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时包括吕七先生在内百余人都惊呼‘天禽先生!’
这个名字本身就带有一种魔力,在世人的传说中简直就像是上古的洪荒巨兽,山魈鬼怪一样可怕。他的事迹越传越离谱,以至于荒诞陆离。但又谁都说不清他究竟做过什么事。
因为他一向做事从不留名,也不留活口。但越是这样,大家反倒传说的越离谱。
天禽先生看了震元子一眼道‘原来是你!’
震元子也没有站起身,轻轻叹了口气道‘不错,我早该想到是你。我也是老糊涂了,一时间居然未留意到天下间除了你之外,再也没一人能使出这等武功了!’
天禽先生道‘不错,六个败类都是我杀的,你要怎样?’
刚才还说要誓死捍卫崆峒的秋云海此刻却连一句硬话都不敢说了。他本来也是一派宗师,绝不是那种能被别人的名字就吓到的人。只是看连师父好像都对此人有些畏惧,一时间不知该怎么收场。
定乾道‘前辈···’刚说了两个字,天禽先生身形一晃,左手直取他眼睛。
他距离天禽先生尚有一丈之遥,岂知天禽先生一晃之间便到了他面前。他大惊失色,急忙双手去格天禽先生左手,同时后退两步。众人刚才见过他的轻功,都对他佩服不已。不过现在看了天禽先生的身法,才觉得他刚才简直就像是鸭子走路一样笨拙。
定乾这一格一避,当真出手不凡。不过天禽先生仍是欺到他身旁,右手一带便拔出了他腰间长剑。天禽先生并不是要取他性命,刚才动作故意慢了一些。否则这一招偷袭定乾绝对避不过。天禽先生算准了定乾退路,逼得他已退无可退时再以内力带出了他腰间长剑。
这一招有如雷轰电闪,定乾面如死灰。想不到苦练三十年的武功,在天禽先生手下竟无一丝还手之力!而围观众人张大了口,连喝彩都忘了。
而这时天禽先生手中拿着的那把剑突然凭空炸裂,断成了十几截,手中只剩剑柄。接着天禽先生手一松并未有丝毫发力,那剑柄却笔直插入地下,连一分一毫都未露出。却也不多陷入一分,恰好与地面齐平。
如果有人用手腕一抖,将长剑从中震断,虽然也有些难度,但在场有十几个人都能做到。但若说手腕不动,单纯以阳刚威猛的内力凭空将一柄长剑震断成长短相同的十几截,那这一手功夫,一般人只怕连做梦都不敢想像了!
而与之相比,手一松开剑柄自己落下却深入地面,这功夫更是非人力能及了!
天禽先生这三招一露,在场所有人都是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天禽先生抬头看着天空,慢慢的说道‘今日我如在此处杀了你们,江湖中人定然耻笑我以大欺小。哼,十五天之后我亲自到崆峒去拜山。’顿了一顿又一字字说道‘你们回去好好准备准备吧!’
他说这句话的意思,是真的准备踏平崆峒山了!
在场有好几百人,不过却是雅雀无声。天禽先生过于骇人,人人好像都怕万一自己说话的声音大了一些惹得天禽先生在意,这追魂夺魄的招式一出自己哪里能够抵挡。
当下无一人敢说话乱动,甚至有几个不相干的人想跑都觉得腿脚已不听使唤。
而崆峒派刚才还义愤填膺的人众此刻却都已吓的浑身发抖,说不出话。
秋云海颇为尴尬,觉得自己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震元子叹了口气道‘天禽先生,何必与孩子们一般见识。弟子们有什么过错,我这个做师父的一力承担。这一把老骨头你随意处置便了,只要别为难孩子们就行。’
他一再强调秋云海他们只是孩子,便是希望天禽先生能顾及身份面子,不要为难这些‘孩子’。
秋云海这时却走上前来道‘师父,自古都是弟子代师父受罚,哪有师父替徒儿受罪的。再说这是弟子自己闯下的祸,又岂能连累别人!’转过头向天禽先生道‘天禽先生,晚辈无意中冒犯,所有的罪过晚辈一人承担,与别人无关。不用麻烦您十天后到崆峒去了,现在晚辈在这,要杀要剐,随前辈处置!’
天禽先生本来一直都没有正眼瞧他,这时认真的看了他一眼道‘看不出你还有点骨气,好出招吧,让你死的瞑目!’
这时定乾三人同时走出来,站在秋云海身边,决意与师兄同进退。天禽先生冷笑了一声并不说话。
震元子却开口道‘你们退下吧,不用试了。哎,我实在想不出得用什么办法才能胜过天禽先生!’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云松突然上前拉住天禽先生衣袖说道‘师父,您饶过他们吧。弟子死了师父去报仇也是人之常情!’
天禽先生看了看他,只是哼了一声,不过看态度是答应云松了。
天禽先生虽然不看任何人一眼,对吕婷婷却显得颇为亲热。婷婷此刻心情极好,拉着他的手又说又跳。
灵度大师上前道‘老衲灵度,今日有幸得见天禽先生这等绝世高人,足慰平生!’他也并不认识天禽先生。
武林中人都觉得灵度大师和天禽先生算是两代武林人物,其实二人年纪相若。只是灵度大师成名太晚,等他名满天下之时,天禽先生已退隐多年。
灵度大师现在已可以说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却对天禽先生如此恭敬,直如弟子拜见师长。但天禽先生却直如并未听到,也不理他。天下间人人都知道天禽先生性格孤僻,灵度大师也不以为意。
其实天禽先生也并非是傲慢,只是他生性就有些怪僻,这十几年又是独居惯了,有些脱离俗世。他也不是看不起灵度大师,只是单纯不想与人交往。
云松本来还想着引荐吕家人给天禽先生,一见此情形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怕万一自己介绍之后天禽先生万一也不理睬岂不是十分尴尬。
天禽先生说道‘云松,跟我走。’云松应道‘是。’便去和吕七吕布等人道别。吕家人怕天禽先生等的不耐烦便匆匆说了几句就让云松走了。
婷婷上前拉着天禽先生衣袖撒娇,就是不让他走。
不过在场大部分人都在心里责怪这个小妞太不懂事。
吕婷婷又道‘我想和松哥一起去追随您老人家,天天给你做饭。’
天禽先生却说道‘这一次你不能去,云松要专心练功。’
婷婷虽然小却很懂事,她知道此事对云松一生意义重大。虽然依依不舍,还是让天禽先生带着云松去了。
天禽先生一走,众人心中都松了口气。但居然还是没有人敢大声讲话,也都不敢乱动。
吕七先生赞道‘天禽先生当真是盖世无双!往日我听人说起他的武功,总觉得有些过于离奇。不过今日一见才知道他武功比传说中还要高的多!’
说来奇怪,天禽先生来了之后,除了云松婷婷几人之外,没有和任何人说一句话。甚至没有正眼瞧过别人一眼。却没有一个人觉得他无礼。反而都觉得如此行径才配得上他绝世高人的身份,都赞他与众不同。
又过了几柱香的时间,大家确信天禽先生不会再回来才真正的放下心来,说话的声音也都大了些。
只崆峒派例外,天禽先生今天虽然没有杀他们,但也没有说放过他们。万一哪天再找上门来,又有谁能抗衡?一个个惴惴不安,只盼天禽先生尽快忘了这件事。至于这一次在江湖上丢了点面子,也算不得什么了。毕竟相比面子,性命更要紧的多。
这正是天禽先生一贯的作风,他昔年曾经有两次答应饶人性命,事后却又反悔。不过既然答应别人又不能食言,只得自己在家里摔些东西干生气。有一人后来被萧天朗所杀,更是让他后悔不已。
所以从那以后他就不再答应饶人性命,便只哼一声。如果他心情好,那人就安全了。要是哪天后悔了再上门算账也不算言而无信。
这一次也没有答应饶了崆峒派,哪天万一心情不佳又无处发泄,便再上崆峒山。
云松跟在他身后,他也不知道正是他临行前一句话救了自己一命。
原来云松辞行的时候说道‘只要晚辈不死,定然会再来拜见前辈’天禽先生听了心中突的一跳,好像有些不详的预感。他不想让云松走,满心收他为徒,但又放不下架子。云松婷婷走了之后他自己在家生了两天气,却又老是想起这句话。他也害怕云松和婷婷真的出什么意外。又想起自己杀了六个人,万一有人怪到云松头上,只怕他难以应付。
他心中始终有些焦躁,便下山查看。后来崆峒派果然大举找云松算账,天禽先生有心看云松如何应对,会不会违背诺言。所以一直都没有现身。一直到见云松宁愿死,宁愿和吕婷婷生死离别也不出卖自己,心中极为高兴,便在最后关头出现,将所有的事都揽到自己身上。
不过他出来承担此事之后,崆峒派却拼命的不想追究了。
天禽先生一路上也不和云松说话,云松只有默默的跟在他身后一直到天禽先生居所。铁虎见云松回来极为高兴。
云松当即跪下道‘徒儿叩见师父。’
天禽先生却道‘你先起来,我还没答应收你为徒呢!’
云松一怔,心想天禽先生明明已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了自己是他徒儿,怎地现在又如是说?随即又明白,以天禽先生这等高人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收徒!肯定要自己显得一片赤诚,再经受些考验才行。那天只是为了维护自己才主动说出是天禽先生徒弟之事。
天禽先生太要面子,明明说过云松是他徒儿,现在又端起了架子。云松一时间又是好笑,又是感动。他现在已有些了解天禽先生脾气,想到以他这种孤高绝傲的盖世高人居然对自己如此垂青,当真是三生有幸。
天禽先生虽然说并未答应收云松为徒,不过对云松的态度却比以前更为亲切。也开始指点他武功。不过现在只是以他以前所学武功为限,饶是如此云松也已受益匪浅。
这几天云松几乎每天都跪求拜师,终于天禽先生说道‘云松,我本来已决定此生不再收徒弟,不过念在你一片痴心,我二人也算有缘,今日便正式的收你为弟子。’
云松大喜,磕头道‘谢师父成全!’天禽先生道‘你先起来,云松,跟我一起拜见祖师爷!’然后一边给云松讲起历史‘我们这个门派源自唐末,祖师爷当年纵横天下,年纪轻轻便击败各路高手,号称天下第一。不过有一次遭人暗算,命在顷刻之际,曾经败在他手下的龙虎山张天师却不计前嫌救了他的性命。他感动之余便拜师在张天师门下,潜心跟随张天师学习道家武功。他老人家这才发现张天师武功并不在他之下,当年是怕输给祖师爷之后他难以承受,怕他一蹶不振才故意输给祖师爷几招。祖师爷武功本就极高,悟性又是极好,张天师把一身武功倾囊相授毫无藏私。后来祖师爷更是到了天人合一的境界。而张天师同时也传授给他道家修心养性之术。祖师爷便收起狂气,不再与人为争。他老人家一生淡泊名利,隐居避世。中年才开始收徒。本门有一规定,每一代只能收三名弟子,且只有掌门人才能收徒。就是让掌门人在收徒时一定要考虑周详!不然弟子品行不好便会为害武林。而且怕弟子悟性不够,难以领悟本门武功。只因为咱们的武功并非是靠苦练,而是需要极高的悟性才能掌握精髓!’
歇了一会又接着说道‘为师早年收过两名弟子,不过这些年一直都没有遇到合适的人选,现在武林年轻一代中更是人才凋零,我本来觉得此生不会再收徒弟,不过为师和你有缘,而且你的人品天分都是上上之选。盼你以后好好练功,日后传我衣钵,将本门发扬光大!’
云松听的自己居然如此幸运,又想起天禽先生对自己的好处,不禁十分感动。下定决心一定好好用功,不坠了天禽先生威名。
天禽先生领着云松拜了祖师爷,敬了拜师酒,便算正式收他为徒了。
天禽先生又问云松道‘对了,要不要先回去征得你父亲同意?’
云松道‘不必了,我想我拜您老人家为师之事很快就会传遍江湖,他老人家高兴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反对呢!而且他知道我和您在一起也不用担心我的安危,不用去说了。’
天禽先生点了点头,开始和他讲述本门武功。依本门规矩,修习武功之前要先学道。固然是祖师爷感念当年张天师的恩德,更重要的是武功刚入门的时候,大家练的都差不多。但越到后来一个人的胸襟和见识就越重要。如果心胸狭窄或是对武功的理解不够便难以达到高深的境界。
师徒二人边走边说,这时到了天禽先生藏剑的那间屋子。云松情不自禁的又走近那把剑,轻轻的抚摸着剑身。每次云松看到这柄剑都觉得它好像有话要和自己说,又抚摸了一会,仍是爱不释手。天禽先生也没说话,在一旁静静的看着。
过了良久天禽先生才开口道‘这柄剑我已有二十多年没有用过!’说着轻轻叹了口气,似乎想起了往事‘我们门派的武功并非以剑法为主,但这剑法绝对可以算得上天下剑法之冠。祖师爷当年并不擅长剑法,这一路剑法主要得自张天师,祖师爷学到后又加以改动才流传至今。为师曾以剑法授你师兄,他生性聪明,悟性极高,深得此剑法精髓。只可惜太过注重一个‘名’字,一心想和别人比试以压倒别人,成为天下第一。故此眼界始终局限于‘天下第一’这四个字,难以脱出这个羁绊,并未达到顶峰。孩子你想如果你一心想证明自己比别人强,那便只能证明一件事,就是你并不比别人高明多少!试问牛马又何须向鼠兔证明自己力大呢?我曾经数次开导他,盼他放开心结,能达到万物即是我,我即是万物的境界,那便根本不需要去和任何人比较了!只是他始终难以参透,武功到了一个瓶颈之后便不再有进境。’
‘终于有一次他败在一个和他齐名又年纪相仿的对手手上。从那之后他一蹶不振,不知去向。我也已有十余年未曾见过他了!他天资是万中无一之选,只可惜没能脱出自身的束缚,也没能传我衣钵。’
云松听得天禽先生所讲之道,博大精深。连忙说道‘徒儿以后一定勤加苦练,不辜负师父期望!’
天禽先生点了点头,接着说道‘也不可一味苦练,你可知道十年苦学不如一朝闻道之说?有的人可能苦练三年,五年,十年却始终参不透,而有的人可能在霎那间便能豁然开朗,这就是悟性的重要性了。’
云松听得怦然心动,也感到自己身上背负的期望。
天禽先生当年教授大弟子时见他过于聪明,一时心中欢喜便急于传授武功而并没有教他道家的奥义,以至于他武功未达巅峰,天禽先生此后一直自责。这次教云松却是从头开始,先学道再习武。一老一少教的人兢兢业业,练的人认认真真,都是忘乎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