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居里,无生抱着双手,瑟瑟发抖。
青衣人知道无生现在十分怕冷,所以就去向民居主人询问有没有暖炉。
“有个旧暖炉,在后院柴房里。”民居主人的小女儿说道。
青衣人回头看了看大厅里安静里坐着的无生,心想自己就去后院柴房拿暖炉,很快就回来,青主事不会有什么事的。
于是青衣人便同小女儿去后院寻暖炉了。
无生现在看不见,身体虚弱得很,外面又天寒地冻的,她自己自然不会瞎跑。
民居主人见她一个瞎眼姑娘,身体不太好,好心地端了一盘糕点给她。
“姑娘,自家做的糕点,填填肚子。”民居主人是个中年妇人,没了丈夫,孩子在巡逻,所以见无生不禁泛起几分慈爱来。
“多谢。”无生闻着香甜的糕点,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中年妇人一笑,又去厨房,准备给无生烧壶暖茶。
无生刚拿起一块糕点,还未放入口中,就听到有人敲门。
“天色已晚,外面风雪太大,可否借宿一晚。”声音低沉清冷。
无生一愣,思索片刻,便放下糕点,起身摸索着去门边,而后开了门。
“打扰了。”一灰衣斗笠人见无生,道了句。
无生一笑,并未说什么。
灰衣斗笠人打量无生,她浑身被厚厚的白色披风包裹着,头上带着披风帽子,只露出了巴掌大的小脸,眼睛上黑布蒙眼,手上也带着厚厚的白色手套。
从脖间,露出一角灰色的衣衫,可见无生披风下是灰衣。
“小女子也是暂时借宿,公子若要借宿,可待此处主人回来后同主人说。”无生声音清脆清脆的,她转过身,摸索着回到方才坐的位置。
灰衣斗笠人看着她缓慢不便的动作,顿了一下,而后回头关好门,而后才向无生走去。
无生走得很慢,灰衣斗笠人便跟在她身后,将步子放慢至与无生同样的速度。
“公子可否要吃一点。”无生回到椅一上,摩挲着拿起了一旁放着的糕点,她很饿,感觉很久没吃东西了。
但察觉有人看着自己,无生便把左手端着的盘子往前递了递。
那人拿起一块糕点,看了一眼,没有胃口吃。
苏程看着无生,她吃得很欢喜,嘴角都洋溢着笑意。
他眼神一滞,这模样,他好像见过。好像也有个人,这么吃糕点,这么欢喜。
“公子为何不吃?”无生很快吃完一盘糕点,但没听见那人吃糕点的动静,便问道。
“青主事不记得在下了?”那人突然道。
“记得啊,前两日赠与我银子的那位客人。”无生一笑,说完从怀里摸了摸,摸出了那块碎银子。
苏程见那块碎银子她还留着,不禁一愣。
“青主事怎地来了寒山门?”他问道,声音平静无波。
“来见见故人。”无生想去拿茶水,却一时没有摸到。
突然一只手将一茶杯递到无生的手边。
“多谢。”无生道。
“不用,是在下要感谢青主事指点迷津,解了在下心中疑惑。”苏程道,收回了手。
“公子严重了,天工阁只是为客人提供消息,最后做选择的还是客人自己。客人也不必太过忧虑,人活于世,无愧天地,无愧于心便好。”无生道。
“两度已将红尘卷给我看了,他让我自己做选择。”苏程从怀里取出红尘卷,翻开,打量里面的字迹。
“嗯。”无生淡淡应了一声。
“我原以为两度才是安排这一切背后的那人,其实不然,那人是你,青主事。”苏程一字一句道,红尘卷的字迹与那日给他看头伤的大夫孙女的字迹一模一样,两度说那是他远方表妹,哪有这么巧合。
“无论是谁,无论如何安排,我们只是将所有的事实与选择呈现在公子面前,最后会如何选择,全凭公子自己做选择。”无生喝了一口茶,茶已冷却,没了温度。
“在下还有一疑惑,青主事可否告知答案。”苏程问道。
“公子请说。”无生放下茶杯。
“青主事来此所见的故人可否就是那日所说的那极恶极善之人?”苏程道。
“正是。”无生没有隐瞒。
“那人与青主事你是何关系?”
这问题已有些唐突,但无生依旧回答了。
“他是我的日月星河、山川花树,是我漆黑世界里的光明。”
“那青主事可否见到了?”苏程声音没有开始时那般平静了。
“我眼已瞎,怕是见不到了,不见也罢,终是离别,徒增伤感,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我知他,未来会过得好,便够了。”无生嘴角上扬,扬起一抹浅浅柔柔的笑容。不过那笑容转瞬即逝,如救星般,苏程还未看清,便已消失。
苏程打量着无生眼睛上的黑布,眸色加深。她神情淡漠,好似一切看透、放下,归于平静。
心中还有很多疑惑,苏程直觉告诉他,面前的这位青主事什么都知道,可这一刻他却不敢再问。
我知他,未来会过得很好,便够了。
“我希望她,未来会过得很好。”苏程道。
无生一愣,随即想笑却笑不出来。
她多想说,青爷,我就要死了,我不想跟你分开,你不要走…
她想说,她过得一点都不好。他不在,什么都不好。
可最后,直到苏程离去,无生一个字都没说。
因为他不是她的青爷。
她想哭,哭不出来。
“青主事。”青衣人和小姑娘抱着暖炉回来时,就看到无生坐靠在椅背上,一动不动,像是失了神似的。若不是探她还有呼吸,他们就以为她是个死人。
陆判回来后,对无生道:“只找到了殿主的衣服和人皮面具。”
“我方才见过他了。”无生道。
“殿主?那无生你有没有问殿主解你体内寒毒的办法?”陆判急道。
“没有。”
“没有?为什么不问?”陆判不解。
“没有解我体内寒毒的办法。”无生道。
她没有问他,不是她不想问,而是没有解寒毒的办法,问了白问。
“无生。”陆判看无生这意思,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但殿主说过。”
“别在我面前提他,他现在不是你的殿主,只是寒山门苏程。”无生觉得身体一阵冰寒,身体麻木僵硬,意识消失。
“无生!”陆判见她声音变小,察觉到了不对劲,立刻上前探她的鼻息,气息十分微弱,身体又像是冰块,叫她也没有反应,又昏迷过去了。
“走,回先前的住所。”陆判意识到可能是这里太冷了,便抱起无生准备回先前的住所。
青衣人在前面开门,可一开门就看到门外站着一灰衣斗笠人。
“你?”因对方戴着斗笠,青衣人看不见对方的容貌。
“给我。”苏程对陆判道,说着手已经伸向陆判怀中的无生。
陆判只听了他的声音,便认出了来人,恭敬地将无生放入苏程的怀中。
“带路。”苏程紧紧抱着昏迷的无生,隔着厚厚的披风,都能感受到她身体散发的寒冷。不住把她往自己的心口处靠,她一点反应都没有。
苏程的心如刀绞。
对不起,害你变成这样,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苏程心里把自己骂了个透,也换不来无生的醒转。
陆判带着几人回到先前的住所。
“殿主,将无生放到床榻上吧,无生会暖和一些。”进房间后,陆判和其他青衣人已经将房里的暖炉都烧好了,苏程还抱着无生没动。陆判便建议苏程放下无生,床榻上有五床被褥。
苏程这才松了手,将无生放到床上,将那五床被子全盖在了无生身上。
陆判将暖炉又移至床边,床附近温度快速升高,甚至如夏天的温度。
苏程摸了摸无生的额头,依旧冰冷,他的脸色拉了下来。
“你说我曾说过有办法解无生的寒毒?”苏程突然说道。
“是的,在暗城,您对属下说过一次。”陆判答道。
“什么办法?”苏程看着面色惨白的无生,问道。
“您那时没有详说是什么办法。”陆判听殿主的意思,他现在也不知道,他忘了,他还是苏程。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我恢复成从前的程青。”苏程道。
“属下找孟婆来用忘川术一试。”孟婆的忘川术应该可以,不然无生先前不会大费心机毁了孟婆的眼睛。
“尽快。”苏程道。
“是。”陆判应声离去,殿主在,她可以放心离去。
不知过了多久,陆判带着孟婆来了,随之还有夜歌尽,鱼龙。
“殿主。”他们四鬼王齐声对苏程道。
“嗯。”苏程应了一声,“孟婆和陆判留下,其余人出去门口守着,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任何人进来。
“是。”夜歌尽、鱼龙和几青衣人皆出去。
“孟婆…”苏程轻声说着什么。
“是,殿主。”孟婆虽对无生心有怨恨,但她不会违背殿主的命令,“殿主,属下需得提前告知您,忘川术只是起辅助作用,能不能成功,得看您的内心,执念深浅与否。”
“知道了。”
陆判在一旁给两人护法,在对上孟婆那双眼睛时,苏程想过自己可能会变成什么人,他不舍得看了一眼无生。
我现在是苏程,我不记得从前与你相伴的过往。
两度说不是你弃了我,是我弃了你,那现在我选择成为过去的我,成为那个你想要的人。
无生,无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