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有些心事重重的唐玄便入青蒿园,经一里左右山中甬道,从前山假飞来峰直下,穿东坡亭,绕洗药池,转过抱朴子纪念馆,很快他便推门进了唐有德那管理处的办公室。
这个办公室也是唐有德吃住起居的地方,是他的家。可谓忠诚日月可表,一心扑在奉献唐门的事业上,也难怪唐天道曾对其心动过。
唐玄坐在椅子上,捏着唐有德递过来的盖着鲜红印章的一张纸,不由得念出了声:“罗夫山派出所:兹证明唐苦,身份证号空白,为我罗夫山旅游发展有限公司一员。该员工户籍住址为:广东省博罗县罗夫山668号,请协助*****件事宜。”
鲜红的大印章:罗夫山旅游发展有限公司。
唐玄反复看了半晌,咂摸着这玩意儿就相当于古代的官凭路引,他笑着抖了抖手上的那张纸道:“德叔,我现在叫唐玄。不过,你还可以叫我苦师兄,嘿嘿。”
唐有德愣了一下,马上道:“那我改一下。”于是他刷刷点点重新写了份证明,然后直接起身拉着唐玄笑着道:“苦师兄,还有些手续得办,不过没关系,就是走一个程序。派出所管户籍的老刘我很熟,平时没少聊你的事,他还是你的粉丝呢。”
唐玄跟着德叔上了他那辆总经理专车:捷达王。平生第一次坐车的唐玄终于发现自己是“晕车”的,而晕车的感觉是特别难受的。
而接下来的是更难受的时间,唐玄见证了又一个武侠梦的受害者-派出所老刘。
天南海北,地老天荒,最后摆出掌门威严的唐玄,好不容易才拒绝了老刘要跟传说中的人物吃一顿饭的请求,他拿到了人生第一个身份证,虽然是临时的。
正式身份证需要一个月左右才能做好,下发。兴奋的老刘当场拍胸脯砰砰响,保证了“下来第一时间给掌门送过去!”
他俨然把自己当成了唐门中的一员。
派出所的老刘今日如在梦中,他竟然见到了传说中的唐门中人,还是活着的掌门,还那么年轻:自古英雄出少年啊!虽然头发白了,好像人也有些糊涂,竟然不知道自己的年龄。。。但那也是传说中的人物,是他老刘做梦才能见到的武林豪侠。
唐有德的人品,老刘信得过,而唐玄的出身来历也绝无问题,罗夫后山呆了一辈子了,再知根知底不过了,更何况他老刘,当年也有一个武侠梦。唐门啊,唐门,知道意味着什么?
胡思乱想半天,神秘?毒?纵横武林?呸,老刘啐了口唾沫,挠了挠发丝稀疏的头顶,迷糊了一下,好像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总之就是够劲!
回到罗夫山,拜别唐有德,唐玄回到后山,愣愣的望着那张属于他的身份证,脑子里回想起一个以前他没接触过的词:黑户。
原来黑户这么可怕啊。半晌回神的唐玄神意动间,左手中指上的前白土指环碰触到了这张轻薄的卡片。卡片蓦然消失,然后静静躺在三玄指环的空间内。空间太小,放这小东西倒是安全方便,唐玄如是想。
票订好了,唐玄又拿起桌上一张银行卡,德叔说里面有10万,桌面上还有一些零散的现金,有100的,有50的,也有10块,5块的,这些都是德叔给他准备的。
虽然唐玄可以随手将那些后山无用的几十万现金随手丢给德叔,但此时拿着银行卡的唐玄,内心还是有些难受,曾经整个罗夫前山是他们这一脉的经济命脉。
今日周五,好像还是个什么非法定的节日,但看看罗夫前山游人寥落的情景,德叔鬓边本该乌黑的白丝,就知道,唐有德开朗笑容背后有多少无奈。
前山如今已经请不起再多的工人了,很多事情都要德叔亲自打理,要不是老神仙种花道人陌离,不知道怎么就拿回来一个迄今没有人敢跳出来质疑的:“罗夫山永久使用权”回来,恐怕这山早就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没了。
要强而固执的唐天道可以将儿子侄子的“接济”丢进茅坑,但这罗夫是唐门先辈千年来的心血,祖训不可违,希望不可没,山在,山门在,唐门就在。
可是如今,别说接济后山了,前山自己生存恐怕也成了个难题,旅游形势一片大衰,当然这也怪不得唐有德,总不能关起门来种菜吧。熬过一天也算是对老掌门天老大唐天道尽孝,对天老二苦师兄唐苦,呃,苦师兄唐玄尽忠了。唐玄这名字硬是要的,唐有德如是想。
与兴奋过度的老刘,为苦师兄唐玄出山殚精竭虑的唐有德一样,思绪纷乱的唐玄也失眠了。
有生以来第一次失眠了。
“晕车”
“身份证”
“银行卡,密码”
“失眠。”
。。。。。。
唐玄不由自语道:“有多少新词我不懂,而人生要有多少个第一次啊”!他对自己人生中第一次出山产生了犹豫,对外面的世界产生了轻微的抵触,也是第一次对自己人生究竟该怎么走,有了“深刻”的思考-深到稀里糊涂,琢磨的一塌糊涂。
但有些感慨和觉悟毕竟不是光靠空想而得来的。
理不清头绪的唐玄,头脑越来越清醒,但思绪更加杂乱无章。于是他信步登上真飞来峰,坐到了会仙亭内的石椅上:一碗百草酿,一杯苦山茶,静静的喝着,静静的望着逐渐黑暗起来的四周,还有茅屋那逐渐明亮起来的孤灯,内心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渐渐他的心宁静下来了:随心随性,顺其自然不是说说而已。
自小生活在深山的他,很容易对现有的环境产生依赖感和满足感,对于新鲜复杂的东西,又有一种他自己也说不明白的畏惧感和排斥感。
“谨守本心,自然而然。”
不断念着这个八个字,任时间流逝。
天变了,轰隆巨响的雷鸣打断了唐玄的思绪,让他不由得抬头望向天空。
星辰稀疏,无云,但这雷和电却彷佛灭世一样,接踵而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密集并加剧着。
唐玄皱了皱眉,看不懂老天究竟想表达什么,他心里有些不安。而老桃树枝干与叶子纹丝不动,不知道是被这狂雷急电吓蒙了还是最近“太累”睡着了。
渐渐,风大了,这和熟悉的山风不一样,清冷异常,彷佛可以吹熄灵魂一样的冷风似乎是从天上来的?
雷无形,但有声,雷声越来越接近飞来峰顶的会仙亭,震得唐玄浑身微微颤抖着;电有形而无声,从数百米长,弯弯曲曲,也逐渐拉长到会仙亭,连天接地一般。
此时唐玄反而平静了下来,右手掌渐渐伸向二玄的剑柄。
雷竞电,电逐风,折腾了老半天,但秋毫无犯,对触摸过的事物没有任何损伤。
就连被闪电劈中的老桃树,连树皮都安然无恙,也不知道是电无能还是皮太厚。
唐玄并没放心缩手,反而微缩的目光继续凝注天空:一个越来越大的雷电之旋越来越低,伴随着长风的呜咽声。带给他沉重的压迫感,彷佛天威临身。
就在这是,一个东西从雷电之旋中心飞出,从天而降,从无到有,从小到大,以比电还快的速度,扑通一声,掉在清溪里!
在来不及反应,正在发呆的唐玄面前,激起漫天的水花。
水花未散,雷,电,风皆消失不见。
唐玄狐疑的松开剑柄,不由摸了摸脑袋:“啥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