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轻声细语，也依旧透着不可置喙的强势。
顾微扬就跟没听到一样，死命捂着脸，她确实被吓倒了，要是她现在还理智在线，其实伸手摸一摸就知道脸上其实没问题。
荣景贤一遍又一遍耐着性子哄，眉头越来越紧，对脸在意到这种地步，她得去看心理医生了吧。
那妹子这才意识到不对劲，正常人没有这样的，比如她自己，顶多嘤嘤嘤哭嚎两句，还是干嚎不掉泪的那种，砸红了又有什么关系，反正过不了几分钟就消了。
又看不出来，又不会有什么影响，至于这样么？
顾微扬捂着脸，如同被逼到墙角的猫儿一样缩成一团，好像这样就能与世隔绝，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身子有些细微的发抖。
她真的太害怕了。
荣景贤哄了半天，终于耗光了耐性，陡然吼了一声：“够了！哭什么哭，想把自己哭瞎吗！”
这一下倒是彻底起作用了，顾微扬剧烈的抖了抖，是被吓一跳的模样，然后就安静下来了。
可依旧还是捂着脸。
荣景贤趁机一把拽下她胳膊：“你平日里跟我互怼的胆子呢？怎么这么点小事就能把你吓的这个鬼德行，碰了一下就破相，你以为你是什么，瓷娃娃？”
他蹲在顾微扬面前，黑眸倒映出顾微扬的脸。
两人眼睛眨都不眨的盯着对方的眼睛，荣景贤的视线向来带有强迫性，让盯着他眼睛看得人忍不住就要臣服在他的威严之下。
顾微扬在他瞳孔里看到自己倒映进去的影子，依旧还是完好的一张脸，并没有变成从前坑坑洼洼的样子，也没有因为一个球砸过来就半边脸陷进去一个坑，扁了弹不起来。
她慢慢伸手过去摸了摸，瞳孔里头能看到的东西太小了，顾微扬生怕自己眼花看错，非要确认一下才肯相信没问题。
她确认的结果就是没问题。
除了有点疼。
还是光滑的肌肤，还是完美的线条。
顾微扬总算松了口气，算是躲过一劫，还好还好，没毁容。
她承受不起再一次毁容会带来的打击了，也不想让荣景贤知道她这张脸是假的，这本身就是一种欺骗，他最恨被欺骗。
“你……确定我的脸没事？”顾微扬回过神，不再魔怔，可还是不放心，她想亲口听见荣景贤说她的脸没问题才算完。
荣景贤面无表情，口气淡淡：“没问题。”
顾微扬彻底放松一口气，没问题就行，荣景贤不是个会哄女人的人，他说没问题，那就是真的没问题。
顾微扬强迫自己别去想这些，强行镇定，假装没事人一样拉着那妹子继续打。
却被荣景贤一把拽过去拦下来。
“还想打？”
顾微扬努力摆出一副很无辜的表情看着他，“那我答应了跟人家组局的，打一半把人扔下不管了多不厚道啊？”
“这里这么多人，少了你不少，多了你不多，不准打了，跟我回去。”
荣景贤心头一疙瘩，弄的他相当不舒服，今天就算是搅和的顾微扬没法好好度假也不准她继续待在这里了。
她的表现实在是怪异，说没问题鬼都不信。
没心情玩了，顶着一桩心事谁还能玩的开心。
顾微扬被荣景贤拽着一路往回走，明显能感觉到来自他身上的肃杀气息，她觉得大事不妙，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妙，总之感觉特别不好。
坐在回程的车上，荣景贤全程黑着脸，顾微扬也不敢乱说话，相处了这么长时间，她对他还是有一定了解的，这人好相处也不好相处，全看他心情好不好。
她抬手摸摸自己的脸，至少摸着是没啥问题的，就是不知道看起来有没有问题。
顾微扬偏头看向后视镜。
看着也没问题，甚至于刚刚被球咋过的地方也不再泛红，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顾微扬心里还是平静不下来，她想到了某个节目上，一整容女鼻子捏变形之后跟橡皮泥一样没有弹回去，就那么憋了。
她怀疑自己的脸刚刚是不是也那个鸟样。
荣景贤是不是知道她整过容了，然后开始怀疑她本来的脸长啥样，又开始怀疑她本来的身份是什么，继而再开始怀疑自己接近他的目的是什么。
她思维发散出去很远很远，其实就只是她自己心虚想太多罢了。
两人一进门顾微扬就被荣景贤拽着扔到沙发里，顾微扬摔的被沙发弹起来又落下去，随即荣景贤弯着腰俯下身，两手撑着沙发背，顾微扬被圈在他胸前。
“你到底怎么回事？”荣景贤瞪着顾微扬的眼睛问道。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没说是什么怎么回事，顾微扬想的太多，一时心思千回百转，被自己给绕进去，想不通他到底在问什么怎么回事，干脆选择沉默不说话。
荣景贤并没有因为她不想开口就放过她。
她越是不开口，就越是代表有问题。
荣景贤经手的女人也不算少了，在意脸的也挺多，没见过在意到这份上的，他更加断定顾微扬以前经历过什么事才导致她这样。
“有问题就解决，这样逃避不是办法。”
顾微扬咕咚吞了吞口水，自动挑选了他话里的重点，有问题。
这次她倒是没挑错，荣景贤的重点确实在这里，只不过两人想的具体下去还是不一样。
问题……所以他看出来自己有问题了是吗？
顾微扬再次吞了吞口水，慌得一批。
“你觉得……我有什么问题？”她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荣景贤会发现她的一切，发现她的不正常，她有目的性，她心怀不轨，带着欺骗的初衷，可她没想过这一天来的这样快。
完全没做好心理准备，根本不知道怎样应对。
甚至还觉得非常害怕，是内心深处对失去的恐惧。
她怕失去现在这种微妙的平静。
荣景贤挑眉，注意到她眼中的慌乱，黑眸闪耀之下更加确定了她曾经经历过某些事情落下心理病了。
他没绕弯子，这次问的很直接：“以前有人对你的脸做过什么？”
顾微扬再次慌了，脑子里翁的一声就炸开一片轰鸣，第一个念头就是他知道了。
她几乎就招架不住压力想要开口承认自己这张脸其实是假的了，话都已经到了嘴边，转了一圈又回去，顾微扬还是没说出口。
她想要搏一搏，对韩方知的技术，顾微扬还是非常有信心的，她想试试看，如果自己不承认，荣景贤会不会选择相信自己。
“没有。”她摇头。
说出这两个字的瞬间心头狠狠痛了一下，被捅了一刀一样难受。
她又在欺骗他了。
荣景贤两条眉毛慢慢拧到一起：“你再说一遍没有？”
这种明显带着强迫性语气的话让顾微扬心跳再度加快了一个节拍，不知怎的就坚定了一个想法，先不承认，看看他的反应再说。
“真的没有，你为什么这么问？”
“没有，呵呵，没有刚刚你那副鬼样子是怎么回事？”他脸上带着丝丝怒意，眼底深不可见的地方藏着一抹担忧，还有之前她发高烧的时候那一次。
他这人脑子好使，可都记得清楚呢。
顾微扬心思转了转：“女人不都害怕被毁容么？”
这回答听起来是没毛病的，但毛病出在荣景贤身上，他不觉得没毛病。
“哦？做梦也怕？”
如此明显嘲讽的语调，顾微扬怎么听不懂，做梦……她可当真是做梦都怕啊！可她不能说啊！
“我……”她顿了顿，飞快想到了荣景贤为什么要说她做梦也怕，她也想起来上次自己发高烧那会儿，做噩梦了，醒来的时候就捂着脸，一副怕见人的鬼样子。
她索性点点头：“对，就是做梦都怕！”
干脆将错就错吧。
顾微扬以最快的速度编了个故事，她长得好看，然后就遭人嫉妒，曾经有人想要毁她的脸让她破相，给她泼硫酸，还好她运气好，被爱慕她的男生挡了一下，躲过去了。
这话半真半假的，泼硫酸是真的，如果常盛是爱慕她的男生的话，那么这句话也勉强算是真的，唯一就是她并没有躲过去。
她真的毁容了。
“当时虽然我没事，但是当时给我挡了一下的人手被伤着了，现场特别惨烈，我有阴影。”
现场真的很惨烈，她现在还忘不了当时的疼，疼的她想去死了算了。
这还没阴影，她又不是什么巨人超人。
荣景贤看着她，倒是没有继续计较这个问题，但也没有就这么放过她，不起身，反倒身子压得更低了，两条腿抬上来跪坐在沙发上，顾微扬被他给挤的往里靠了靠，整个身体接近直角贴合着沙发角度坐着。
绷得有些紧。
她不明所以的抬头，刚好荣景贤也在这个时候低下头，他的唇瓣碰到了她额头上，软软的，带着他独有的温热和气味，顾微扬飞快的眨了眨眼睛，浑身上下都有种蜜糖窜过之后留下的香甜涌动的感觉。
听说亲吻额头代表疼爱。
这并不是荣景贤特意亲的她，只是不小心碰上来的，只是带给顾微扬的感觉确实就是亲吻的感觉没错了。
阴差阳错的，她心中一直渴望的东西用这种方式得到了一小丢丢满足。
就像是个买不起糖果的穷小孩成功偷到了橱窗里他一直都想要的那颗糖，然后悄摸摸的舔了一口，甜滋滋的味道从舌尖蔓延到了心底。
人总是犯贱的，放在眼前光明正大的东西并不会觉得有多珍贵，就像这样不经意得来的反而更加放在心上，更视若珍宝。
荣景贤并不知道她心里正在转些什么心思，他眼底也藏着东西，深邃如古井，黑漆漆的看不到底，无论里头藏着多少孤魂野鬼，也只能看到一团漆黑。
他压低身体，将顾微扬给压在了沙发背上。
因为他挤的太紧了，顾微扬不得不挺直了身体坐着，上半身的长度跟着被拉高了一些，以至于荣景贤稍稍一低头，她的唇瓣擦着荣景贤挺翘的下巴滑动。
头顶上传来他沉哑的声音：“别让我发现你在忽悠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