嘶...嘶...”
当以撒走下腐朽王座靠近怪物的时候,那张狰狞的面孔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变成了一个无助又柔弱的女孩,它看着落在鼻尖位置的甲靴露出苍白和恐惧,忘记了身体的剧痛,慢慢的抬起头仰视面前的身影,似乎竭力想说些什么。
以撒俯下身子,眼神忽然变得温柔起来,他伸出双手把怪物抱进了怀里,能感觉到这具身体正在瑟瑟发抖。
“别害怕,没事的。”
他轻轻的拍着怀中已经和人类没了丝毫差别的怪物,抚过它那失去了光芒的眼眶,顺着面颊一点点下滑,然后停在了单薄的唇齿间。
“很快就结束了。”
他温柔的说,召唤出了火焰,飞驰的灼热箭矢刺入了它的口腔又从脑后钻出。怪物发不出声音,因为它的舌头蒸发在了炽烈高温中,身体不断的颤抖,惊恐,绝望,和痛疼从刺在背上的锈剑震动中体现了出来。
当怪物的尸体停止抽动,那些虚假的幻想也如落地的玻璃碎开,它依然丑陋,依然肮脏,就像是一坨在地上不断蠕动变幻模样的淤泥,发臭的淤泥。
“真恶心。”
以撒说,拔起了那柄剑,抖落了那些湛蓝的苍血。
苍血落地,王座颤鸣,空间里的苍蓝华光冲向了天空,然后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