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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天地之力

眼看学武无望,众人皆失落到了极点,而刘虎及手下水手却已嚷嚷着急欲返回中原,只有艾米尔及其侍女丽雅一脸淡然。她父亲木依丁大叔被害后,即使回到西域家中也只能面对亡父留下的一群争宠的妾室,倒是东无极岛与世无争,景色宜人,令其心情宽慰不少。老神仙极爱她此般宠辱不惊的处世,力邀她主仆二人在沐风阁小住几日。张老伯便安排了一名中年妇人留在山顶照料,余人则先安顿在村里住下。

东无极岛的夜空格外悠远深邃,满天繁星灿如灯火,铺出遥无边际的银河。

叶语慧与岳南枫并肩站在星空下。凉爽的秋风吹过,她原本失落的心情平复了不少,只愿时间静止,和心上人一直这样呆着。想着想着,她不由暗自吟出一曲《秋思》。

秋风拂面,秋意渐显。红衰翠减,陌头萧瑟。

镜里佳人,悲心未央。游子何之,萋萋楚歌。

参商两隔,有散无聚。莫负相思,邈邈银河。

而同样伫立在浩瀚星空下的岳南枫却倍觉渺小无助。自己下山两年多来,所经历的一切几乎都事关雪山老魔,而身边又有众多亲友被牵连。恩师及师母的惨死、自己坠崖后痛失武功、师叔的焚山之耻、少林寺及慕容世家等众多门派遭受的杀戮……

他曾发誓要将所有的血债向雪山老魔一笔笔讨回来,但当自己背负着中原武林的期望远涉重洋抵达东无极岛后,发现这只是一场空想。眼看着明年清明的决战之日一天天临近,莫非大家只有等死一途?

他难掩心中堆积如山的愤懑与绝望,却又不便呐喊出声惊了岛民,只能舍下叶语慧,一头扎进深山老林,竭力狂奔,一泄心中之恨。身后唯剩下叶语慧痴痴的目光。

山中寂静无声,只有被风驰电掣般飞奔的岳南枫所带起的树枝和落叶簌簌作响。

也不知奔行了多久,岳南枫胡乱闯入一块空旷地带,再往前便是对面的山头,他戛然止住脚步。这块空地其实是一座山峰的半山腰处,鬼斧神工般向外突出一大片平整的山石。只是自己现在所处的山峰较别的山峰高出不少,即使站在半山腰,对面的景色依旧开阔。而脚下即是一处幽深的峡谷,左右分布着两泓潭水。

一阵疾速奔行后,岳南枫心中本已畅快不少,此刻忽又撞见此等景致,干脆沿着山石边缘坐下,双脚悬空荡着,独自欣赏起夜色中的浮玉山景。

夜凉如水,星光明灭,耳边是亘古不变的鸟鸣、风语和水声,越过对面山峰即是广阔无边的大海,岳南枫心神渐渐湛定,念滤澄澈,往事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却又件件清晰,层次分明。

他就这样坐了一夜,心中有了计较,微笑,洒脱地起身,伴着晨曦和露水下山。

张老伯早已张罗了丰盛的早餐,有热气腾腾的蒸饼、包子、小米粥,金黄喷香的小葱炒鸡蛋,还有几小碟酸辣可口的酱菜,密密麻麻摆满了整张桌子。

只是大家普遍没什么胃口,一个个神色憔悴,显见昨夜都没睡好,唯有岳南枫吃兴不减,桌子上的吃食他一样样全尝了个遍。

众人都觉好奇,叶语慧忍不住问道:“师兄,你怎么还有胃口吃的下啊?”其实好奇归好奇,看到岳南枫吃得津津有味她还是很开心。

岳南枫大口咽下嘴里的包子,说道:“不吃饭哪来力气杀敌?”

冯绣懿奇道:“你寻到克制老魔的办法了?”

岳南枫抬眼看着大家,缓缓说道:“我本已不怕枯骨邪功的阴寒之力,至于那焦热之力,只须习练一门至阴的内功,加之我有金丝甲护住心脉,亦不足为惧。”

“一时半会你上哪去练内功?”冯绣懿追问道。

这时,岳南枫才微笑着看了看一尘道长,说出了最关键的一点:“这就要劳烦道长可否替我配制些丹药,助我忍过几个时辰的炙热。”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都觉得有理。一尘道长胸有成竹地说道:“这个好办。贫道好友金石道人昔年修炼‘离火神功’不慎走火入魔,全身如碳烧般炙热。贫道为此深入北海,于万年冰川之底取得玄冰之水,炼了七颗‘玉霜丸’助他驱除体内邪火,如今还剩三颗。少侠每次与老魔对敌时只需口服半颗,一十二个时辰内可保无碍。但是”,他又加了一句:“目下少侠的功力应仍稍逊老魔一筹?”

冯绣懿也想到了:“是啊,我娘替你金针疗伤后,你还减损了十年内功。”

岳南枫正色说道:“内力的不足可以以精奇的招式来弥补。师姐仔细回想一下,师父临终前曾嘱咐过我什么话?”

冯绣懿回忆道:“神龙九现,招随意变?”

“正是此理!”岳南枫声音都提高了不少:“仔细回想与老魔交手的情景,他对于‘神龙三式’尤其是最后一招‘神龙九现’始终存有顾忌。那日在寂灭谷师父仅凭这一招便惊退了他。”

一连几日,岳南枫都呆在半山腰那块山石上,苦思冥想先师遗言的含义。从字面上理解,自是指招式随心意而使出,不必拘泥于固定的套路。那套用到“神龙九现”这一招上,岂不是意味着原来的一剑分出的九道剑光随着敌人的多寡而变化?只是如何做到剑光由心而发呢?他想了好几日仍没有答案。

某日午后,岳南枫盘坐在山石上苦思。山里的日光暖暖的,照得他几欲睡去,忽觉山石下的峡谷里隐隐传来人声,仔细一看,果真有几个人影缓缓蠕动着。好奇心的驱使下,他顺着崖壁间的滕蔓爬到谷底,发现居然是老神仙和几个岛民。

老神仙见是岳南枫,便告诉他原委。东无极岛地理位置极其特殊,岛的底部深埋在大海深处,一半处在休眠的地热口上(火山),一半处在经年的冰川上。而这冷热的分界线便是这峡谷内的两泓清潭。平日里两波潭水清澈见底,水温如常,并无甚特别之处。但在每月初一晚间亥时起,潭水即随东海之水一同涨潮。涨潮时地热之潭蒸腾如沸,冰川之潭却严寒冰封。至顶点时,两潭间的那一片狭长的土地上便会开出一朵兰花。此花入药,可治百疾,岛上子民世世代代也因此花而格外康健,极少害病。今日正是冬月初一,老神仙便早早地由几个年轻力壮的岛民抬到谷底,等候花开一刻。

岳南枫顿时来了兴趣,当即决定留下来陪着众人一同见证这大自然的奇异景象。

岳南枫与老神仙边聊边等,忽然听到头顶传来“吱吱”的叫声,抬头一看,见旁边大树上正倒挂着一只浑身金毛的小猴子。老神仙与几个岛民都有些喜出望外,老神仙一边招呼小猴子下来,一边笑道:“小家伙,好些年不见,你都去哪了?”

那只金毛小猴子也不怕人,嗖地一下窜下树来,跳到老神仙怀里,蹭个不停。

岳南枫见着好玩,忍不住摸摸它逗弄着。老神仙说道:“这小家伙其实还是当年沈姑娘的父亲带到岛上的,别看它个子小,实际年龄只怕比你还大个几岁。”

“哦?”

“当年那个叫沈泽的年轻人与他那个姓吴的同伴被风浪卷到岛上,一起活下来的还有这个小家伙。沈泽与岳少侠一样,经常来那半山腰的岩石上打坐冥想,这小家伙便时常陪着。

那天也是初一,沈泽见我来采兰花,便下得谷来瞧热闹。不想这小畜生狡猾得很,趁我们一个不备将那夜采到的兰花抢过去吃了。害我白白少了一个月的入药材料。”

那小毛猴似乎懂人语,听到老神仙在揭它当年丑事,居然把小脑袋都埋到老神仙胳膊里,却又不时偷偷瞄看一眼是否还有人责怪它。

大伙都忍俊不禁,老神仙继续说道:“这小家伙吃了兰花后便有了灵性,不但识人语,寿命也大大延长。寻常猴子也就活个二十来年,可你看它活奔乱跳,哪有半点老态?”

“那它怎么就一直留在岛上了?”岳南枫奇道。

“一来返程路途遥远,带着它多有不便。二来它通了灵性后,不愿意回中原受人驯服,便留了下来。之后它时常在山里或村里出没,但从不捣乱,是以大家都喜欢它。只是最近有几年没见到它了,不想今夜又得相见。”

入夜了,山间升起一弯纤瘦如钩的朔月。银辉皎洁,静谧清幽,而谷底的两潭清水却渐渐波流涌动。山月越升越高,潭水的动静也越来越大。到了亥时那一刻,地热之潭已至沸腾,冒着蒸蒸热气,“突突突”地汹涌翻滚,连同整个峡谷都为之隐隐颤动,而潭水四周的青草早已烤至焦黄;反观冰川之潭却冰封如镜,死寂一片,冰面上飘着清淡的霜烟,周围的植被上也凝了一层霜冻。但令人称奇的是,两泓潭水中间那一条长型的土地仍郁郁葱葱,生机盎然!

岳南枫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目睹着眼前奇景。两边的寒热之气愈发盛烈,将整个峡谷分为冰火两重天,却又互不干扰,唯有中间那片狭长的地带依旧温度适宜,自成一体。

岳南枫等人早已等在中间那片土地上,未受寒暑的侵扰。他满怀好奇,曾尝试站在靠近地热之潭那一侧,欲体验一下温度究竟有多高。但还不容他把脚伸过界,脸上的肌肤已感到无比烧灼,迫得他不由止步。他不甘心,又去冰川之潭那一侧试了一下,又被刺骨的严寒逼退。

几个岛民看到岳南枫狼狈的样子都哈哈大笑起来。老神仙见状,呵呵笑道:“这也难怪岳少侠,如此冷热奇景,哪一个初次见识的人不啧啧称奇?当年那仇姓的中年人与后来那沈泽还不止试过一次呢!”

说话间,其中一个岛民忽然叫道:“快看,兰花开了!”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只见不远处的土壤里正缓缓冒出一小株花茎。随着花茎渐渐长高,两侧一片片细长的叶子渐渐舒展开来。与此同时,花茎顶部那个绿色的花苞亦慢慢打开,逐渐探出五片紫玉一般的花瓣。花瓣逐渐绽放,散发着幽幽的香气,露出中间粉紫色的花蕊,一颤一颤的,仿佛随时都会掉落。

这时,两侧的潭水渐渐平静,四面的寒暑渐渐消散,但两潭中间的土地却起了变化。靠近地热之潭的那一半土地慢慢发烫,植物开始焦黑枯萎,而另一半土地上则结起了寒霜,只有那朵紫色的兰花在淡淡的月光下开得更加娇艳。

忽然,兰花重重地颤抖了一下,老神仙连忙说道:“是时候了!”便立刻走近,俯下身小心翼翼地将兰花采摘下来,并朝着花茎作揖致谢。而花茎似乎也明白花朵已被人采去,通灵一般钻回土壤消失不见。

猛然间,原本一直在老神仙怀里安静呆着的小金毛猴一声怪叫,从老神仙手里抢过兰花,张开小嘴一口就要吞下。

事发突然,众人都猝不及防,眼看又要被它得逞,只见岳南枫出手如电,一把抢了回来。

小金毛猴立刻凶性大发,龇牙咧嘴地向岳南枫扑过来,岳南枫又不好伤它,只能先闪开避过。但小家伙并不死心,扑了个空后一转身又飞扑而上,张嘴欲咬,岳南枫只能轻轻推出一堵气墙,将它挡在一尺之外。

小家伙左冲右突过近不了身,闹腾了一会,自知无望,一屁股坐在地上,一双小爪子抱着小脑袋使劲挠着,十分沮丧的样子。

老神仙见状,忙将小猴又抱了过来,仔仔细细查看,发现小猴靠近肚子有一小块地方又红又肿,好像发炎了。小猴指着发炎的地方呜呜直叫,很是委屈。

老神仙这才明白:“这小家伙,敢情是想再偷吃一次兰花来治疗红肿!”

大家都乐开了怀,只是小小炎症又何须珍贵的兰花?老神仙摸着它的头:“你平时一向聪明,怎地关键时刻不知找我求助,反而舍近求远打兰花的主意?”

岳南枫笑骂道:“它哪是不聪明,我看是太聪明!以前尝到了甜头,所以这次故技重演。我看它是想再偷吃一回长生不老吧。”

老神仙将兰花放入一丝袋中,抱起小猴子,招呼岛民即刻护送他回沐风阁,只因这兰花若不加紧入药,三个时辰后便会失去效用。留下岳南枫一人留在原地回味着刚才那一幕。

山谷中只剩下岳南枫一人,静悄悄的。他总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了什么,却又一时意识不到,彷徨良久才回到村里睡下。

第二天一早,他又早早地进入山谷。山谷早已恢复了苍翠的生机,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岳南枫站在两波潭水中间,只觉脚下的土地绿油油的比别处更为肥沃,好像昨晚那极热极寒之气中的精华都已为其所吸收。也许正是因为有如此天地精华的滋养,才能开出世间无双的奇异兰花吧。

岳南枫正有感于自然界的神奇力量,忽然,一个突如其来的念头闪入脑海,若人能将这天地间的伟大力量纳为己用又当如何?那岂非人也能产生昨晚那足以吞噬一切的极冷极热的能量?可是,如何将这大自然的力量收归己用呢?看来只有等下月初一的涨潮之夜才能揭晓答案。

第二日岳南枫将昨晚的发现告诉众人,众人便决定再多留一月。好在张老伯极其好客,在村里特意找了座院子供大伙居住。但刘虎等一干船员却归心似箭,不愿久留。皇甫少瑜忙递上一张面值一千两的银票,笼络道:“我们来一次东无极岛不容易,各位大哥多担待些。此次出海路途艰险,我们无以为谢,这点小意思请笑纳。回到中原后在下还有重酬。”

看在银子的面上,刘虎他们才答应留下。何况来时的大船已毁,岛民的渔船又无法长距离航海。刘虎说道:“好吧,看在皇甫公子的面上我们再多留一月。趁这段日子我和弟兄们去山中多砍些粗壮的大树重新造一艘大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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