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天狂子忽然晃了晃脑袋,喟声长叹,眼中凶光敛去,取而代之以悲天悯人:“也罢!也罢!天狂子就算晚节不保,好歹还有十年可活,只可惜某人年轻有为,风华正茂,正值大展拳脚之际,却只剩几天便要赶赴禁地,面临夭折的危险,真是可叹可叹呐!”
叹息完毕,天狂子装模作样地整了整衣领,正了正神色,轻咳一声,开口道:“徒弟啊!师傅老迈……”
叶萧正在得意,听到天狂子说到“十年”二字,眉梢便不自禁地跳了跳,再闻“禁地”“夭折”等字眼,脸上已转为无奈的苦笑,赶紧上前一步,殷勤地拍拍天狂子身上根本不存在的尘土,眉开眼笑道:“玩笑,玩笑而已,师傅不必当真啊!”
“错就是错!那有什么玩笑之说?”天狂子作势欲揖,正色道。
“是是是!师傅严以律已,实为弟子楷模!”叶萧哪敢让天狂子作完这一揖,急忙扶住老顽童的臂膀,道:“弟子有错不改,还砌词狡辩,辜负师傅一片苦心,实在罪大恶极,还请师傅念在徒弟年幼无知,原谅一次吧!”
“可是我的确没说过不准休息的话啊!”天狂子不依不饶道。
“这个……”叶萧心中暗恨,却不得不绞尽脑汁如何自圆其说,脸皮不断抽搐着说道:“吃饭不就是休息么?其实师傅早已说过了,只是徒弟愚鲁,现在方才明了,差点连累师傅代弟子受过,实在罪不可恕啊!”
咬牙切齿地说完之后,叶萧心中暗想,老东西若还不借势下台,拼得光着身子去禁地,也要他道歉出丑。
“这样说的话,还是你不对?”天狂子皱眉道。
“是弟子不对!”叶萧苦笑应道。
“这样的话……”天狂子犹豫了一下,似乎在考虑如何惩戒叶萧,然后偷偷向一旁苦笑不得的云滇施了个眼色。
“师傅!”云滇咳嗽两声,忍住笑意插话道:“师弟年少,难免任性,而且还背负着禁地之行的压力,一时胡言乱语,还望师傅不要责怪!”
见到天狂子微微额首,云滇又道:“虽说我等修行之人,不可贪口腹之欲,但年轻人正在长身子,昨日操劳一天,又滴水未进,却是不妥,剩下的活不如先由弟子代劳,让师弟进食休息一会如何?”
“长身子?!这理由也太逊了吧?”虽然感激云滇的维护之意,但叶萧还是忍不住喷笑,吃了天狂子一记爆栗之后,捂着脑袋再不敢吭声,随黑着一张脸的天狂子,返回了洞府之中,留下云滇继续做苦力。
一路无话,叶萧跟着天狂子身后,穿过那间作为外厅的石洞,真正进入了天狂子休憩修炼的地方。
这里俨然就是一座后花园,曲池流水,奇花异草,散发着氤氲灵气,比外面那间石洞大了几十倍也不止,洞壁上每隔几丈,便镶着一枚跟外面一样的玉石,照得这里如同白昼,叶萧好奇地摸了摸,感到一股透心的凉意。
“那个叫玲珑石,可以自行发光,也没什么稀奇。”天狂子头也不回,便清楚身后叶萧的一举一动。
“弟子睡梦未醒,迷迷糊糊地得罪了师傅……”叶萧眼珠子一转,想要说些什么,随即便被天狂子打断。
“知道你小子聪明,竟然跟老子玩这种把戏!”天狂子冷哼,却没有生气的意思:“不过老子喜欢这样,比那个只知道唯唯诺诺的云滇顺眼多了!”
叶萧张口结舌,欲要开言,却见眼前的洞壁上,已出现了几道石门,天狂子进入了其中一个,口中说道:“你不必为他担心,老子既然收了这个徒弟,就不会亏待与他,你还是多担心担心自己吧!”
“因为禁地?”叶萧微愣,紧跟在天狂子身后进入石门,光线蓦然一暗,眼前已出现了一个庞然大物,看样子像只洗澡桶,只是未免太大了一点,一丈多高,需数人环抱,天狂子站在旁边,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奸笑。
“这……”
叶萧骇然不已,正在猜测它的用途,却听天狂子狂笑道:“好徒弟啊,劳累一天,好好洗个澡吧!”
话音落下,叶萧便被他一把抓住,欲要挣扎,全身灵力已被禁锢,如破麻袋样的被扔进了木桶里,溅起了鲜血一般的澡水,遭受了灭顶之灾。
“这盆澡水,可是你的好师兄奔波一天,再加上为师精心调配而成,你就好好享受吧!”随着天狂子的脚步声渐渐隐去,石室中猛然一暗,眼前只剩一片血红,叶萧纵有满腹疑问,却再也顾不上询问了。
这是一桶奇异的洗澡水,竟然虚不受物,叶萧沉在桶底,整个身子都被淹没,如铁块样的无法飘浮起来,灵力已可以运转自如,肢体也不再受制,踩着桶底触及到滑不留手的桶壁,攀爬而上的念头也只好就此打消。
虽然双脚可以移动,但叶萧想要纵身跳出的时候,粘稠的血水,便会如触手般缠住他的双脚,让他无法如愿,情急之下,叶萧干脆拿出那柄火鸟炼制的匕首,想要刺着桶壁冒出水面,却不料桶壁竟然坚如钢铁,依然无法得逞。
“急着出去干什么?不要浪费老家伙的一片苦心啊!”火鸟幸灾乐祸地冒出一句,然后又变得悄无声息。
“老家伙,修炼就修炼,怎么总喜欢玩神秘啊?”叶萧顾不得还嘴,越来越憋闷的胸口,早已让他连挣扎的动作都已停止,尽量保存体力,苦苦思索着应对之策,为了免除窒息而亡的厄运,不得不转为内息之法。
全身的毛孔都被张开,贪婪地吮吸着红色汁液中的空气,叶萧的胸口登时一松,还来不及窃喜,便被身体上传来的刺痛,给折磨得死去活来。
无数道冰寒或者灼热的气息,细若游丝,顺着张开的毛孔进入叶萧的身体,在经脉血管,甚至骨髓间游走,无孔不入,也无所不在,痛楚在瞬间便被放大了无数倍,叶萧猝不及防之下,眼前一黑,差一点就晕厥过去。
“这什么鬼玩意?”叶萧脱口大吼,却只发出呜咽的声音,老老实实地吞了一大口洗澡水,口鼻间传来的腥臭,让他恶心地差点吐了出来。
这下叶萧再不敢造次,尝试着从内息之法改为正常的呼吸,却不料不但毛孔再也无法闭合,就连运转法力也无济于事,那些或冷或热的游丝,竟然真的好像一根连绵不绝的长线,斩之不断,逐之不出。
“就算是伐筋洗髓,恐怕也没必要受这种苦楚吧?”叶萧一边苦苦承受,一边揣摩着天狂子的用意。
剧烈的痛楚之中,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更大的危机,已悄悄降临在叶萧头上,这桶奇异的洗澡水,竟然好像可以隔绝外界的空气,采用内息之法的叶萧坐吃山空,再一次面临着窒息的危险。
云滇已不知何时归来,正陪着天狂子在后花园中闭目打坐,不时地睁开双眼偷看一下,明显有些心绪不宁。
“云滇,你在为叶萧担心?”天狂子缓缓睁开双眼,嘴角噙着一抹微笑,淡淡地说道。
“弟子定力不足,叫师傅见笑了!”云滇惭愧地笑笑,接着说道:“只是……”
“只是筑基中期才会用到的伐筋洗髓液,让开光期大圆满的叶萧使用,未免太过草率了是吧?”天狂子了然于胸地道。
“弟子不敢怀疑师傅的决定!”云滇惊惶施礼道。
天狂子微微摆手,示意不必担心,轻拍大腿道:“这可不是一般的伐筋洗髓液呢!”
即将窒息的念头越来越强烈,刺痛感却在逐渐消失,失去刺激的叶萧,不时便会泛起头晕目眩的感觉,身体就像快要炸裂样的难受,却又偏偏麻木无比,让叶萧反而有些怀念被冰火折磨的感觉。
身上的毛孔贪婪地榨取每一滴汁液里所蕴含的空气,但收获却越来越小,渐渐地已不能再支持叶萧的生命。
“呼吸!呼吸!”叶萧在心中狂喊,拼命地睁着眼睛,尽管只能看到单调的红色汁液,因为他怕闭眼之后,就再也无法睁开。
蓦地,叶萧止住了心中的呐喊,发现了眼前汁液在颜色上的变化,如果说叶萧刚入水时,血红的水色就像一枚深邃的红宝石,如今却已淡了许多,最多像一块红色的玻璃,叶萧甚至可以穿过它,看到石室顶那枚晶亮的玲珑石。
“是弟子杞人忧天了!”看着天狂子智珠在握的样子,云滇也放下心来。
“那倒未必!”天狂子冷声说道:“是死是活,还要看他的造化!”
云滇骇然不能自已,天狂子随后的话语,落在耳中就如在梦中一样听不真切:“他跟你不同,你可以慢慢地修炼提高,他只有七天的时间,可以拿命换命了!”
“每一点异常,都可能是生机所在,不能放弃,不能放弃!天狂子要想害我,绝不会采取这么麻烦的办法!”叶萧狂呼不已,脑子就像上足了发条一样疯狂地转动着,思索着逃出生天的办法。
“你小子还算不笨!”火鸟懒洋洋地声音再次响起,竟然没有半点着急的意思。
“什么意思?”叶萧那还顾得上还嘴,急声道。
“不是害你,那为什么要你遭这个罪?”火鸟好整以暇地道:“好好想想吧!傻小子!”
“老家伙一个字也不说,我怎么知道他想干什么啊?”叶萧恨不得揪出火鸟痛扁一顿:“都什么时候了,还卖关子?”
火鸟无声无息,只有头顶玲珑石的白光,穿过红色水面,照着水下束手无策的叶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