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寒风渐起,南京幽都府的守城士兵看着一骑快马携家带口绝尘而去,不由嘀咕,“公务需要带家眷吗?难道是……”
耶律休哥正带着扈从在哨岗巡查,他自知责任重大,丝毫不敢放松。
“留守大人….”士兵见上官前来连忙将事情低声禀告。
耶律休哥闻言,脸色一沉,看了看已无人影的官道,知道追赶是不可能了,猛然想起李继成,立刻派人兵分两路,一路到室种的家中查看,另一路速传了李继成前来问话。
三更天色,耶律休哥坐在府衙正堂,李继成穿着官服跪在地上,冷汗淋漓,“舅舅做出这事,外祖父可要…..”
“你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下官一无所知,请大人明鉴。”李继成赶紧回话。
“大人…..”士兵走进来报告道,后面的人抬着老管家的尸体,耶律休哥见到献血淋漓的尸体,心中叹气“哎…..”
“好了李官使,你下去吧。”
“谢大人,只是老管家随侍多年,下官请求为其厚葬。”
“准了。”
李继成忧思满腹的退了出来“这下可怎么好啊?!”
数日后,上京皇宫大殿,皇帝和皇太后正仔细听着耶律斜轸的报告,“启禀皇太后陛下,圣上,宋王爷南京急报。”
皇太后和皇帝闻言,对视一眼,“这大冬天,赵光义不会来犯边吧?他还不至于那么傻吧?!”
“呈上来。”萧绰沉声说。
萧绰缓缓展开奏报,目光扫过,心中一惊,复杂的眼神扫过室昉,耶律斜轸从位子上站了起来,随时准备接受旨意。
良久,皇太后缓缓说道:“退朝,斜轸没说完的写成奏疏递上来,韩卿御书房陛见。”
韩德让心中一紧,“南京的事皇太后不找北院….”
片刻后,御书房里,炉火烧得很旺,屋内暖意融融,隆绪看看两人,低下了头,默默无言….
萧绰秀眉紧蹙,“让哥,北府你要准备全面接手,但是这个名室昉还得挂着,礼遇还要加高,一定要大事化小,否则那些贵戚们会借机把汉官全部打到。“
“是,为兄知道,放心吧。“
“母后,一点都不顾及贵戚们的态度吗?这样处理恐怕他们不会满意的…..”
“前次母后对你说,朝政需要在妥协中前进,那今天母后要说妥协绝不能影响到最终目标的达成,所以有的时候必须护短和选择性无视,这些都是手段,为达成最终目的,要因时因事因人因势做出不同决断,这就是为政之道。”
“陛下,臣还有一言,为了百姓福泽,君威得立,有些时候您必须要舍弃一些事情。”韩德让缓缓补充。
“不会的,相父….”隆绪似闻他话外有音。
“陛下,昏君杀人而圣君诛心,臣希望有生之年能看到您成就圣君之道。”韩德让语气从容。
萧绰深情的看了他一眼,“让哥辛苦了。”心中暗说,他总是会在适当的时机以适当的言语替自己的教导锦上添花。
室昉端坐在府衙,侍从递上了继成的家信,室昉拿着信封有些犯疑,“半月前刚来过信,交代他不要常想着写信,会影响公事的,怎么不听话?”
室昉缓缓拆开信件,目光过处,立时浑身颤抖不止,早朝时皇太后复杂的眼神掠过脑海,心悸阵阵,不省人事。
夜半时分,室昉终于缓缓苏醒,看着眼前的白色纱帐,觉得自己身处茫茫白雾之中,前途未卜,余生怎度?
“爹爹您终于醒了。”耳边传来惊喜的叫声,室昉微微转头,看见连披风都没解下,风尘仆仆的女儿,一脸疲惫的坐在床前。
“心儿,你怎么来了?继成他…..”
“爹爹放心,继成很好,宋王爷问清楚之后就没事了,他那边有好媳妇照顾您不用担心的。”室心(此名为杜撰,史书不载其名)柔声解释安慰道。
“那就好,那就好。”室昉松了口气。
“皇太后陛下可有旨意下达?”
“皇太后陛下派了御医来,说:”年关近了,您一定要保重,《实录》还要靠您呢。您要赶快好起来。“室心轻声细语的说。
“没有别的了?“
“没有了,爹爹。“
夜已深,韩府正厅,侍女们收拾着众多的点心空盘,低头忙完后各自退了下去。
四下寂静无声,韩德让坐在首席,失神的看着前方。刚才他在此对侄子们进行戒谕,告诫他们不可背弃忠诚,否则韩氏家族将有灭门之祸,务必恪尽职守,靠能力获得赏识,如有任何差池,他据对会加倍严惩的,此番举动自是为避免子弟众多的韩家有人步室种的后尘。
他无法保证室种的情况不会在韩家发生,毕竟龙生九子各不同,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突然间,屋顶上似有人在走动,韩德让猛然拔出了佩剑,“谁?“
随即一道红色倩影从天而降,“让哥,说了那么久,警惕还是不放松的。“
“燕妹,就你一个人?“
“嗯。:萧绰笑着点头,“放心,跟绪儿说过的,今晚不会有人找小妹,来你这谁敢动邪念,除非你永远不在了。”
“你啊又顽皮了,呵呵。”韩德让三分玩笑,七分宠溺,笑容满面。“可惜小妹还是错过好戏了,真的想看看你怎么做一家之主的,小妹来的时候,他们正个个沉默不语的往外走。”
“可是为兄无法保证说的话,他们个个都听进去了。”韩德让淡淡地说。
“你不相信他们吗?”萧绰半开玩笑的问道,缓缓靠近他。
“事无绝对,人不能妄言。”韩德让一如往常的谨慎。顺势往他怀里靠,韩德让笑着抱住她。
“凭你这句话,小妹永远相信你。”
“你要答应让哥,真的发生这种情况,让我自行了断,不要反驳,你很明白,韩家作为汉官的领袖不能有任何公事上的话柄,韩家必须让贵戚没话说,改革才能继续,万一有问题,擒贼先擒王才能让他们闭嘴。”韩德让幽幽的说着。
“让哥…..”萧绰热泪盈眶,“谢谢你,你始终以最坏的打算面对现实,一点都没变过。”
“你也一样,灵魂是很难改变的,只是老大人….”
“放心,室昉一定会再次上表请辞,我们两个继续”唱戏“”
“好,正是此意。”
“小妹好累……..”
室种叛逃的消息引起强烈震动,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室昉和皇太后的身上,但两人一个养病在床,另一个以年关和千龄节将近为由,大放各级官吏假期,不对重要事务进行裁决,似乎有意拖延。
十二月二十八日,皇帝十九岁的生日,内宫也传来好消息,李荷怀孕了,隆绪笑得合不拢嘴,他又要做父亲了。
皇后听到奏报,脸色霎时大变,心中寒气骤升,有意在晚宴时探探丈夫口风。
皇后盛装大礼服,精致华丽的上衣,精雕细琢的刺绣濡裙,特地挑选的佩带,光灿灿的首饰,铜镜中佳人,姿容艳丽,无可挑剔。
凤辇缓缓在皇宫的小径间走着,向皇太后的寝殿而去,走到院子前凤辇停了下来,一乘精致的软轿映入眼帘,“她又来了,陛下你…….”心中虽有些不悦,想到此行的用意也就忍了下来,露出甜美笑容走到皇太后寝殿门前,请求觐见。
少时,宫女回报说“今日晚宴皇后千岁不用出席了。“
听了这话,皇后顿时浑身寒冷,又有些气愤,“本宫是大契丹的……”她一句话还未说完,寝殿的门缓缓打开了,“皇后千岁请您进来吧。”眼前的小女孩还未束发,一身浅蓝色冬装图案精致,绣工高超,盈盈下拜,“皇后千岁请恕罪,上次民女太冒犯了。”童声依旧悦耳,言语间更多了一份谨慎,表现出良好的家教和逐渐成熟的个性。
皇后默默的看了她一会儿,走了进来。
韩德让从皇太后右边的位子上站了起来,躬身道:“皇后千岁金安。”
皇太后的脸色些许不悦,“太后姑姑不要这样嘛,上回是侄女不懂事,今天特地道歉的。”菩萨哥赖在皇太后的腿上撒娇道。
萧绰笑了起来,“才一年多不见,小嘴甜得像蜜。坐下吧。”
皇后扫视四周,并没有见到清儿。
“菩萨哥,以后逢节庆哥哥会派人去接你的,不用麻烦你娘送,不过母后找她聊天的时候,你也要跟着来哦。”;隆绪温柔的对菩萨哥说。
“是,陛下哥哥。”菩萨哥朗声回答。
“启禀皇太后陛下,尚衣大氏携子求见。”
“传”隆绪马上代替母亲回答,“另外传旨,李尚服不用来请安了,叫她好好安胎。”
“是,陛下。”宫女退了出去。
皇后见如此说,心中叹气,强装笑脸。
不一会儿,薰抱着一岁多的皇子盈盈下拜,宫女忙扶了起来,菩萨哥见到她喜笑颜开“姐姐好。”
“你也在啊,小姐。”薰俏皮的一笑。
“陛下哥哥,让我抱抱皇子吧。”
薰将孩子递了过来,菩萨哥娇小的身躯将孩子抱在怀中却是非常平稳,她似乎有一种错觉,她是为孩子而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