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渐渐小了下去,木桥被雨水冲击后显的湿湿滑滑的,张沐风走到她身前,脊背微弯,对她笑道:“回去的路我来背你。”
凤倾心一瞬间就恍惚起来,记忆一下子就好像回到了在荆棘山上时,青云也是如此说的。
好半天凤倾心没有动作,张沐风回头看她,含了一丝暖暖的笑道:“怎么了,如此可是让你想起故人?”
“故人?”
“是啊,是亲人,友人,还是……爱人?”
凤倾心站在木桥之上,脚步微错,心却有些乱了。顿了顿,她笑着回答,除了声音微颤,听不出半点悲伤来。
“故人便是故人了,就算在与他有相见之日,我已经看不见他的面容了。时隔多日,……他是瘦了,胖了,我也看不见了,更何况……今生怕是与他再无相见之日了。”
张沐风面容有些哀伤,苦笑了一下,道:“你可以,把我当成他,就算不是为了圆了你的梦,就当圆了我的梦。”
说罢,伸手将她拽到自己的背上,一挺腰便站直了身。
凤倾心没有挣扎,乖乖的伏在他的背上,不知道为什么凤倾心有种对青云的那种眷恋与依赖,大概是她太想念他了,闭上眼,恍惚又回到那天。
张沐风每一步都走的都很沉稳,好半天她才启唇缓缓道:“在我心里没有人可以代替他,谁都不能。”
张沐风脚步一顿,唇角渐渐腾起一丝笑意,只是眼被雨水吹的有些凉。
这几日,风倾心忽然变的很听话,至少她没有在拒绝张沐风。
他做的饭她乖乖的吃,他说的话她也细细的听,偶尔还会插上几句话来。
这一日张沐风早早的就出了门,直到日上中天他还没有回家。
凤倾心似乎感觉屋子里一下安静下来,周围洇了一片闷闷的死气,她一下子觉得很没有安全感,失落绝望就开始如潮水一般将她淹没。
他会不会厌恶她,嫌弃她是个快要死的人?会不会就此离开她,让她在这里自生自灭……她不得不承认,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哪怕只有几个时辰,漫长的让她她几乎不知所措。
蜷缩在床头,凤倾心将脸埋在双腿间,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然后便是张沐风欣喜的声音:“倾心你看,我买了什么给你?”
凤倾心心里一暖眼泪就止不住了,张沐风感觉到她的哽咽,开始慌乱起来,两步窜到床头一伸手便将她拥在怀里,声音满满的全是歉疚:“倾心,我不在你是不是害怕了?”
凤倾心抿着唇,也不言语,只是一味地摇着头。
张沐风抱紧了她,在他耳旁轻轻道:“倾心,你就把我当成他吧。你我之间,不谈情爱,只求心安。”
凤倾心缓缓抬起头,没有焦距的眼在空中寻着他的眼找了半天,最后落在一处,便以为望进了他的眸里,喃喃的重复着他的话:“不谈情爱,只求心安。”
张沐风双眼也飘忽起来,缓缓点了点头,又想起她看不见,启唇应道:“你对我可以无情无爱,而我,更对的起我初见你时的那份心动。”
凤倾心迷惘了,空洞的眼盯着一面,眸子晶亮一如平日,只是定神般看着,一动不动。
“好么?”张沐风再次逼问她。
“你不觉得被人利用么?”凤倾心不明白。
“那你如今这番境地会不会觉得被心爱的人利用?”
凤倾心低下头不再言语。
“你都不觉得,我也不觉得。”
情爱向来都是说不清的,凤倾心忽然就明白了他的感受,也许,对于他来说,这也是一种成全。
“好。”
每一个人,所爱的人在其心里,是独一无二的,不会被任何人所代替,只是太过想念,可以试着把眼前之人当做他,就算她违背良心利用了他,可她就要死了,自私一点又怎么样呢?
这种感觉也很好。
张沐风从怀里拿出一个物件,是用粉色的纱绡细细包裹着的,他伸手握住她的手,将那个物件放在她的手心里。
“这是什么?”凤倾心拧眉。
“你自己用手摸摸看?”张沐风心情似乎很好,挑眉建议着。
凤倾心抬起另一手掀开纱绡,里面露出一个晶莹圆润的东西。
她伸出手指用指腹细细摩挲,圆润微凉的感觉在指尖略过,她抬起头对他疑声问道:“这是?”
“平安扣。”
“你出去一上午就是买这个了?”
张沐风含笑点头,嘴角绽出一丝微笑,微倾身柔声道:“是啊,平安扣保平安,倾心,我自然是希望你可以平平安安的。”
一股感动在她心口里蔓延,暖暖的,张沐风将平安扣戴在她的脖子上,看着她翠青的裙衫衣襟上那抹萤绿,笑着道:“瞧,平安扣翠绿的样子很配你。”
凤倾心用手摸了摸坠在胸前平安扣,微凉的感觉让她觉得很温暖,她抬眼对身旁的人笑了笑,道:“后院的鸢尾都开了吧,前几日我还看的见得时候,便瞧着它骨朵打的极好,想必这几日该开的正浓了,只是这一场雨,会不会就枯萎了?”
张沐风笑得温暖,应到:“好,是啊,那花皮实的很,一场小雨算的了什么,你喜欢看,我你去看。”
夏日里的风暖风让人昏昏欲睡。
坐在贵妃椅上,就着花香,凤倾心又睡了过去,眼睛看不见之后,她的精神也不太好。
张沐风很着急,可又没什么办法。
凤倾心是被张翠华和张沐风的吵嚷声给惊醒的。
“沐风,你怎么能和这种快要死的人在一起,难道你真的要给她,一个未过门的陌生女人送终?”
张翠华气的脸都白了,当初真不应该将这花匠的活介绍给弟弟,当初的确有意让她嫁给沐风当媳妇,可没想到是个病唠子,还未等给他们老张家开枝散叶就要散手人寰了,这简直天落冰雹,根本就有违她的初心。
张沐风将张翠华推出门外,声音立刻变的冰冷起来。
“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我不管谁来管你,爹娘去世的早,你从小就是我拉扯大的,如今翅膀硬了你连姐姐的话都不听了么?”张翠华从眼底抹出几滴泪来,手指握的死紧,咬的牙根都发疼了,缓过气来,一副为难的口气,心底却对后院昏睡的凤倾心恨的牙根痒痒。
“总之,我现在就让你跟我回去!”
“好了,你回去吧,这件事我自有主张。”
张沐风的口气坚决,对张翠华的一番苦口婆心有些敷衍。
“自有主张,你忘了你从小就是个没主意的人了,大事小情那件事不是我替你做的主,这才几日不见,你竟然连性子都变了?”
“好了,有些事情我自己心中有数,就不老姐姐费心了。”
“你,你,竟然敢这么和我说话,从小打大,你胆小怕事,不是我在身后给你撑腰,你早就被人欺负死了,还能活到现在?”
张沐风双眉微动,似乎有些不耐烦,瞧着张翠华激动的模样,他倒是害怕会把浅眠的凤倾心吵醒。
“我在给你最后的机会,究竟和不和我一起回去?不然就别怪姐姐对你不客气!”张翠华步步紧逼。
张沐风缓缓向她走去,眼睛看向一旁,淡道:“我说过,我的事情,不劳姐姐操心。”
张翠华被他的话气的摇摇欲坠,却依旧不肯罢休,当即把腿一盘,竟坐在地上捶胸嚎啕大哭起来。
“天哪,活不了了,你非要娶这个病唠子,我就不活了。”
张沐风冷眼看着地上哭的死去活来的的女人,眼中竟然泛起了血色。
“够了!”
张翠华立刻被这一吼止住了哭声,张着嘴惊呆的看着自小相依为命的弟弟,却觉得,眼前这个人明明和弟弟张着一模一样的脸,她却好像根本不认识。
青天朗日之下,张沐风双眸血红诡异,那无限扩大的深色黑眸里,绞弄着血色纷纷的狠厉深渊。
张翠华噤了声,起身就往外走。张沐风却开口唤她:“姐姐,你走了?”
张翠华双手绞的紧紧的,回头硬是强迫自己笑了一声道:“是啊,明日十五,城里会放河灯,你不妨带她去看看。”
说罢,不等张沐风的回答,逃也似的离开了。
张沐风看着她的背影,冷冷的笑了一声,却感觉到什么回头看去,他立刻变的紧张起来。
“倾心,你都听到了?”
凤倾心以前眼未盲时,便强迫自己都这房子的每一个格局角落都熟悉着,凭着感觉她抬腿跨过门槛向张沐风走去。
他迎上她,眼中略带歉疚。
“倾心……”
凤倾心却一下拥尽他的怀里,贴在他胸前对他笑了笑,道:“听说明日城中会有河灯,你可愿同我去看。”
张沐风一愣,很快就回过神来,抱紧了她,展颜一笑,声音柔的像夏日里的风一样,道:“好。”
时至如此,凤倾心好像明白了什么。
其实她也是幸福的,毕竟她爱的男人也刻骨铭心的爱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