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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夜影篇

阳朝年历九十四年,秋,寒江州。

“师父,我们来寒江州做甚啊?”城门处,一灰衣孩子皱着小脸,问着几步外的一位灰衣老和尚。

“去寒山门见师父的老友。”老和尚淡淡答道。

“那师父为什么要把无生带来啊?师父去见朋友就好啊?”孩子明显地不乐意来此。

“无生,你已三年未下山了,需出来历练一番。”老和尚一本正经地说道。

“师父,无生才十岁,还只是个屁大点的小孩呢,江湖有多险恶,您就让无生出来历练,就不怕无生竖着出大悲寺,横着回去吗?”无生一笑。

“胡言乱语,不许贫。”老和尚瞪了无生一眼,无生吐了吐舌头,移开视线。

“今日天色已晚,咱们来城内歇息一晚,明日再上路。”老和尚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无生,说道。

无生毕竟还是个孩子,不宜露宿野外。

“师父,您确定咱们有钱住客栈?”无生睁着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看着自家师父。

“…”老和尚语塞。

“呵呵!”无生忍俊不禁,出家人向来两袖清风,清贫地很,大悲寺的僧人更是甚者,出来时,他们就没带什么钱,更别说去住客栈的钱了。

“师父,要不我们还是回城外,找棵大树过一晚如何?”无生提议。

老和尚看着无生,沉默,半晌之后,说道:“无生莫怕,师父有办法。”

我一点都不怕,我只是不想呆在这里,师父啊…无生心里默默说道,但是却没有将这些话说出来。

她知晓,师父念她是个孩子,还是女孩,不忍让她露宿野外,无生甜甜一笑,屁颠儿屁颠儿地跟在老和尚身后,路上看去,就像老和尚身后跟了个灰色的小尾巴。

无生没想到师父去当铺将自己的佛珠给当了,换了二两银子。

师父的佛珠可是开过光的,有些年头了,不说价值千金,怎么也不止值二两。

定是当铺的人欺负师父是个出家人,好骗。

可无生发现师父神情淡然,丝毫不为此生气,她看了两眼师父手中小小的碎银子,沉默,而后装作什么都不懂,乖乖跟着老和尚,两人找了家小客栈,要了间房间。

老和尚在外间打坐了一晚上,把床留给了无生,连日赶路,无生毕竟是个半大的孩子,很快就睡着了。

一夜尽梦,故地重游,前尘袭来。

翌日清晨,无生起床后发现一件很严重的事情,她师父没了,不,是丢了。

房间里没有本该在打坐的师父,她床头上放着住客栈剩下的银子,不多,却全部在此。

无生在客栈等了一日,师父还是没有回来,她这才明白,师父是把她丢在这里了。

“师父…”师父武功高强,不可能被人所害,只可能是自己离开。

无生委屈巴巴,想哭又哭不出来,拿着剩下的银子就离开了客栈。

她该去哪里?无生站在街头,小小的身子显得有些孤苦伶仃。

回大悲寺还是去找师父?无生纠结。回大悲寺要大半个月的路程,且她只有不到二两的银子,这一路怕是不顺利。

去找师父?师父说是要去寒山门找老友?她记得寒山门离这里不远,小时候娘带她去玩过两回。

她记得寒山门后山有一片柿子林,她小时候吃过一回,这个季节柿子也差不多成熟了。

想起黄澄澄的柿子,无生就决定她要去寒山门找师父了。

寒山门,寒山门,是这个方向吧,无生努力回忆,而后朝着左边的街道跑去。

“阿姐,阿姐…”无生走得快,没有看见她身后远处一个杏色衣裳的小女孩朝她跑去,小女孩身后还跟着两个丫鬟,小女孩步子跑得快,丫鬟一直在追着她。

“小姐,小姐,你这是怎么了?”丫鬟不知为何自家小姐突然说她看见了阿姐,大小姐怎么可能会在这里。

杏色衣裳的小女孩哪里追的上无生,无生几下就跑没影了,杏色小女孩追了很久,直到看不见无生的背影了,被丫鬟抱起。

“阿姐,阿姐…”杏色小女孩竟大哭了起来,十分伤心,嘴里一直叫着阿姐二字。

“小姐,大小姐怎么会在这里呢?你约是看错了。”丫鬟温柔安慰着小女孩。

“不,阿姐,我看见阿姐了,她就在那里…”小女孩哭着指了指无生刚才离开的方向,可那处哪里还有无生的身影。

“小姐,你忘了吗?大小姐在揽月台休养呢,未曾回来。”丫鬟继续柔声安慰小女孩,她家小姐素来乖巧懂事,在任何人面前都是有礼的,可独独对于大小姐是不同的,每每提起大小姐,便伤心哭泣。

可是老爷老夫人却迟迟不把大小姐接回来,这都三年了,难怪二小姐思念大小姐。

“阿姐,那就是阿姐,我要阿姐…”小女孩还是哭。

两个丫鬟互相看了一眼,只能强行把小女孩抱了回去。

“阿姐…”小女孩伸手朝无生离去的方向抓了抓,小脸哭成一团。

无生出城时,路边遇见个摆摊的神棍,头发全白,面容却是十分年轻俊美。

“小和尚,过来,哥哥给你算一卦。”神棍向无生招了招手。

出门在外,不要轻信陌生人,特别是白胡子老头,最爱骗小孩儿,无生记得娘小时候的吩咐,所以只是看了一眼神棍,就飞快得跑了。

“哎,回来,你别往那边去。”神棍向叫无生回来,无生人小,跑得却是十分快,神棍晃眼间,无生已经跑远了。

“都是宿命吧…”神棍无奈摇头。

寒山门位于寒江州北部寒山之上,地势高耸,山路崎岖。

无生好些年没来了,花了三天的时间才到达寒山门,又花了半天的时间爬上去。

“这是哪里来的小和尚?”守山弟子发现了无生,奇怪地问道。

“请问最近有没有一位大悲寺的老僧人来此?”无生乖巧地问道。

“大悲寺的老僧人?你是说有善大师吧!”守山弟子想了想。

“是,那就是我师父。”无生一听,师父来过,撒腿就往寒山门里跑去,按照记忆,直奔常足老人的卧房跑去。

“哎,小和尚,你等等,有善大师他…”守山弟子连忙去追无生,可无生跑得太快,一时半会儿他竟然追不上。

寒山门里其余弟子见守山弟子追着一个小孩子跑,连忙将无生拦了下来。

“我要见我师父。”无生心知自己肯定打不过这些弟子,便乖乖地不跑了。

“两度,这是怎么回事?哪里来的孩子?”周围弟子纷纷问两度。

“不知道,她是来找有善大师的,好像是有善师父的徒弟。”两度解释。

“有善师父不是和祖师爷下山去了吗?”有弟子说道。

“师父走了?”无生听见这句话,急忙问道。

“是,昨日就走了。”两度答道。

无生皱眉,巴掌大的小脸委屈成一团,看着让人心疼。

“怎么回事?”这时,一道低沉的中年男声自人群后传来。

无生一听这声音,一个激灵,撒腿就跑,可四周都被高大的弟子围得水泄不通,她只得试图从腿缝中钻出去。

刚走出去没两步,便感觉后脑勺衣领一紧,接着身体竟然腾空,她被人提了起来。

“怎么回事?”苏信看着手中的这个小孩,问其余人。

“师叔,事情是这样的…”两度又将事情来源说了一通。

“原来是有善大师的徒弟。”苏信将无生放了下来,无生一下子跑到两度身后,躲了起来。

“怎么了?吓着你了,抱歉。”苏信为人和蔼,当下以为是自己方才的行为和自己的模样吓着无生了。

无生躲在两度身后,不肯出来。

苏信有些尴尬,走到两度身后,蹲下来,耐心地说道:“叔叔吓着你了,叔叔向你道歉。”

“没关系。”无生低着头,淡淡说道。

“你师父和掌门昨日下山去了,不知何时会回来。”苏信看着低着头的无生,看不清她的全脸,只能看到鼻子和下巴。

苏信也低下头,和无生目光对了个正着。咦?这模样……

“你是留一?”苏信恍然。

“留一是谁?我是无生,大悲寺的小和尚。”无生纠正苏信,看起来十分害怕和胆怯。

苏信又细细打量了无生,是啊,这看起来是个男孩,衣着普通,且性子和留一也不甚相似,那孩子简直是个混世小魔王,她怎么可能会来这里呢!

“师叔,如何处理这孩子?”两度看着抱着自己大腿的孩子,有些犹豫。

“你与谁一起来的?”苏信问无生。

“与师父一起,但是路上与师父走丢了,便来此寻他。”无生可不能说是师父故意把她丢下的。

“掌门与有善大师也不知何时回来,你姑且先在这里住下,等你师父,可好?”苏信这语气真十分和蔼可亲,和他凶神恶煞的模样倒是别有不同。

“好。”无生乖乖应道,心里却乐开了花,接下来住的地方和吃的问题都解决了。

“两度,既然这孩子黏你,你就负责在有善大师回来前,照顾他吧。”苏信起身吩咐两度。

“是,师叔。”两度对无生这孩子也生了两分喜爱,一下子就答应了下来。

苏信再看了一眼无生,就转身离开,那高大的背影,看起来竟有这落寞。

无生看着苏信,眸色深了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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