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冲最近一直在济南附近。前几日无意中得知秋云海前来,便一直在左近徘徊。他自己也说不清自己想做些什么。内心深处好像有一个声音告诉自己,如果用找机会寒冰神掌杀了秋云海一个弟子,秋云海势必不能干休。以秋云海的身份地位,说不定能说服少林武当几个大门派一同去找明教算账,这样一来便有望能报仇了!
只是每一次心底刚一触及这个念头,他都是心中发颤,不敢再往下想。但他却还是一直迷迷糊糊的暗中跟着秋云海。他现在内功轻功都极为高明,闹市中又是人多嘈杂,秋云海一直都没留意到他。
慕容冲心中极为混乱,有时也咬牙想到正所谓无毒不丈夫,只要能报父母之仇,自己什么都愿意去做。不过到了关键时刻却下不了决心,不禁暗骂自己无用。一时又想到秋云海武功极高,万一被他发现,自己现在并没有必胜的把握。上次一时大意差点丢了性命,现在想想还心有余悸,绝不能再次冒险。
而且若说是让自己无端去杀害一个名门正派的弟子,却无论如何下不了手!
正犹豫间,却见到了日间所发生的一幕。他初时也不知道大岛佐藤几人是倭寇,还有些好笑居然有人敢去打秋云海··又觉得佐藤几人形迹可疑,便又一路跟踪他们。
待得知道他们是倭寇,而刘辛元又称呼秋云海为师伯,不禁心中大喜。这一次堂堂崆峒派弟子居然去做倭寇,那自己要是杀了他也算是天经地义了!
而刘辛元却一直在责怪自己怎地一时大意之下,竟然说出了自己是崆峒派出身之事,心中极为惶恐。便打算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也尽快脱离这些倭寇。
酒至半酣之时,刘辛元出去如厕。佐藤见他起身,便也起来和他同去。他两人出去之后又陆陆续续有几个人离席。
刘辛元走的最远,佐藤离他约有两丈左右,其余倭寇离的远一些,差不多有四五丈。
这时刘辛元已经方便完,转过身来,正对着佐藤几人,正准备回营。
就在这时,他背后突然多了一个人。佐藤以为自己是喝多了酒,眼睛花了。不过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这人以极快的速度一掌拍在刘辛元背后,旋即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有两个人眼睛眨了一下,甚至连这个过程都没看见。看见的几个人也都觉得是眼花出现了错觉。待佐藤回过神来,发现刘辛元已趴在地上停止了呼吸。这才明白刚才看到的一幕竟是真的!他大叫一声,慌手忙脚的往营地跑去。
正在喝酒的倭寇中不少人已听到了他这一声惨叫,这些人每日都活在生死边缘,反应极快,立刻拿了兵器跑了出来。
大岛看见佐藤浑身颤抖,牙齿咯咯作响,忙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佐藤颤抖着说道亲眼目睹了一个鬼魂夺了刘辛元之命而去。而余下几个倭寇距离较远,这一过程又极为短暂,加上天色黑暗,所以都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只隐约看见有一个鬼影一闪而过。
大岛根本不信,刚开始他以为肯定是佐藤和刘辛元又起了争执,佐藤暗中使诡计杀了刘辛元。不过待看见刘辛元趴在地上,背后衣衫破碎,后背上有一个奇怪的淡蓝色掌印,着手处肋骨尽断。佐藤就算是想杀刘辛元也绝不可能是用这种方式!这才知道佐藤说的是真的。
大岛一向不相信鬼神之说,不过这时也十分害怕,心想哪有人能会这样的武功,肯定是地狱中的恶鬼!他立刻将刘辛元尸身翻过,告诉众人刘辛元刚才饮酒过度暴毙身亡。然后立刻拉着佐藤准备连夜收拾东西乘船逃走。大部分倭寇现在还不知道刚才发生的事。
慕容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了刘辛元,他心下也慌乱不已,不敢稍做停留,一口气不停奔行至自己隐身的庙中。
过了好久他心跳仍未平复,他心中烦恶,趴在外面呕吐了一会。直吐了好一阵,胃中苦水呕尽,仍觉得心头压抑。他已无丝毫胃口,甚至连一口水都喝不下去。直接走到他这几日打坐的蒲团之上,依靠佛像而坐。
慕容冲虽然一直在劝自己,这个人身为名门正派弟子却去相助倭寇抢掠自己同胞,真的是死有余辜!自己杀了他是天经地义的事。
但是心底一直有另一个声音在问自己:你真的是为了为民除害才杀的他?还是一直打算杀他才故意找的借口?如果你今天杀他主要的原因是他身为一个汉人却加入倭寇胡作非为,那和他在一起的分明有几百个罪大恶极的真正的倭寇,你为什么不去杀了他们?
想到这不敢再往下想,使劲的摇了摇头。
过了一会又突然想起来,万一倭寇将刘辛元尸体掩埋起来怎么办?就算不掩埋,那么偏僻的地方,别人也不太可能发现!而且也不一定知道他是崆峒派弟子,那自己这一番作为岂不是白费了?
他虽然心中烦乱已极,却仍是原路返回。他到时倭寇已准备撤离,刘辛元的尸体被用布袋装好停放在一旁。大岛本拟将刘辛元尸体掩埋,但刘辛元背后那一个淡蓝色掌印实在是太过诡异,因此决定将尸体带着,看能否有人认出这是什么武功。
倭寇只顾着收拾东西,尸体停在一旁无人照看。慕容冲神不知鬼不觉的拉起尸体,又消失在夜幕之中。等到大岛发现刚才还停放在一旁的尸体消失,更是骇异,明明没看见有一个人出入,怎么尸体会不翼而飞?只怕是见了鬼了!
慕容冲一路上挟着刘辛元的尸体,却好像有些不敢相信现在发生的事。刚才还活生生的一个人现在已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而且是丧生在自己手下!那感觉就好像只是做了一个梦,并不真实!
而且老感觉刘辛元的尸体总是开口询问自己为何要杀了他,他越想越害怕,趁着夜幕将尸体放在一个大路之旁,立刻离开。他一时间也想不出如何才能让人知道这尸体是崆峒派的,不过心中实在烦乱,不敢多呆。
他一夜都心跳不止,丑时末才迷迷糊糊的睡了,却在梦中见到刘辛元的尸体坐了起来,眼睁睁的瞧着自己。他大叫一声,从梦中惊醒,冷汗直流。
第二天一早,就有乡民见到刘辛元的尸体。报了官府之后,仵作验尸发现是被人以掌力震断肋骨伤及内脏而死。仵作一辈子从没见过这种伤痕,上报给康阳。
康阳也从没听说过这种怪事,但他知道武林中身怀绝技之人甚多,不敢怠慢,请来秋云海一起去看看。
秋云海自是一眼就看出这是寒冰神掌。便对康阳说道‘这是武林中的恩怨仇杀,你们官府不必理会!’
秋云海现在已不认识刘辛元,他手下一个弟子却和刘辛元相熟。仔细看了一会,发现是刘辛元之后,低声告诉秋云海‘师父,这个人是咱们门下。’秋云海心中一惊,道‘不要声张,回去再说。’
官府便以无人认领尸体论处。
回去之后秋云海立刻问道‘静远,你说他是我们门下弟子,怎么为师毫无印象。’
静远说道‘师父,您老人家可能没有印象了。这人名叫刘辛元,是三师叔的弟子,他年纪比弟子大一些,以前跟师叔学艺之时与弟子有些交情。他五年前自己下山,这些年面貌也有些不同了,您瞧不出来也正常。’
秋云海隐约想起几年前定坤和他闲谈时说起,一名弟子不辞而别,只留下了一封信。当时并未在意,不想今日死在这里。当下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已不是我崆峒派的人,那此事便与我们毫无关系。你们二人也不要向别人提起此事,以免多生事端!’
秋云海一向自负的很,自以为除了师父几人之外,当世再也没人能胜过自己。不过上次与天禽先生一战却极大的打击了他的信心。他现在处事已变得有些谨小慎微,生怕明教再有高手在侧,还是不要轻易招惹为好!反正刘辛元早已不是本门之人,那这件事便与自己无关。
康阳当然更不想多惹麻烦,不再追究,见无人认领很快便将尸体火化掩埋。只那几个乡民谈论了几天,在江湖上竟未掀起丝毫波澜,好像这件事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慕容冲看的目瞪口呆,他万万料想不到这么一桩人命案居然如此便草草收场。更想不到秋云海居然这样处理此事。
本来以他的打算,这件事一定又极为轰动,而秋云海也一定怒不可遏,说不定广邀江湖豪客声讨明教。却没想到好不容易说服自己做了这件事,竟未掀起半点波澜。一时间说不出是失望,还是悲哀。
秋云海第二天便辞别康阳回崆峒去了,慕容冲失望之极。好比一个快要饿死之人,鼓足勇气说服自己偷了一个富人的钱袋,好不容易到手之后却发现里面连一文钱都没有···不由得又有些后悔杀了刘辛元。
济南当地最有名望的武林人物便属刘乘风了。他本人是少林派俗家弟子,和现在少林派几位大师当年一同学艺,交情不俗。他夫人家是山东有名的望族,二儿子也曾拜在武当派神远道长门下。刘乘风本人又是生性豪爽,仗义疏财,所以在江湖上名声极好。
恰好这几天二儿子刘纵娶妻,贺客不绝。既有官府之人,也有武林豪客,热闹非凡。
慕容冲想到自己已经‘死’了快一年,又精心易容过,应该没有人会认得自己,便也前往刘府拜会,以看看武林中现在会说些什么话题。
进了刘府,也没有人问他是谁之类的,他说了几句‘恭喜,恭喜’递上贺礼,便也被迎进大厅。
这时宾客盈门,他不由得有些感慨,去年的时候自己家也是这么样一副场景,岂知不到一年的时间,物是人非。当初那些所谓的朋友,已没有人再认识自己,甚至连提都不会再提一句!想到这,无奈的摇了摇头。
与他同桌的几人也都是素不相识,他本来想看看会不会有人说起刘辛元之事,不过听了一会,却没有一个人提起。后来又有不少人说起之前天禽先生现身洛阳,以绝世武功镇住崆峒派之事。一提起天禽先生,大家都来了兴致,开始不住口的称赞。
慕容冲今天才知天禽先生收上官云松为徒之事,一听到云松的名字,不禁又想起云梦,季云,崔明珠··这近一年的时间,他觉得自己好像都已不知道自己是谁。仿佛当初那个英俊潇洒的轻狂少年,已变得十分陌生,已然和自己毫无关系!又好像那是自己上辈子所做的事,已变得遥不可及!陡然间想起这些,一时间呆呆的出了神。
直想了好一会才慢慢回过神来,长叹了口气,又想起自己现在做的都是见不得人之事。而且更奇怪的是自己这一年独居下来,好像已经习惯甚至是迷恋上了这种生活。不过干什么都是把自己完全隐藏起来,避开别人耳目。
就好像现在这样,没有一个人知道自己是谁。自己可以躲在暗处瞧着别人的一举一动,而别人却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存在!想到这心中居然有些得意。
正在这时一眼瞥见一个黑衣少年,满脸怒色,气冲冲的过来。慕容冲十分奇怪,来参加婚礼的人一般都是满脸笑容的啊,这少年怎地如此奇怪。
刘纵正在和宾客敬酒,一眼看见他,脸色一沉,快步向他走来,说道‘你怎么来了?’
这少年大声说道‘刘纵,你做的好事!’
刘纵拉住他说‘金星,今天不要胡闹,随我出来说。’
金星手猛地一甩,怒道‘我偏要在这说!刘纵,王八蛋,你忘恩负义,始乱终弃,你他妈对得起我姐吗?’
这时刘乘风,刘镇闻讯也都赶了过来。金星不依不饶仍在大骂。来的宾客中有的有些愕然,有些却好像知道此事。
刘纵却好像有些心虚,一急之下使出擒拿手法想控制住金星。金星一见他动武更是大怒,也立刻还手。他武功不及刘纵,只是一来刘纵有些心虚不想和金星动手;二来也是怕打坏了东西,有所顾忌,不敢使出全力。于是二人就纠缠在一起,乒乒乓乓的也打坏了不少东西。有人在旁劝解也毫无用处。
这时刘乘风和刘镇赶到,刘乘风喝道‘住手,不得胡闹!’金星仍是不肯住手,刘乘风见状上前几招便制服了金星。金星显然不服,但却好像有些惧怕刘乘风,不敢再骂,只是怒视刘纵。
刘乘风转过身说道‘大家莫慌,一点小误会。’又吩咐佣人重新换过桌椅碗筷等等。让刘镇将金星带了出去之后,又给大家敬酒压惊。
****走后,便有人问道这个金星是谁,为什么在这大喜的日子前来捣乱。
慕容冲邻桌一人便说道‘这个少年名叫金星,是刘纵的结拜兄弟。二人本来情同手足,听说这两年刘纵喜欢金星的姐姐,本来他姐姐不答应,金星极力撮合,后来二人就在一起了。但不知道什么原因又分开了,金星的姐姐甚至要自寻短见,他自然十分恼怒了。你想今日刘纵另娶她人,金星焉有不闹之理?’
慕容冲听了对此事已有些好奇,当下停杯不饮。刘镇已将金星带到厢房,怕他闹将下去再误了吉时拜堂,便亲自在那看着他。慕容冲也暗中留意了下来。
待得酒席结束,大部分宾客散去,刘镇便送金星离开。金星不敢太过放肆,也不说话。但又气愤不过,一路上刘镇和他说话,他也不搭理。将他送到客店之后又看了一会,觉得不会再有什么事方才离开。
慕容冲一直跟着他二人到了客店,反正他也是无所事事,便也找了个房间住了下来。
他一直在等机会看能否和金星说上话。
古时的大客店一般都是连客房和酒店一起经营,傍晚时分慕容冲便找了个角落里的小桌子坐了下来。然后叫了几个小菜,一壶酒,慢慢的等金星下来。
直过了大半个时辰,金星方才从客房里出来。此时正是晚饭时间,客人较多,只慕容冲这一桌还有座位。金星径直走了过来道‘兄台,可否拼个桌子?’
慕容冲这一会正在盘算着如果他下来怎么和他才能搭上话呢,见他主动过来自是求之不得。当下心中暗喜,面上却是不动声色道‘请。’
‘多谢兄台!’‘不客气。’
金星正待再叫些酒菜,慕容冲却道‘有道是相请不如偶遇,既是有缘,咱二人共饮便了!’
金星一抱拳道‘那如此叨扰了。’二人便喝了起来。
金星喝了两杯,便不住叹气。慕容冲终于找到机会,趁机问道‘兄弟何故唉声叹气?’
金星摇了摇头‘此乃小弟家事,不敢烦兄台之心。’
慕容冲道‘不打紧,兄弟不妨说来听听看在下能否尽些绵薄之力。纵然无力相助,你找个人说说,说不定心情也会好些。’
金星点了点头,压低了声音向慕容冲娓娓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