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魄舍。
好诡异的名字。
凤倾心收起纸条推门走了出去。
清润在身后连忙喊住她,急道:“凤姑娘,你不能去!”
“为什么不能去!?”
“就算是若云在这,她也绝对不希望阎君去的。”清润声音里带了一丝祈求。
“你不是她,又怎么知道她心中所想?”凤倾心来了怒意,想起若云不多的时日,心口就闷闷的痛。
“她曾舍命救过阎君一次,就希望他好好活着……如此,就让阎君认为她被烧死了,不是很好么?”清润垂下眼,敛下眼中的一丝不忍。
凤倾心两步走到他面前,提起他的衣襟,丹凤狭眸迅速燃起簇簇怒火:“那么她的死活就不管了么?我不管她曾经和阎擎苍有过什么,若云和他肚子里的孩子是无辜的,她们有权利活下去!”
清润没有动,神色黯然:“你不明白,他们夫妻是多么想要爱下去。”
“……夫妻?”凤倾心一怔,手也渐渐松开,他们竟是夫妻?
清润叹息:“他们,的确是夫妻,正如姑娘猜测的那样,阎君身上的噬心毒是若云解得,三年前,她就开始养噬心花,只是她一直未有孕,那花一直未结果……,直到三个月前,她怀孕了,怀了阎君的孩子。”
清润抿了抿唇,眼中全是怜惜:“这一切,阎君从始至终都不知情,直到最后她为阎君解毒的时候,他才知晓。”
“若云,她怎么那么傻。”凤倾心忍不住替她惋惜。
“她的确是傻,傻的可以,噬心毒她已经中毒三年,加上腹中胎儿的汲取营养,她恐怕已活不过多久。可当时知道真相的阎君肝肠寸断,悔恨万分,所有人都知道,若云若是死了,他绝不会独活……所以她想出了一个办法。”
“让他忘了她,对么?”凤倾心声音都有些颤抖,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
清润点头,目光落在窗外,似乎在回忆:“不错,正是若云亲手喂阎君吃下的忘情散,阎君自此以后,那个让他爱的刻骨铭心的人便不记得了,将她忘的干干净净。所以……”
清润突然收回了目光,缓缓地双膝跪倒,平静无波地向凤倾心深施一礼道:“这是若云的心愿,倘若她看见阎君为她痛苦一生,恐怕她至死也不会瞑目的!”
凤倾心心顿顿的疼,手指渐渐收紧,纸被揉成一团,她闭上眼睛,长叹道:
“我可以不去告诉他,但是若云,我去救。”
忘尘虚着双目,浅浅地看着她笑,凝在凤倾心面容上的眸子莹润得近乎透明,他缓缓合掌在胸道:“阿弥陀佛,倾心,我同你一起。”
清润眉目灼灼道:“我也一起。”
——
凤倾心为忘尘换了药,隔着纱布替他搔痒,忘尘看着她轻轻叹息:“倾心,夺魄舍九死一生,你定要当心才是。”
凤倾心想起清润的话,那里原来是一处乱葬岗,阎君嫌那里不详,便荒废了,而阎王殿里所有的死尸都扔在那任其腐烂。
“不怕。”她垂眸,淡淡吐出两个字,继续为他轻轻搔痒。
忘尘却突然握住她的手指,合在掌心里,幽幽喟叹:“你终究是个女子,其实每次都没有必要这么拼命。倘若,你真的打不过他岂不是白白浪费了生命!”
凤倾心想起她被那个吹气人压在身下的时候,忘尘一脸焦急的模样,眉眼就忍不住染了一层温柔。
“我不怕死,只是,我会不甘心。”
“不甘心?”
凤倾心抬头看着忘尘淡雅如雾的脸庞,轻轻笑了笑,一股苦涩在唇里蔓延开来:“我还有件事没有完成,若是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你还有什么事没有完成?”忘尘抬眸,盯住对面那双眼眸。
“没什么。”凤倾心眸子一暗,她不能说,如此不堪的自己,不想赤裸裸的摆在别人面前,尤其是在忘尘面前。
“倾心,你怎么了?”忘尘诧异的看她。
凤倾心抬起眼,正了神色看他,认真问道:“忘尘,倘若灵心重新活了过来,你会不会为她还俗。”
忘尘清隽的眉眼蓦地一跳,淡淡的唇边血色褪尽,仿佛浮了一层灰色,竟变的黯然无光。
凤倾心感觉他抓过她的手蜷得死死的,十指关节,均已泛青。
“忘尘……”
须臾,他低头,又一声轻叹溢出唇角,直绕到她心头深处去。
“我会。”
凤倾心如五雷轰顶,那一声我会,仿若自天边传来,直直的打进她的心里。然后 她只觉得心中狠狠被抓揉成一团,竟似有一种漫长而隐晦的疼痛自心尖泛起,让她连嘴里都染上了一层苦涩。
“你真是个用情至深的人,能得一个男人如此用情至深,我真羡慕她。”
忘尘松开她的手,眼神深了下去,连声音里都存了一分深沉:“我爱她,愿意为她放弃所有,哪怕……会万劫不复。”
凤倾心直直的看着他,心中疼痛如绞,更加坚定了她集满魂瓶的初衷,万劫不复……
也好,忘尘,我们一起下地狱吧。
此时,她还不明白忘尘口中的万劫不复是什么意思,可她真的有一天知道的时候,她才知道,另一个词的含义。
那便是绝望。
乱葬岗上空,一弯下弦月依在西边冷笑,连月光也狰狞惨白。
这坟冢已废修多年。
几十年前,阎王殿这儿有过村落。但最后一场瘟疫把村民全都吞食殆尽,这儿已成了无主孤魂的荒冢野村,野狼掘尸孤独嗥月的所在地。
十年前,阎擎苍来此时立门户之时,见此处阴气漫天,诡异重重,便觉得晦气将此处丢弃。
自此以后,没有人再来这个地方。周围都是大雪、瘴气、尸骸枯骨,不是被腐烂的枯骨腐朽,便是被野兽啃噬得七零八落。
“这里阴气森森,我们人多反而不利,你们在此处等我,我先去探探。”凤倾心回头对清润和忘尘说道。
清润点了点头,忘尘则是一脸担忧:“你一人要小心,不要逞强。”
凤倾心对他淡笑:“放心,尚未到五日之约,他们也许今夜并不再此,我只是去探探。”
说罢,抽出骨刀闪身钻进了夺魄舍这座乱葬岗里。
她深一脚浅一脚,踏在大雪地里走了进去,这里就是一座荒废的村落,两街一道,中间是一座高耸的荒冢。
四处扑面而来的皆是腐烂的死气,凤倾心感觉脚下似乎踩到了什么硬物,借着惨白的月光看去,原来竟是半截死人的腿股。
凤倾心惊了一跳,此处阴气森森,到处透着诡异,不知道凶手会不会就躲藏在里面?
思及至此,她将脚步放轻了,屏息倾听着四周的声息,倘若她是凶手的话,会把人藏在什么地方?
她将这个所谓的夺魄舍走了一遍,里面的地形都记在了脑子里。
“你来了……”
突然一个女人的声音自头顶幽幽怨怨,神神秘秘的传来,凤倾心不由得大惊!
“谁?”
“哈哈!真没想到,你竟有这个胆量敢独自一人探到这里!”
只是那神秘的女人似狂妄之极,根本未曾将她放在眼中一样,反是哈哈笑了出来,那笑声轻细尖锐,在这夜深人静、废弃多年的乱葬岗里响起,直如小鬼呜咽一般,让人忍不住慎得慌。
“阎擎苍竟然连这个胆子都没有么?竟让一个女人来这里救他的妻儿!”
凤倾心向四周寻声看去,惨白的月光将此处照的一览无余,女人的笑声仍在继续,就是找不到那女人的踪迹。
“你是楼漫天的女儿?”凤倾心揣测道。
“不错!”
暗处的女人声音一戾,更显得诡异几分:“我就是让整个阎王殿里的人都不得好死,我要一刀一刀的将他们的肉都切下来,用他们的血来祭奠我死去的父亲!”
凤倾心看着幽幽暗处,竟勾唇冷声嗤笑一声。
“你笑什么!”女人呵斥出声。
“我笑你异想天开。”凤倾心笑意渐深:“难道你就凭一个会幻术的乞丐,两个矮人?”
“那又如何?”女人的声音陡然高了几分:“那两个人不是死的很惨么?”
“如果我推测不错的话,五爷和冷肃都是中了那乞丐的幻术,才会让你们得手吧?”凤倾心轩起柳眉,冷哼:“可这幻术并不是对所有人都有用,此番阎王殿里有了戒备,你以为就凭他们三个又能掀起什么风浪?”
“风浪?”女人戚戚的笑了几声:“你说的不错,杀了阎擎苍的确有些难度,可如今,我手中有了筹码,就不怕他不就范!”
“若云……你把她藏在何处?”凤倾心凛起眉眼,横起手中骨刀。
“你不必知道,你只管回去告诉阎擎苍,明日,让他只身来此,不然就等着为她妻儿收拾吧!”
——
凤倾心就着孤清月色原路而回,忘尘担忧的看着她,问道:“怎么样,此处可有猫腻?!”
凤倾心忽然抬起头看着他和身后的清润,沉声道:“阎罗殿内部,一定有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