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小菱陪着我到城门口的时候,我看到押着顾康和穂馨的马车才从不远处慢慢驶过来,而这时候小阮和顾染也一道来了,甚至连长久没看到的顾筱筱也来了。
也是,顾染和顾筱筱好歹是顾康的妹妹,运气的是她们如今都已嫁做人妇,凌府和太子府都是莫城举足轻重的人物,否则还不知道这次事故会牵连多少人,说到底还是会顾康自己人心不足蛇吞象,一个王爷的身份他还不满足,他不想一辈子都被人说是因着小阮的关系才有这个挂名王爷的头衔,所以他才会投靠在燕子拓的门下,想有一番作为,可是他高估了自己的本事,也低估了燕北凊的能力。
我不知道为什么到最后顾康没有把燕子拓给咬出来,也许是为了活命也许是别的,只是现在大局已定,顾康从万人之上狠狠坠入云端。
当囚车驶到城门口的时候,旁边已经有了许多的围观群众,各个在指手画脚的点评着顾康和穂馨。
许是这里的人实在太多了,小阮想说的话没法在大众广庭之下说出来,便只能让衙役把囚车先押出城外,而我和顾染顾筱筱也一起跟出了城外,顾染现在的肚子已经稳定住了,之前失去过一个孩子的她如今分外小心,左三层又三层的将自己包裹得紧实,身旁还跟着两个老练的老妇人。
现在也不是谈话的好时机,所以一路上我同顾染也没有怎么说话,直到走了大约半里地,前方的囚车才停了下来,其中一个衙役跑到小阮面前行了个礼,“还请各位主子尽快完事,小的们还要赶赴下一个驿站。”
小阮让身边的小蕊拿了些银子塞给了这传话的衙役,接着看守的十几个人便走到不远处看守着,既能看住囚车又不会打扰到我们谈话。
“你要做什么?羞辱本王一番吗?”不想都到这个时候了,顾康还是以本王自居,而小阮只是笑了一下,随即在我们都没反应之际重重扇了顾康一耳光,说实话我是真没想到小阮会这么做,我还以为她只是来和顾康告别而已呢。
这时候在场的人都没上前阻拦,倒是在另外一辆囚车上的穂馨大声哭喊了起来,“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不要去太子岭,我不要去那个鬼地方,王妃,王妃你救救我,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和你争王爷了,我马上和离,马上离开王爷好不好,我求求你,放了我,放了我!”这么不顾形象嚎啕大哭的穂馨也是我从未见过的,自我到莫城以来,穂馨一直是高高在上的样子,她的眼里除了顾康还能容得下谁,不想如今为了自由也成了这幅模样,其实穂馨虽然做人不好,也总是欺负我,可是因为顾康的关系而被牵连,也实属无辜了。
“穂馨,你既然嫁入了康王府,那福祸之事就得自己承担,我已经向父皇求情,他答应我今后你的女儿由我来抚养,她会是一个名正言顺的郡主,会是莫城最尊贵的名门闺秀,这是我能帮你的最后一件事。”
想不到小阮居然会想到要去养育穂馨的女儿,可穂馨听后却是一脸惊恐的模样,她立即跪了下来对着小阮死命磕头,边磕头边说着,“王妃,求求你不要抢走我的女儿,我只有她了,我求求你!”
我真是想不通了,小阮把她女儿保了下来已经是莫大的恩德了,怎么她还一副不乐意的样子。
就在此时,顾筱筱上前指着穂馨就开口训斥了起来,“贱妇,我嫂嫂帮着养你女儿那是她善心,要是她跟着去了太子岭那么小的孩子还能活吗,都说虎毒不食子,我看你倒是比虎还毒三分!”
一旁的顾染一直没说话,她只是静静的呆在那,而我其实能揣摩出穂馨的心思,便也走了上去,“穂馨,小阮既然说了要养你的女儿,那她就绝对不会暗里欺压,不要拿你自己的脏心思去想别人,如果小阮真要害你的孩子,那她直接什么事都不做就好了。”
“南鸢,都怪你,都是你这个贱人做的好事,要不是你和青王,康王府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你们不得好死,不得好死!”不想我只是说了这么一句话,穂馨便恨得像是要从囚车里钻出来打我的样子,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一旁挨了一巴掌的顾康这时候总算是说话了,只不过他出口便是一声训斥,而这被训斥的对象就是此时正挥舞着双臂企图这样能打到我的穂馨。
“够了!穂馨,多说无益,是本王害了你,你要打要骂就冲着本王来吧,至于我们的女儿就听天由命吧。”
顾康的话说完后穂馨的双臂就像失去气力一般垂了下去,而小阮却再次将目光看向了顾康,这一眼里面包含的涵义太过复杂,我甚至看不出这里面到底是爱还是恨,仿佛爱恨交织在了一起,只剩无尽的愁绪和恨意。
“顾康,你可知我刚才为何掌掴与你,那是因为今日我要休夫,你既不配做我的夫君,更不配做顾瑜顾欢的爹爹,从头到尾你所关心的你所爱的便只有你自己,我之所以要照顾你和穂馨的女儿,权当是为了你我之间最后的情分,我燕阮这辈子眼神不济,竟爱上了你这样的男子,今日你我便彻底断了这夫妻情缘,从此不复相见!”
说完,我便见小阮从怀中拿出一个锦囊,随之我见顾康的神色都变了,原来这锦囊之中所携之物居然是两股交织缠绕的乌发。
“小阮,你当真与我要走到如此地步了吗?你当真要将我们的过去给一起否决了吗?”
这两句话顾康说的极慢,像是在给自己争取最后的机会似得,他好像在害怕,可我却觉得是我花了眼才对。
小阮将这两股秀发置于打开的火折子之上,随之便是付诸一炬了,而小阮却是在笑,她笑得那般开心,笑得那般痛快,仿佛烧掉的不仅仅是头发,而是她的过往,她的爱恋,她的前世。
她虽在笑,可我却觉得无比难受,小阮对顾康大概是爱到了极点才会做出如此举动,等小阮止了笑声之后,她登到囚车之上,说是有最后一句话要同顾康说,当她靠近顾康的耳边,我只看到她一瞬便咬住了顾康的脖子,咬得那般狠,咬得那般深,而顾康居然毫无挣扎之色,最后当小阮放开他的时候,顾康却是不管不顾的伸手抓住了小阮的衣袖,随之便是一个深吻,这个吻带着的是不舍,是留恋,还有一丝悔意。
小阮也没有将顾康推开,最后结束的时候,一旁的官兵已经上前来告知时间到了,他们要出发了。
“大哥,保重。”不想一直没有说话的顾染最后只是说了这四个字,像是千言万语都汇在了其中,说到底顾康和顾染才是血脉相承的一家人,此次遭难若说同燕北凊无关,怕是鬼都不信,可是我不想失去顾染,我不想。
等囚车开始往前面走去,在小阮身边一直伺候的小蕊把她身上一直背着的一个物件给拿了下来,我见这东西有些像琵琶,但感觉和我在现代见过的琵琶又有些不同,小阮抱着这个东西开始弹奏吟唱起来,我从来没有听过如此悲凉的乐曲,而小阮目送着离去的囚车渐走渐远之后终是停了下来,接着便是止不住开始泪崩,而她这一哭就顺带把我也给弄哭了,我最见不得便是别人落泪痛哭,接着顾染也被我和小阮带着哭了起来,在她身边的两个嬷嬷拼命劝着,但眼泪这回事哪里是劝说就能止住的。
到了最后,只有一个顾筱筱滴泪未落,我猜想是她的泪点比我们高吧,随后我们一群人便开始慢慢往莫城走回去,而小阮止泪之后就慢慢恢复了正常,我瞧着她好像开始新生了一样,也好,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希望小阮今后能遇到真正的良人吧,只是她这个身份地位的人,趋之若鹜的是多,但真情假意的也不少,想从头来过也是件不容易的事情。
我同小阮走得最近,我看着现在重新被小蕊背着的这物件,实在是好奇的很,于是我就问出了口。
“小阮,你刚刚弹奏的是什么曲子啊,叫人怪难受的,还有小蕊身上背着的是不是琵琶?”
此时的小阮已经没了悲伤之色,只是开口还有些嘶哑之色,“我刚弹奏的是黎国的边周小调‘送夫曲’,其意本是送夫君出征之曲,我之所以刚才弹奏,是因为当年我和顾康就是因为这曲子才会相识,另外小蕊身上的是琵琶就是当年弹奏的那把琵琶,只不过它还有另外一个名字。”
“另外一个名字,是什么?”
“同我的名字一样。”
同小阮的名字一样,难道是?
“阮?”
“没错,就是阮。”
原来竟是如此,不想小阮的名字还有这一层意思,现在想来顾康和小阮最初相识之际也是一个很美的开始吧,只是如今,桃花依旧物是人非。
回了莫城之后,难得顾筱筱没找我麻烦而是直接自己回了太子府,小阮也说要回去照顾孩子便也没同我多说什么,至于顾染在顾筱筱和小阮走后总算是过来同我说话了。
“南鸢,我肚子好饿,我们去吃羊肉羹吧。”
我差点以为我要失去顾染这个朋友了,她这一拉手我便不管不顾的上前抱住了她,而她身旁的两个老嬷嬷赶忙上前想将我给拖走。
同我抱在一处的顾染却开了口,“你们先回去吧,我同青王妃逛一会儿,等会她会送我回去的,你们让老夫人和少爷不要挂心。”
这两个老嬷嬷瞧我只是抱了一下就松了手,她们也就安下心来,只说让顾染自己小心点,然后就匆匆走了。
“顾染,我还以为你再也不想理我了。”
听完我说的话,顾染却严肃的说道,“我是真的不想理你了,可是谁让你是南鸢,不理你我还能理谁。”
“对不住,我也不想让你大哥去太子岭,但是他想要害燕北凊,我没办法,我没办法去保住你大哥。”
“南鸢,你真是太小看我了,你以为我不理你是因为我大哥吗?你把我顾染看得也太扁了吧。”说着还故意叉起了自己的腰肢。
这下轮到我不理解了,原来顾染生气不是因为顾康要被流放的关系。
顾染拉了拉我的手,“我们边吃边说吧,我是真的饿了。”
我找了莫城最好的羊肉馆子,让他们把羊蝎子、羊腿、羊肉羹和最有名的烤全羊全给我端上来,顾染见我这财大气粗的架势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嫁了个王爷出手就是阔绰啊,本来我还想说这顿我请呢,不过看你这么有诚心,我就下次请客吧,哈哈。”
这个顾染一旦恢复正常说话就不正经起来,“我这银子可不是燕北凊的,而是龙施漓的。”
“龙施漓的?”
我见她不信就从怀里拿出了剩下的银票,“本来有一千两呢,不过近日我用了一些,对了,你先前说不理我不是因为你大哥,那是为了什么?”
顾染往旁边两侧转了转眼珠子,这才压低声音告诉了我,“南鸢,我气你是因为你明明知道害了小箪和我孩子的人是谁,但你却瞒了我。”
“你怎么知道我知道?”
“先前是猜测,现在是肯定了,南鸢,这件事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事情,凌寒和娘亲他们都不说,那是因为他们怕,可小箪和我的孩子不能白白死了,别人不给他们报仇,我是一定要报的,不然我怎么有脸面去见他们。”
不想顾染是在套我的话,看来我不说都不行了,最后我让人给我们换了一个雅间,在小二把所有的菜都上齐之后,我便吩咐他们不许进来打扰。
这件事我之前之所以没告诉顾染的确是有自己的考量,可顾染说的也对,这件事不仅仅是顾染的仇也是我的仇。
“我可以告诉你是谁,但是你要答应我,万事都要以你腹中之子为主,你已经尝过一次丧子之痛,我想你也不愿意再经历一次吧。”
顾染点了点头,这时我才终于下定决心将此事告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