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镇是个奇怪的地方,方才还月明星稀,这会竟乌云密布,没一会儿便下起了缠绵小雨,好在雨并不大。
一柄朱青油布伞压得低低的,伞下的男女比肩而行,穿过游行的人径直上了暖水河中一艘花船,身子钻入船舱,朱青伞方才合上,隐入竹帘内。
二人才入船内,花船缓缓荡开,身后水面漾起纹纹涟漪。
“那艘船热闹的很。”凤倾心轻轻勾起船窗上的纱幔,看着不远处极华丽的画舫,沉了声道:“只是不知该如何上去。”
忘尘站在船口负手而立,风轻轻荡起腮旁的发,恍惚他的确不是尘世之人。
“不急。”
耳边一阵微风起伏,忽而,画舫里传来缕缕琴声,悠悠扬扬,一种情韵却令人回肠荡气。
忘尘轻轻笑了笑,叹道:“瞧,机会来了。”
说罢,从怀里拿出一柄碧玉长箫,凤倾心看着那绿箫身子一震,是凤吟,没想到即便他出了家这箫仍还留着。
忘尘临窗吹奏,箫声婉转幽幽,响彻河丈,此时,那袅袅夜雨也伴随着乐声随风翩翩起舞。突然,画舫里的琴音变了语调,抑扬顿挫与箫同喝,繁音渐增,琴箫同鸣使凤倾心如痴如醉。
此时,船身微微一震,凤倾心勾了勾唇角,那画舫与花船相衔,忽闻画舫里传来小厮的声音:“丹霞姑娘请客入舫。”
凤倾心起身,撩起竹帘,道:“好。”
说罢与忘尘出船便登上缆梯上了画舫,这里面着实热闹。
足下软毡,灯火摇曳,两旁一群宾客围边而坐,凤倾心看见,楚辞正含笑与一气质非凡的男子举杯畅饮,林纹绣一脸娇羞依在他身边,抬眼见她入船,微微一怔,眼里闪着疑虑的光。
凤倾心收回目光见船内一群赤足少女盈盈舞动,中间是一帘纱幔,里面朦胧着一位抚琴女子,那女子轻抬眼,目光便落在她二人身上。
“箫声沉稳低吟,能使百鸟和鸣,凤凰声舞,极有霸势,可为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想必方才吹箫的是这位公子吧?”
“正是在下。”
“入了我的画舫,便是我丹霞的座上宾,二位请落座。”
小厮在楚辞座旁摆了红木桌椅,请忘尘与凤倾心落座。
丹霞一抬手,纱幔慢慢卷起,她缓缓起身,温柔的柳眉清淡如水,妩媚的凤眼极具魅惑,美眸下被粉色面纱掩住,却依然挡不住那倾城的面容。
她朝着宾客微微福礼,道:“小女子多谢各位赏脸,今日我画舫蓬荜生辉。”
“丹霞姑娘,你也不必多言,我们这茶也喝了,曲也听了,你何时让我们开开眼一睹十缎锦的芳容?”
其中一人突然嚷道,引的众人附和。
“姑娘莫不是耍我们,你手中根本就没有十缎锦?”
凤倾心见楚辞低眉饮茶,并没有什么表情,倒是他一旁的男子,眼睛亮了起来,急得双手交握。
丹霞眉眼微弯,却又微微叹息道:“诸位莫急,这十缎锦确实在我手中,它的珍贵之处不容小女子多说,小女子偶然得到,却又百般惶恐,今日请公子到此一叙,就是想将这十缎锦交给与它有缘之人。”
“哦?”凤倾心突然出声,道:“听姑娘所言,这十缎锦中可有何隐晦?”
丹霞抬眼向她投了一抹欣佩的目光,缓缓道:“姑娘当真聪慧,这十缎锦中的确有些隐晦。”
船外疾雨不绝于耳,天地像一个巨大的牢笼,把这艘船封锁在雨幕的中央,伴随着风声丹霞的声音缓缓蔓来。
“诸位可曾听过发绣?”
“发绣,你是说这十缎锦是用绣者青丝绣成的?”
“不,并不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活人父母健在怎可断发!”丹霞的眼睛突然暗了下去,倏地凌厉起来。
“这十缎锦是用十八个死去的女人的头发绣成的!”
丹霞话音一落,屋内一片哗然,楚辞依旧淡淡饮茶,并未有任何波动。
“十缎锦虽美丽之极,可也不是一件详物,承载了死气也装纳了他们灵魂,那些死去的女子对头发难分难舍,每每夜里都会寻发而来,若是找不到,便会夜夜啼唤,这便是鬼唤。所以这缎锦一出双生绣者便枯萎一个,那是被鬼唤唤走了魂魄……”
“哈哈!丹霞姑娘,你简直在胡说八道!”林纹绣突然站了起来,轻蔑的看着他,连身子都颤抖起来。
“姑娘说,双生姐妹枯萎一个,你说的是青莲么?可她并不是被鬼唤唤走的,她是被人杀死的!难道姑娘不知前几日菡萏畏罪自杀的事么,她就是给青莲偿命死的。”
丹霞眉眼微低,对于她的质控有些紧张,道:“夫人不觉此事蹊跷么,若无鬼唤何以在青莲死后五年,才发现菡萏是杀死自己姐姐的凶手?”
林纹绣盯着丹霞,好久才缓缓说道:“因为,当时青莲被杀死的时候,是我亲眼所见。”
——
楚家家奴四处巡夜,他们在墨暝的夜雨中疾步而过,但他们不曾注意到头顶上,一条黑影正以迷蒙细雨为掩护,悄无声息地在从后门跳入,廊檐,屋顶轻盈跳跃,宛如一只黑色的苍鹰矫健飞翔。
司映感觉身上粘糊糊的,气的唾了一口。
他摸进楚大院,在长廊窗下穿行,只是这楚家房屋众多,哪一间才是菡萏的房间?
他只好挨个房间找,菡萏毕竟是楚家正室,房间自然是挨着主屋,只要挑最华丽的找,定能找到。他轻勾唇角,没想到他也是极其聪明的。
终于,他又摸进一间房内,此时他却驻了足,房里帷幔摇曳,是女人的房间,只是厅墙上挂着一个女人的画像,司映凑近了看,借着廊檐上微弱的灯光,看清画中的女子正是那日在倾心房内跳窗而起的菡萏。
司映大喜,急忙在房内翻找,终于在绣匣里找到那阙未绣完的回文诗。
他轻舒一口气,将那绣缎塞进怀里,正欲离去之际,只觉有一双眼睛正盯着他。
他有些瑟缩起来,连忙看去,却见那墙上的画竟然亮了起来,起初不见动静,良久,画上竟浮出数个粉点,倏地粉点突然散开,好像许多花片被一只巨手突然撒上夜空。
粉点开始飞舞,越飞越近,一直飞到司映的头顶上,这时他才看清原来竟是无数荷花花瓣,此时竟无风飘荡,将他绕在其中,司映大喊出声,吓得脸色惨白,也顾不上许多仓皇而逃。
屋漏偏逢连夜雨,他这一喊家奴立刻警觉,大喊道:“来人啊有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