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饮宴好不热闹,自戌时一直喝到未时。这时如果再动身上路已有些晚了,而且吕布和吕罡已有了八分醉意,肯定走不了了,便决定明日再走。
结果几人休息了一个多时辰晚上又接着大喝一场,直到深夜方才尽兴。
而慕容冲杀了何子荣之后心里却十分纠结,他已分不清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对是错。只是一直都在安慰自己只要能报父母仇,那不管做什么都是值得的。别的他根本不去多想,也不敢多想。
可是,自己为报父仇杀了何子荣,而何子荣也有父母妻儿,他们也一定会像自己丧父时一样痛苦!那他们又能去找谁报仇呢?每每想到这,内心便极为恐惧,只有强行打断思绪去想些别的。
比如崔明珠,如果不是机缘巧合之下遇见腾虎之事,说不定现在早已和明珠成了亲,甚至或许已生下了儿子。
想起明珠不由得又联想起婉玉郡主,她对自己可真的不错,过些时日得去瞧瞧她!
如此几个夜晚都是在如此思绪纷乱之中睡去,还总是做恶梦。而且慕容冲自己也有些发觉,他慢慢的变得越来越喜欢在黑暗中活动;喜欢那种在黑暗中注视着别人的一举一动,而别人却对他一无所知的那种感觉。
他开始白天在客栈中休息,然后去一些酒楼等江湖人物较多的地方,或者是像刘乘风一样宴请客人的武林人物府上,以便探听江湖中的消息。
当然很快就听到了何子荣命丧寒冰神掌之事,而且在一天之内便听到四种不同的说法。本来以他的计划,这一次死的是江湖中大门派的首领,必然会引起极大的轰动,可以加快中原武林讨伐明教的进程。谁知道何子荣一死之后,武林中人都有些害怕,都不敢出头,生怕惹祸上身。甚至听说连灵度大师余万山这种武林中的领袖人物都不敢再抛头露面,无人主持大局,声势反而较之前弱了不少!
这结果大出慕容冲意料之外,他有些气馁,也有些迷茫,一时拿不定主意下一步该怎么办。继续杀人?可能会让武林中更加恐慌,更加没有人愿意出头;而如果就此罢手,那之前所有的心血便都白费了,还白白的杀了这么多人。虽然他们也算是罪有应得···
而江湖中都开始传闻余万山已经被寒冰神掌吓破了胆,余万山确实有些担心。他也已得知何子荣死讯,震惊之余也有些伤心,还有些许恐惧。
何子荣与他交情极深,他也将何子荣当作以后称雄武林的一大得力助手。余万山几名师弟武功虽然都不错,但都难以出面为他呐喊造势。那岂不是有老王卖瓜之嫌?而若是何子荣一个外人为自己说话却是方便的多。而且也更有说服力一些!一些自己不方便说出来的话,何子荣也会极力出头。
本来打算若是能当上武林盟主,以后便让他做青城派掌门。岂知这一番计较还没开始,何子荣便即丧命。
余万山自附论武功何子荣绝不是自己的对手,但也绝不是庸手。而他死时是前胸中掌,那便绝不是偷袭,而是正面交锋中以一双肉掌取了何子荣性命。武功当真非同小可,只怕自己也不是对手。不过七名青城弟子中有四人是后背中掌,应该是被偷袭而死。这说明敌人肯定是没有把握胜过何子荣和七名弟子组成的剑阵,所以先下手偷袭。这样看来武功也不会高到难以企及的地步,粗略推算一下自己和蓝沧子二人联手便能稳操胜券。想到这稍微放心了些。
不过真正的麻烦事是何子荣死了之后,没有一个有说服力的人能再为自己造势!如果自己出山出了大力讨伐明教,别的人却当上了武林盟主,那岂不是一场辛苦都为别人做了嫁衣?这万万不行!但是如果主动出面以领袖身份号召大家,岂不是显得脸皮忒也厚了点吗?
思考良久便决定不动声色,最好的局面是有人来请自己出山,那便顺理成章的以盟主身份号令江湖,然后率众踏平朝天宫。最好让别的门派多出些力,自己多保存些实力,以后便没有人再能和自己抗衡。
而若是一直都没有人来请自己,或是推举了别的人做盟主,那便索性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实在不行就推说自己乃是世外清修之人,不便抛头露面!
不过好像真没有什么人推举他。
绝大多数人都希望灵度大师出来主持大局。而灵度大师却极为看重名节,不想让人认为他是趁乱当上这个武林盟主。而且总是觉得他一个少林寺出家的和尚又怎能去做这个什么盟主?想想都觉得脸红。
所以江湖中几次让他出任,他总是说虽然为了万千武林同道便是下十八层地狱也在所不惜,却绝不能当这个武林盟主!以后找到合适的人选再说。
而元虚道长比灵度大师小了十几岁,他一向不善言辞,又秉承道家清静无为的道义,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却怎么看也不像是个领袖群雄的武林盟主。
而其余的如张泉吕布等人虽然都是武林中的杰出人物,也有统帅之才,但却总是觉得缺了点什么。
一时间并没有合适的人选,江湖中人也都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慕容冲也有些茫然,为了推动中原武林对抗明教,他可谓是费尽心机,还做了不少违心的事。只是每一次处心积虑做出的事,到头来却总是事与愿违。他也没有什么主意,也没有下一步的计划,只得四处游荡。
这一日下午在客栈中休息,内心却十分空虚,总是感觉好像十分渴望什么东西,却偏偏说不出来想要什么!以他的武功定力,居然坐卧不安。一番胡思乱想之后,突然想到婉玉郡主,登时心中一股暖意涌上心头。反正闲来无事,便决定去金陵王府中看看郡主。以自己这一身武功应该不会被人发现。或许也可以不见她,只在暗中瞧瞧她也是好的!
有了这个念头之后,慕容冲立刻动身上路。他已习惯了夜行赶路,也并不觉得疲累。一路上心情还有些激动。想到郡主还有些心中发热的感觉。连他自己都有些疑惑自己是真的喜欢上了郡主,还是把她当作了崔明珠的影子?
而在客栈酒楼之中,江湖中人仍是在谈论寒冰神掌杀人之事。此时已传的更加离奇,什么寒冰使又在哪杀的谁谁谁等等。
只是这些人却不知道,他们口中的‘寒冰使’就坐在他们邻桌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瞧着他们。
而这位‘寒冰使’心中却极为疲累,做了这么多有违良心的事,却落得这个结果!他现在已经不想再管这件事,甚至连听都不想听到,连想都不愿意再想一下。恍忽觉得好像这些事并不是自己所为,而是好像是在小说戏文里看到的一样,并不真实。
多么希望自己从来没有做过这些事!
如此走了几天便到了金陵。慕容冲并没有直接到照王府看郡主,而是先到了秦淮河边。
秦淮河夜景乃是中华一绝,游人熙熙攘攘,络绎不绝。亮着灯火的船上都是在唱曲待客的风尘女子。
慕容冲前年的时候还来过一次,记得当时明珠还逗他‘冲哥,一会给你找个小姐姐唱曲解闷吧?’而他自己笑言‘唱曲的话,一个就够了,要是过夜的话,哥哥得找三个···’明珠轻轻的打了一下他胸口嗔道‘哼,还三个,累死你个混蛋!’
不知不觉手已然摸到了当时崔明珠打的地方,又想起父母当时看着自己的笑意,以及喝止明珠别胡闹的崔管家···
如今却是物是人非,最亲近的人也都离自己而去,却不知道何时才能和他们团聚。再过个几十年下了阴曹地府之后,父母和明珠还能不能认出来自己呢?父母自不必说,明珠会不会已经在地下嫁为人妇了呢?嗯,不会的,没有崔管家逼着,她一定会等我!
他就这样坐在河边看着往来的人群船只,默默的发呆。可能是太过于孤独的原因,就算只是在这坐着看看这熙熙攘攘的热闹景象,他居然也觉得十分满足。
直坐了大半个时辰,仍是舍不得离开。
这时却感觉有人向自己这边走了过来,听起来脚步沉稳,必定是江湖中人。慕容冲此刻的武功已极为高明,周围的一举一动当然瞒不过他的耳目。只是他并不回头,也懒得理会,还是呆呆的坐着不动。
果然一人走了过来,在离他一丈之外的地方停住也坐了下来。这人叹了口气便开始喝酒。
慕容冲不知道他是无意中走到这,还是故意走到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好借机搭话。不过实在是没有心情去搭理任何人,所以他仍是一动不动,甚至瞧都没有瞧这人一眼。
来的人也不作声,只是自顾自的喝酒。
如此沉默了好一会,那人开始招呼他‘这位仁兄,若不嫌弃,过来共饮如何?’
慕容冲这才转过头看了看他,只见这人约莫二十八九岁年纪,面目俊朗,只是眉宇间带着些许忧郁,却并不认识。他有些诧异明明这个人看着比自己要大好几岁,却叫自己仁兄,但随即醒悟自己这次易容之后看起来像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汉子,这人看不出来而已。
慕容冲点了点头‘那如此叨扰了,在下求之不得。’他尽量压低声音,装作一个中年汉子,然后走到那人身边席地而坐。
来人除了美酒之外,还携了点小菜,颇为精致。小心的用余光看了一眼他倒酒之时并没有做什么手脚,而且觉得此人与自己素未谋面,应该不会加害。
想到这心中一宽,接过酒杯一口喝干,称赞了一声‘好酒!’
那人一抱拳道‘在下薛洋,敢问兄台高姓大名?’
慕容冲道‘在下李文松,贤弟不必客气。’不过这句话说的却十分别扭。
‘刚才我听得李兄呼吸匀净,想必武功惊人!’
慕容冲心中一惊,他不想显露武功,却想不到薛洋如此心细,竟然留意到了这一点。便接口道‘马马虎虎,贤弟哪里人氏?’
薛洋叹了口气,却没有回答,摇了摇头,又端起酒杯‘李兄,喝酒,请。’慕容冲见他不说便也不再问。
当然他也根本没有兴趣知道。
薛洋却问道‘李兄是本地人吗?’慕容冲也摇了摇头。
然后二人不再说话,只是相对饮酒,好像各怀心事。
如此过了小半个时辰,薛洋起身道‘今日多谢李兄作陪,小弟告辞了。’
慕容冲也站起身来‘今日多承贤弟美酒款待,它日若是有缘再见,愚兄也想请贤弟喝一杯。’
‘好,好,一言为定!’说罢薛洋便转身离开。走出了四五丈之后又转过头看着慕容冲,好像有话想说,却只是向慕容冲微笑示意便即转身离开。
薛洋走了之后,慕容冲又独自坐了许久。有心想去看看郡主,但不知为何一想到要去和郡主相见便有些紧张。他自己也说不清这种感觉,难道爱上了郡主?这不可能!而且就算是郡主真的爱慕自己,二人身份地位太过悬殊,也绝无可能厮守一生。不过倒是真的很喜欢郡主陪在自己身边的那种感觉。也时常会想起她,甚至有时候会先想起她才会想到明珠···
犹豫了好一会,仍是拿不定主意,便找了个客栈住了下来。
第二天他便在金陵城里漫无目的的闲逛。金陵可是天子脚下,远非扬州桐乡等地可比。他一整天都在四处乱走,不然只要一静下来便会心烦意乱。脑子里全都是婉玉郡主的影子,挥之不去。而且居然有些心慌的感觉。
挨到晚上,他还是不敢去见郡主,更不敢自己一个人呆着,便又到了昨天那个地方坐着。
在这坐着便能居高临下的看见秦淮河全貌,而他所看的人却无论如何也看不到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渐渐喜欢甚至迷恋上了这种感觉。
接着又回想起一年前那种宾客盈门,意气风发的时候,每天身边都如众星捧月一般的辉煌。谁知世事无常,仅仅一年时间,便变成了如今这副光景。
这一年以来,好像比之前十九年加起来都要漫长;又好像只有一天那么短。不知道去年在家里追随自己的那些人,现在又在什么人的府上吹捧谁了。说不定连说的话都是一样的。楚越华不知道怎么样了?以前并没有觉得和他关系有多么要好,不过这半年来却经常想起自己‘疯癫’落魄的时候楚越华对自己的关心,那种诚挚的眼神。嗯,过些日得去瞧瞧他。
如此胡思乱想了一会,背后脚步声响起。慕容冲轻声道‘你来了!’
‘你在等我?’‘不然我何必买这么多酒。’
薛洋会心一笑,坐到了他旁边。二人仍是默默的喝酒。
慕容冲首先开口问道‘贤弟也是为情所困吗?’
薛洋看着他,苦笑着摇了摇头‘小弟之事,不提也罢。李兄为情所困?’
慕容冲觉得自己这话也不能算是不对,便装作长叹口气。而薛洋见他不说话却以为他是不愿向外人提及便说道‘一切随缘就好,况且以李兄这等英雄人物又何愁无名门淑女相配!’
二人今天话说的开始多了些,却也只是一些闲谈,甚至不知道是真是假。
酒尚未喝尽,薛洋便起身道‘李兄,小弟该告辞了。’
慕容冲也起身道‘好,贤弟路上小心。’突然想起薛洋昨天也是这个时候离去,而且走的也有些匆忙。好像是有人要他回去复命之类的。
而薛洋走了十几步又是停住,转身好似有话要说,却欲言又止的说了一句‘李兄保重。’慕容冲点了点头,目送他离去。
又闲逛了一天,慕容冲终于下定决心,晚上到王府中看看郡主。也不和她见面,只看看她就离开。这种感觉就好像是将要见到一个多年不见的老朋友,有些激动。一整天他都是坐立不安。
好容易到了酉时,天色有些黑了,慕容冲才换了夜行的衣衫到了王府之外。围墙足有两丈多高,当然以他的武功这根本算不得一回事。纵身上了墙头之后,仔细查看了一会,王府守卫森严,不时有守卫巡逻经过。虽然这些守卫武功都不怎么样,慕容冲仍是不想惹上麻烦,便趁守卫巡逻间隙穿过。连伏在暗中的守卫,慕容冲也都能察觉避了过去。
王府极为广阔,慕容冲转了一会之后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他自己差点笑出声来。
他这几天浑浑噩噩居然忘了一件事,自己连郡主闺房在哪都不知道!这喏大一个王府又到哪里去找?不禁摇了摇头暗骂自己糊涂。
当下便一人在王府之中小心穿行,心想纵然找不到郡主闺房,那在这些她每日经过的地方也总能留下些她的气息。当下深吸了一口气,仿佛空气中真的有郡主身上那淡淡的清香。
又随意找了一会,料想难以看到郡主,便到了一处花园。王府之中不乏各种奇花异草珍禽异兽。慕容冲家虽然也是建筑精美,但又怎能与王府相提并论!他看到如此景致,便隐蔽在一个角落里的小凉亭之中,想来黑夜之中不会有人发现,便坐下来静静的欣赏花鸟鱼虫。
这时却听见一阵脚步声,不过脚步虚浮,应该是两个不会武功的人。慕容冲并未放在心上,而脚步声却越来越近,他有些诧异,难不成真的有人发现了自己?
正在这时,一个声音道‘珠儿,你先回去吧,我自己呆一会。’慕容冲心头剧震,这正是婉玉郡主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