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1125800000022

第二章:一棋豪赌(下)

太原城,点苍剑派。

一缕阳光,斜打在大厅中一具逐渐红肿的尸体上,生机不在,唯有背脊一道血痕,皮肉外翻,触目惊心,残忍手段,似在眼前。

大厅中,正统八派,掌门汇聚。看着这一具西域喇嘛的尸身,饶是厅中之人,久历江湖,此刻仍是不由心惊胆寒。一剑,自左肩,至右腰,深入骨髓。尸体已经柔若绢帛,想来此人已经离世多日,但伤痕之上,血色如新。

裴风战一脸凝重,手指顺着伤口划过,平静如深渊的脸上,愈发惊愕:“是剑炁。此人毙命,当有七八日之久,剑炁竟能凝聚不散。好霸道的剑炁。”面向一转,看着小童,问道:“你是说此人上得武当山后,你才将他带至此处?”裴风战并非怀疑小童所述,但如此幼小年纪,竟能与一具素不相识的尸体共处数日,着实匪夷所思。

“哼,”清封道人脸色铁青,一手猛拍扶手:“你老实交代,此人可是去了我武当山!老道倒要看看,是哪个胆大妄为之徒,命你这么个孩子,千里送尸。”一直以来,清封道人为人和蔼可亲,心性极好,未曾见他如此震怒。

见状,玄灯师太便要出言平抚,那小童却是连忙走到清封道人生前,“砰”得一声,跪在地上,低垂着头,一个字也不敢说出。

这一变故,着实令人费解。玄灯师太一哼,见小童可怜模样,心生怜爱,正欲将其扶起,却被清封道人一声厉喝阻下:“说!是谁让你来的。”

“是……是我自己偷跑出来,在山脚遇上的。”小童小声说道,身子不禁朝玄灯师太背后移了移。

清封道人听罢,怒气更盛,抬掌便欲打下,却见小童已躲在玄灯师太身后,这才作罢。

“师……师父,这是那人要我交给您的。”小童喃喃说道,从道袍里取出一张信笺。玄灯师太生怕清封道人再欲惩罚,当先接下信笺,丢到清封道人手中,命念知将小童带到自己座位之后,这才回到位置。

“真人,”萧京半倚木椅,双眸微闭,一手,独自敲打着扶手,口中平淡:“最近的西域,极为不太平啊。鞑靼作乱,广纳武林人士。如今,西域佛门万里送信,却不是送给作为中原佛门之首的少林,反是交给你们道门。真人还是谨慎为上,莫要牵扯其中。”看似好意,字字句句,却是极为挑衅。

“萧京,莫要胡言乱语!”玄灯师太杏目怒睁,正欲发难,清封道人已拂手阻止。拆开信笺,看着信中文字,愈发心惊。愣神半晌,方才喃喃自语:“慈归寺竟被灭门。”

声音虽小,厅中众人,却是听分明。即便如南宫欣舞一般,生性冷淡之人,亦是不由惊骇,莫说他人。一时间,众人目光,不禁移向清封道人,随即又看了看那喇嘛尸体,果真在衣襟处,发现一只金丝绣成的狮子,不由又是倒吸一口凉气。

“阿弥陀佛,”渡圆方丈高喧佛号,说道“慈归寺虽非大派,但其中不乏高手,怎会被一夕灭门?莫非,是葬火教出手了?”

清封道人微微摇头,看了看喇嘛尸身,又朝裴风战说道:“裴盟主,事关非常。老道造次了。”说罢,收起信笺,对渡圆方丈、玄灯师太点头示意,便离开大厅。渡圆方丈、玄灯师太心中疑惑,但见清封道人神色凝重,已知此事绝非简单,当下快步追去。

三人一走,厅内顿陷寂静。南宫欣舞莲步轻移,在喇嘛尸身前好生观察。突然,南宫欣舞朱唇轻启:“是武当剑法。”

非常人,非常语,引得厅中一阵躁动。明心、念知二人连忙上前检查,脸色顿时一白。南宫欣舞素来不喜废话,她既道出,多半出不得错。本以为南宫欣舞只是一时眼拙,此刻,却是真真切切。沉默不语,四目相对,疑惑,亦有坚定。

离开大厅,三人径直来到后院。不待玄灯师太发问,清封道人已然说道:“是他。”

“谁?”玄灯师太方一询问,身形猛然一震:“他?这不可能。他心性如何,难道你不知晓么。灭人宗门一派,此等暴戾残忍之事,他岂能为之?”

清封道人只是苦笑,取出信笺,交到玄灯师太手中:“若是可能,我亦不愿相信。但杀人者,身着一身武当道袍,手中所持宝剑,乌金练白锋。”

“洗秽剑!”玄灯师太脱口惊呼。再看向信笺,反反复复,不知看了几遍。

“武当道袍,或可模仿,兵刃或可盗取,但适才我瞧了一眼那喇嘛剑伤,的的确确是他的剑法。只是,剑中满是杀机,暴戾深种。”清封道人宛如垂朽,一身精神,似也抽干了般,双目浑浊得,已被愁苦掩盖。

渡圆方丈双手合十,口颂真经,半响,方才说道:“不想,当年迷失域外,如今心魔深重,竟至此般田地。”

清封道人一声苦笑:“是我之过,是我之过。”

且说杨羽清一行人,离开八相石门阵,不敢停留窄道,快步而行,约摸半个时辰,方才走出那条随时便有乱石坠落的危险之地。一时眼界开过,平沙万里,青天白云,竟是如此令人心旷神怡。

死里逃生,众人长舒一口气。忽得,听闻杨羽清口中低闷,一口血箭喷出,脸色苍白如腊,身子更是虚弱得难负绢帛之重,径直倒在地上,大汗淋漓,浑身湿透。

“这……”张凤兮眼快手快,连忙为杨羽清切脉。这一番探查,心惊肉跳,望向边城青,问道:“杨兄怎会如此?身上竟有两处致命伤患。”

边城青见张凤兮眼中关切不似作伪,当下便将杨羽清与念知、南宫欣舞交手之事,先后托出,至于点苍剑派之行以及太原城外相遇疾风之事,只字不提。

先后负伤,理当静心调养,却一力应招太子清,换得几人生机。张凤兮等人闻言,感激有之,敬佩有之。此刻伤重,张凤兮饱提内元,要为杨羽清顺气活血,先行稳定伤势。杨羽清微微一推手,朝他摇头说道:“昔时赠剑相助之情,在下铭感五内。现下众人皆是有伤在身,此地不宜久留。在下身上尚有丹药,先行服用即可。”

边城青心急如焚,关心则乱,听着杨羽清提醒,这才想到疾风曾交给杨羽清的瓷瓶,内中所有,乃是九转生死巷中极为宝贵之物。当下从杨羽清怀中取出,在掌心倒上一粒,喂杨羽清服下。杨羽清也不客气,丹药入口,立即咀嚼咽下,以气导药,不过半柱香的时间,气色已见好转。看向那双鞭大汉背上之人,仍是趴着一动不动,当下奇道:“这位兄台伤势不轻,怕是耽误不得。”

那双鞭大汉长叹一声,黯然摇头:“穆总管身中聂临一掌,经脉尽断,早已身亡。只是我们既然一同出来,自然理当一同回去。我断然没有放他在此的道理。”说道此处,其他三人也是神色哀恸。

“此行千里之遥,这般带着,着实不便。莫说引人注意,难以藏匿,若是再逢正统人马,更是难以施展拳脚。”杨羽清眉心微皱,心中念叨:“‘穆总管’?莫不是人称‘八门书生’的穆辞?若是此人,一手布下八相石门阵,也在情理之中。”只是短短话语,已能看出这双鞭大汉真是个性情中人。张凤兮本是见过杨羽清,只是昔时杨羽清带着面具,真身如何倒是不知。此刻杨羽清既然道出赠剑相助之事,对其身份自然确认无误。细思之下,杨羽清所言不无道理,当下,连忙解释,免得双鞭大汉心生芥蒂:“杨兄所言甚是。不如就此火葬。将其骨灰带回教宗安葬。”

双鞭大汉对杨羽清所言,本有异议,但既然张凤兮亦有提议,不免深思一番,这才应了。

众人寻来柴火,将穆辞安置其上。自穆辞身上取下几件信物,便点燃木柴。大火足足烧了半个时辰,双鞭大汉顾不得烫手,将穆辞骨灰捧出,倒入自己脱下的黑衣之中,好生包裹。

眼见天色不早,众人粗略整理一番,速速离去。

一路南行,不觉时过数日。

这一路行来,有张凤兮从中牵线,加上杨羽清不顾自身伤势解救众人于危机,倒也于不知不觉中,融入其中。一番介绍,方知那手持双剑的黑衣女子,名唤苏漫,任天玄教宗礼部总管。因着手中霞红双剑,而名动一时。据闻,其还善使一手好鞭法,长鞭挂铃,是有“霞红彩铃”之称。那手持长枪的男子,乃“叶刀白枪”孟师宏之子孟常轲,手中一杆白马枪,颇有其父精髓,使得出神入化。骁勇善战,近年来天玄教宗与中原正统几经纠纷,沙场拼杀,着实令中原正统吃了不少亏,现任兵部总管一位,倒是名副其实。而那手持双鞭的大汉,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子母双鞭在手,分雷霆之威。杀伐果决,乃天玄教宗刑部总管,人称“雷霆双持”,名号齐林王。

此三人,杨羽清有所耳闻。莫看苏漫一届女流,但来历成谜,即便消息灵通如建宫,亦不曾探究其嫡系。只知此女最为厉害的,并非一手凌厉剑法,亦非阴柔多变的鞭法,而是那令人防不胜防的媚术。一颦一笑,皆可勾人心魂。曾有人便是为这媚术所祸,临阵之际,心魂迷失,被苏漫连脑带肩,一剑削去一半。此等手段,相较其他三人,或许武艺尚有所不足,但媚功负身,反令杨羽清颇有忌惮。

又行半日,几人来到一所驿站,便要和驿官购买马匹。哪知那驿官见齐林王面色不善,加上手中并无勘合,立时唤来士兵,想要捉拿。

齐林王正是愤懑穆辞离世,心中不痛快,见驿官这般举动,更是一怒。当下双鞭在手,一言不发,错步连踏。只在须臾之间,十余名士兵尽数瘫死在地,显是不活了。

一番雷霆手段,惊得驿官一时愕然,正要再叫士兵,齐林王却是人快鞭快,朝着驿官头顶便劈将而下。张凤兮儒眉一皱,反手拔出凤箫,隔开钢鞭,顺势一手在驿官胸口一抓,驿官不及呼喊,便昏了过去。张凤兮见齐林王怒上眉山,连忙说道:“此时尚不宜多生事端。拿过马匹速速赶路才是。”

齐林王暗中思索,张凤兮所言不差。反观那驿官,不过区区一个芝麻小官,也不需多做计较。重重一哼,一纵身,跳上马背,钢鞭一挥,斩断马缰。余下五人各自上马,与齐林王一同冲出。

一路快马加鞭,又是一个时辰。

悬月宛如一辗冰轮,在夜空中高高挂着,洒下万千余晖,将眼前茂盛的绿叶,照得如染银粉。月下树木,摩肩接踵,枝叶交错,映在地上,如杯中蛇影。几十步外,尚有几根树桩,似怪石嶙峋,更添几分凄凉诡异。

这一行人并非矫情之辈,眼看夜色入深,不利前行,索性寻了块空地,将马匹牵到树木前捆好。又寻了些许柴火,就地燃起了火堆取暖。四下一片寂静,唯有干柴“噼啪”清脆。火光照得六人脸上似是染上一片红霞。火苗上,一杆粗木枝,穿透野兔,传来阵阵肉香,令人馋涎欲滴。

“呼。”苏漫娇嗔一声,慵懒地躺了下来,一身曼妙,却是无人敢投去目光。见她双手叠在脑后,口吐芳兰:“这一路似奔似逃,甚是狼狈。明日便可到荆州城,说什么也要换身衣物。”见无人应答,又道:“难得清闲,张大堂主不若奏上一曲。不然这长夜漫漫,着实无趣得紧。”说时,一手撑起螓首,任由风过衣衫,吹起无边香云,令观者心猿意马。

这一路同行,张凤兮自不必说,孟常轲、齐林王毕竟性情之人,一者感怀救命之恩,二来念及杨羽清亦属天玄教宗后人,对其倒也友善。单单这苏漫,看似热情,实则多以媚术蛊惑,不住试探,杨羽清对其心存戒备,听她吴侬软语,即便百炼精钢,也要化作绕指柔,更是不敢抬眼,只将目光落在张凤兮身前。

“苏姑娘所言不差。所幸后方并无追兵,前路行至荆州城,也可休憩一日。倒也安生得紧。听闻张兄拂箫之艺极为精湛,堪比洛阳萧家公子七绝之技。良辰美景,张兄可吝啬不得。”杨羽清淡然一笑,心中却是另一番思量。张凤兮以剑法成名,出剑极快。武林中人只知剑藏箫中,却是难以看清如何出剑。杨羽清有意让他拂箫一曲,也好细细看看其中是何机巧。

张凤兮自是不如杨羽清城府心机,何况一直以来,因着父辈之故,也将杨羽清视若同袍。听他这般赞许,自然不甚拒绝。当下手掌往背后一探,取出一支箫来。这箫有三尺余长,一指有半宽,较之寻常洞箫,长了少许。箫身并无流苏点缀,却是描绘一副金凤朝阳,倒也徒添不凡。

箫不凡,人更不凡。

却见张凤兮一双汉白玉也似的手掌,十指灵动翻飞,口吐风流,便是一曲婉转悠扬。如河岸点灯,流水淙淙,行向远方。一时,人无语,风无声,唯有树叶婆娑,应和箫声,谱写山居之乐。

一曲终落,不知何时,苏漫眼角已然泪珠滚落。情动真处,却是不敢表露人前。稍稍撇开脸去,隐藏真切。

杨羽清看在眼中,愈发觉得此女绝非眼中所见般简单,或许,亦是有着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也不点破,幽幽说道:“世人皆在功名苦海而不自拔,又有几人看破苦海无边,体会山水之乐?张兄,若是没有这一场武林纷争,你当如何?”

“退隐山林,琴箫为伴。”仰望天际,张凤兮面露无奈,是惆怅,是神往。不觉一丝苦笑,默然摇头。

在看向其他几人,听闻杨羽清话语,竟是一时不知所措。这一场武林风波,迷失了太多的人。山河未改,初心不在。不知是嘲讽,还是悲凉,杨羽清浮起的笑容,虚妄得看不出心思何在。忽得接触一片清凉,边城青悄然握住杨羽清手掌,朝他点了点头,一番情义,不必言说,自能体悟。

柴火噼啪,肉香阵阵诱人,将思绪纷纭的众人拉回到这份侵人寒意。杨羽清将烤肉放在鼻前闻了闻,道:“还是孟兄高明,早在兔肉上放了些许佐料,这番闻起来,着实令人馋涎欲滴啊。”说话间,将手中树枝交到边城青手中:“想来你也饿了。这番美味可是辜负不得。”接过树枝,边城青浮起一丝羞涩。好在火光映照,看不分明。

孟常轲生性大方,不觉有异,慨然笑道:“常年在外,自然要做些准备。”当下朝烤肉吹了吹,便大口撕咬起来。倒是苏漫,毕竟为女儿身,心思较之男子更为细腻,瞧出端倪,不做声,只是眼色暧昧,盯着杨羽清、边城青相握的手,令边城青不由再添几分红晕。

张凤兮轻咳一声,缓解尴尬。分出一支树枝给苏漫,道:“苏总管,自入教宗以来,第一次这般远行,着实辛苦了。”这话倒是不假。张凤兮等人终归热血男儿,风餐露宿,也视之等闲。苏漫纵有绝艺傍身,终归多有不便。

苏漫并不客气,接过树枝,也不着急一尝,娇嗔道:“还是张大总管知道怜香惜玉。”玉指芊芊,如柔荑娇嫩,轻轻撕下一片肉来,送入樱唇。缓缓咀嚼,若非知悉其人手段,当真以为是出自名门的大家闺秀。春梅绽雪,娇美端庄,却是暗香浮动,令人神为之摇,意为之乱,众人不由一时失神,愕然三分。

“对了,明日赶到荆州城,不知城中可有接应。”杨羽清早知苏漫媚术无双,心存戒备,当先清醒。

齐林王稳定心神,暗自责怪自己大意,点头道:“尚有一个堂口。若是抵达荆州,即便遇上正统之人,只要不是几派掌门一般人物齐聚,要想留下我等,哼哼,没有一番惨痛代价也是不能。”

“嗯?”杨羽清心思一沉:“如此看来,荆州城中,部署的天玄教宗人马着实不少,且有高手坐镇。荆州相距洞庭湖,快则一日,慢则两日,倒是不远。看来荆州当属天玄教宗一大要地。”心思把定,面上云淡风轻:“如此便好。正统之人不来则已,若是来了,也要让他们疼痛一番。”

荆州,自古兵家必争之地。南跨长江,西接三峡,北依汉水,连东西,贯南北,无远弗届,难窥其究。

尚未走近,只见荆州城墙,高越百尺,森然壁立,参天高耸,如虎踞龙盘,威然现世。城墙两侧,贯穿东西,目力所向,不知其长。外围护城河环绕,宽达丈许,映照天青云影,浩浩汤汤,着实易守难攻。

杨羽清何曾见识如此雄奇景象,一时心生慨然:“传闻荆州城城墙,乃是由粘土夯筑而成,坚固非常,兼之多处设有藏兵洞、炮台,可有着‘铁打荆州’之称,当真巧夺天工。”

“正是如此,”孟常轲点头称是:“荆州上镇巴蜀之险,下据江湖之会,截长江天堑,乃连通四方之要地。宗主早有心拿下此地,却是屡屡未见成效。何况当年‘禁武令’施行,出入荆州,刀剑铁器,难以带入。虽然内中不乏我天玄教宗之人,但赤手空拳,难敌刀剑,是以时至今日,仍未见发难。”

“嗯?”杨羽清一声疑问:“如此说来,正统之人若要进入荆州城,也要卸下一身兵刃不可?”

孟常轲稍作沉思,摇头否定:“这倒未必。毕竟正统八派乃是皇帝亲手册封,当不可与寻常武者论处。”

杨羽清稍稍点头,抬眼望去,城门下重兵把守,城外入城之人不计其数,但凡入城,少不得一番细致盘查,大至箱,小如囊,尽数展现人前。如此境况,莫说如杨羽清、齐林王、孟常轲一般,背后兵刃显眼非常,便是张凤兮、苏漫、边城青这等可将兵刃隐匿身上,怕也难以万无一失。但若就此抛却兵刃,一旦身份泄露,陷入重围,势必九死一生。

一时间,束手无策。杨羽清稍作盘算,将目光落在张凤兮身上:“张兄,往日里,部署荆州城内的教宗之人,是如何进出?”既然赵飒飞有心夺下荆州城,杨羽清万万不信,早先安置荆州城之人,并未携带兵刃。

张凤兮早将杨羽清视若兄弟,自然不会隐瞒,正欲开口,苏漫却先说道:“今时不同往日,如此排查实为罕见,不知杨少侠可有什么方法?”

杨羽清心中一声冷笑,看向齐林王、孟常轲二人,见他们亦是不愿吐露此中秘密,想来并非如苏漫所言一般。不便多问,沉思道:“若是孟兄所言不差,正统之人可携带兵刃入城,只要假扮其中一派,便可安然进入。只是这衣物……”

“那便要看孟总管的手段了。”苏漫嗤笑一声,柳眉飞挑,千娇百媚,观者欲醉。边城青行事雷厉,出乎性情,见苏漫这般形态,多有不喜。秀眉微皱,铁青着脸,看向荆州城门。

“与其说看孟兄的手段,倒不如说看你二位的能为了。”张凤兮飒然一笑,朝杨羽清解释道:“孟兄精于易容之术,但凡见过之面容,尽可惟妙惟肖。苏总管本是江南人家,善于女红,夜制成衣,巧夺天工。”

杨羽清心中一惊,暗中动容。几日相处以来,殒命他乡的穆辞对于玄门阵法,造诣颇深。齐林王外粗内细,力大无穷。张凤兮身法超绝,几近踏雪无痕,提纵之术已入巅毫。如今听闻,孟常轲、苏漫二人亦非泛泛,身负绝艺。这般看来,天玄教宗之中,果然能人辈出。无怪八派联合,尚难占得便宜。神思电转,朝苏漫、孟常轲一拱手:“想来二位早已有谱在心。在下尽管拭目以待便是,何须献丑。”

苏漫一笑如媚,曼妙身姿一扭,手中已多了两柄短剑。一者红中点蓝,一者艳中吐白。两剑色彩,交相辉映,宛如霞光红芒,正似苏漫本尊,娇艳不可方物。物似主人型,果不其然。

见状,杨羽清形似恍然大悟:“苏姑娘号称‘霞虹彩铃’,这一对宝剑,一为霞,一为虹,虽看不出材质为何,但此等锻造手艺,着实令人赞叹。”

苏漫巧笑一声,美眸流转,目光落处,尽在杨羽清背后长布包裹:“锻造技艺再是精巧,在杨少侠家传宝剑之下,亦是难放光芒。便是不知我等是否有幸,一睹杨少侠背后之物逸品。”

杨羽清心中一怔。本是有意窥探苏漫武学家底,却是不想,此女牙尖嘴利,谈笑之间,便将矛头转向自己。而此女言语之中,似是已然猜出,自己背后之物为何:“不过一柄俗世铁剑,尚称不上逸品。在下并非小气之人,若是苏姑娘有意,待入得荆州城,在下开匣亮剑,自是不必多说。”

苏漫面露轻笑,不以为意。翻手倒持双兵,交到孟常轲手中。随即,张凤兮取下配身凤箫,一并交与孟常轲保管,朝几人一拱手,道:“我二人这便先行一步,待得东西置办完全,便前来接应。”说罢,便与苏漫并肩而行。

见此二人,男子丰神俊朗,女子天姿国色,当真郎才女貌,兼之一身素衣华裳,倒是似极了大户家中一对夫妇。若是少了这般江湖恩仇,如此光景,真真羡煞旁人。

杨羽清心中暗叹一声,见孟常轲、齐林王自顾谈笑风生,对张、苏此行,似是并不关心。想来,这般行径,倒非第一次了。

不消多时,张、苏二人已来到城门之下。守城士兵对张凤兮一番搜查,并无铁器兵刃痕迹,未多做刁难,便朝后挥了挥手,示意放行,待到检查苏漫之时,眼前猛然一亮。如此娇媚绝艳的女子,何曾如此相近?不知有意无意,探手,便要朝苏漫盈盈不足一握的纤腰按去。苏漫却是久经俗事,不着痕迹,将士兵手掌打落,脸上笑意更盛,端得百媚丛生,竟让一干士兵痴了也似。一颦一笑,万般风情,千种娇柔,令人不由心生怜惜,不敢唐突怠慢。

“好厉害的媚功。”杨羽清心头一凛,赞叹有之,惊愕有之。这荆州城,乃中原四方之枢纽所在,此中守城士兵,相较其他,更是训练有素、意志坚定,岂料仍是不敌苏漫手段。只是,苏漫临行之前,既然已经交出身上兵刃,何必再施其法,暴露绝技?稍作思索,杨羽清心中已有几分头绪,想来腰间软鞭,尚且藏匿身上,当真好大胆子。

孟常轲见杨羽清神色有异,也能猜出七八,笑道:“杨兄有所不知,苏总管周身上下,皆是藏有兵刃。这对霞虹双剑只是其一,尚有暗器,数不胜数。若不如此,怕是被有心人瞧出端倪。”

“原来如此,”杨羽清惊叹道:“想不到苏姑娘真人不露相。浑身藏有暗器,此等能为,不知师出何门?家父曾提及天玄教宗武学,似乎对媚术之功,知之甚少。莫非是家父未曾见识教宗绝学?”一直以来,苏漫的态度,杨羽清难以琢磨。论及拳脚刀剑,杨羽清自问,以苏漫之能,尚不是自己对手。但那一身鬼神莫测的媚术,着实防不胜防,需得探究根由,以便因应。

孟常轲不似杨羽清一般心机深沉,听他话中疑问,倒也不多加隐瞒:“苏总管身世成谜,只知学艺未成之时,家中双亲为倭寇迫害。避难数年,待得武学大成之日,本欲为双亲雪恨,却是错杀了碧落青天的蛇面青衣,遭到碧青天门人追杀,为张总管所救,方加入我教。来时便有这一身本事。无论剑法暗器,亦或媚术,皆是入教之前便有所成就。至于师出门派,我等皆是不知。”

“碧落青天十三门,白袍翠衣动玄黄。想不到苏总管竟能杀了蛇面青衣。”杨羽清闻言一惊:“在下与碧落青天白袍客北堂燕曾有一面之缘,此女生性淡漠,却是极重门户。如今门下青衣被杀,却未参与此番围剿行动,倒是奇怪。”

“其实也不奇怪,”孟常轲说道:“传闻碧落青天素来不参与武林之事,蛇面青衣却是一力主战,为北堂燕逐出师门。当时追杀苏总管的,乃是牛、龙、猴三面青衣,并非北堂燕本人。怕是北堂燕早已不将蛇面青衣视为门下弟子,不然一番报复手段,断然不会迟迟未发。”

杨羽清不置可否,只是稍稍点头。如今苏漫此人,多少有些许了解,深入情况,恐怕其他几人知之甚微。若是太过关注,不免引人注意。

忽得一番杂乱声响,四人俱是心头一凛。不敢暴露行踪,徒惹麻烦,连忙躬身退避。

不消多时,但见一行人徐徐而来。当先之人,手持白玉佛链,面容清秀,白衣如洗,一尘不染。无悲喜,无忧虑,庄严如古佛涅槃,无端佛气染人。正是曾与杨羽清太原一会的少林弟子明心。其身后左右两侧,分别是峨嵋弟子念知,以及一位身背八卦刀的武当弟子。三人成阵,将中间翠袍男子护得周全。四人之后,方是三派弟子。粗略算来,三派弟子,足有二百余人,浩浩汤汤,前往荆州城。

荆州城一干兵将,本欲拦下众人,却是看见来人服饰,知晓来者皆为中原正统之人,当下也不多加阻拦。

“中原正统之人,果然无需检查。”待得三派之人尽数进入荆州城,孟常轲不由小声说道:“看来,假装正统之人,混入荆州城的办法,倒是可行。”说话间,四人已经直起身子。

齐林王见状,反是心忧:“这些人来的好快。如今张总管、苏总管尚在城内,若是碰上,凶多吉少。”

“看他们这般模样,应是不知张兄、苏总管已经入城。齐兄且放宽心吧,即便遇上,以二人身手,自保想来无虑。”杨羽清出言安慰,心中却是愈发沉重。那翠袍之人,看似儒雅俊秀,手无搏鸡之力,却是愈发觉得深不可测。脑中思绪万千,对这翠袍男子,又似有几分熟悉之感。只是眼下尚不可表露,只得暗自猜测。

入夜时分,荆州门守城兵将更替。城内灯火阑珊,城外万籁俱静,幽暗深邃。

杨羽清四人,不敢太过招摇,未曾点起火堆,环绕坐下,静心等待。待得冰轮高悬之时,两条顷长身影,缓缓踏来。四人心神不禁一凛。

却见来人正是张凤兮、苏漫二人,众人不由舒了口气。孟常轲咧嘴一笑,眼睛放在张凤兮身后包裹上,说道:“东西可是置办妥当了?”

未等张苏二人说话,杨羽清已然问道:“看二位方向,似乎并非白日里入城之门。”这般一说,众人才发觉,白日里,张苏二人乃是从南纪门入城,而此刻,背朝东方,应是出门绕行。

苏漫掩嘴娇笑,“咯咯”作响,宛如银铃清脆,娇躯似花枝乱颤,无形之中,媚态勾人。饶是女子如边城青,亦是心头一荡,连忙撇过身去。几名热血男子,更是不敢多看一眼,目光移向他处。

“咳,”齐林王轻咳一声,定下心神:“此行可是顺利?”这一语,倒是令其他几人如梦初醒,暗叫惭愧。杨羽清神色一瞬,却是万料不到,这个看似粗狂大大汉,竟有如此定力,当真小看了他。

齐林王似是不喜言笑,苏漫也不好过于放肆,收敛媚态,正色说道:“就凭那些臭和尚臭道士,也想为难我们?可笑连我们的身影都未察觉。不过话说还头,他们应是不知我等也来到了荆州城。入城之后,只是找了家客栈歇息,并无动作。”虽是颜色清正,但朦胧媚态,仍是挥之不去,宛如五里烟雾中一抹清亮,惹人心魂难抑。

齐林王稍作思忖,脸色愈发严肃:“切莫掉以轻心。峨嵋、少林,派出念知、明心二人,已不一般。武当虽然只是刀都一人,却也不能小觑。何况,我始终觉得,那个翠袍少年能为,犹在这三人之上。为今之计,当是快些入城,一来探清动向,二来设计阻上一阻,也好为宗主留有时间准备。”

“不愧任职刑部总管,处事果真冷静。”杨羽清暗赞一声,点头应道:“正是如此。”扭头看向孟常轲,笑道:“那便要见识一下孟兄的高超手段了。”

张凤兮“哈哈”一笑,卸下背后包裹。打开一看,尽是些衣服、水粉胭脂等杂物。随后,孟常轲一一打量四人体形,稍作思索,已然心有计较。当下在杂物中取来易容物件,挤捏挑描,不出一个时辰,便制下六张脸皮。随即从怀中取来一个小瓷瓶,吩咐四人坐下,为五人一一涂抹,覆盖脸皮。再睁眼时,五人之间,容貌全然不同。

杨羽清往脸上一抹,竟是全然不觉有异物覆盖,此等手艺,精妙绝伦。再看其余三人,由左至右,分别是青城女弟子、聂临、华震岳模样,惟妙惟肖。若非心知此三人身份,当真要被骗了去。再看向苏漫位置,也是一个青城女弟子模样。

边城青看向杨羽清,倒吸一口凉气,道:“雪山剑派掌门太子清?这身形的确极为相似,配合这张脸皮,真是一个模子刻出的一般。”

话音方落,但听“聂临”正色道:“掌门在上,岂能直呼其名?”声音正是张凤兮。

“二位掌门,现在可是方便入城了么?”但听孟常轲调侃一声,面容大变,险些认不出来。六人面面相觑,笑意轻吐。

待众人换好着装,这便往城门行去。

荆州城,每隔一个时辰,便会更换一批守城士兵。此刻城下兵将,与白日里,已是不同。一行六人,倒也不许担心,径直由南纪门而入。六人身着衣物,皆是出自苏漫之手,合了雪山、青城二派模样,兵将见状,也无意多做检查,纵然携带兵刃,入城也是通行无阻。

入了荆州城,众人心安之余,张凤兮等天玄教宗之人,挂碍中原正统围剿天玄教宗之事,立时寻了家客栈住下,向杨羽清询问此中细节。杨羽清为表诚意,也不隐瞒,将与南宫欣舞、裴静姿会见,直至逃离太原之中种种尽数托出。只是其中涉及妙手毒王相关事宜,不做一字透露。

听闻中原正统并未做下详细部署,几人不由些许失望。好在杨羽清既然谈及洞庭湖内机关,想来正统之人,即便已然知晓杨羽清身份,但行军之中,不免对其机关多有注意。如此以来,倒也能确定,正统势必不会将主要战力部署洞庭湖岸口一带。至于教宗如何布计,不在几人思索范畴之内。

张凤兮命店家小二取来文房四宝,将箇中种种,尽纳其中。张凤兮不愧有“剑儒”之号,字如行云流水,笔锋运转,浑然天成。遣词造句,言简意赅,寥寥数十字,已将众人所听所闻,记载详细。因其一身青城派掌门着装,唯恐与正统人士相遇,徒添麻烦,当下换回衣物,又由孟常轲更改面容,这才匆匆离去。

朱雀堂乃天玄教宗掌管消息之所在,张凤兮既然能可担当此位,自有一番非常手段。见他离去,想来是相传荆州城内天玄教宗之人。杨羽清纵然有心了解,却是不便多问。

约摸过了一个时辰,夜幕深沉,笼罩四野,城内灯火渐熄,百姓昏然睡去。而张凤兮仍未归返,不由令人忧心。苏漫柳眉深皱,不时看向窗外,低声说道:“这么长时间,仍是不见张堂主回来,莫非途中生有变故?若是遇上臭道士臭和尚他们,怕是凶多吉少。”声音虽地,却是如何避得聊在座几人之耳目?关切之情,流露眉宇之间,倒是几人不曾见过的模样。

看着苏漫焦虑之态,本是心中担忧的齐林王,愈发烦躁起来,一拍桌子,冷声喝道:“与其在此胡乱猜测,不如出去找寻。若是平安,自是最好,若是遭遇不测,以我等之力,搏上一搏也是多有胜算。”他自是艺高人胆大,双鞭在手,谁也无惧,荆州城内驻兵无数,在他眼中,亦是如同虚设。而面对三派人马,尚有孟常轲等人相助,即便不能歼敌当下,全身而退,尚是不难,何况且走且退,也可多番耽误三派进兵洞庭。

苏漫、孟常轲二人,一者心系张凤兮,一者心思不似齐林王般深沉多虑,但与张凤兮毕竟同僚数载,情比同袍,又岂能放任不管?当下也不犹豫,正欲出门,杨羽清快上一步,连忙拦下:“既然孟兄易容之术,精绝天人,何妨再做一番修饰。”

苏漫心中急切,却也知杨羽清所言在理。只是对于这么一个突然出现的人物,多有揣测。彩袖一甩,坐了下去,满是不耐。

孟常轲摇头苦笑,取来温水,将早先脸皮卸下,又换了一番妆容。思虑苏漫媚功无双,有意刻画几分悍妇模样,免得徒生事端。

杨羽清在一侧静坐不语,看着孟常轲手段,暗自惊奇。脸皮也不知是何材料所制,平时看不出丝毫破绽,一但沾上温水,不消多时,生起皱皮,倒是与屠奉六的手法颇为相近。只是论及高妙,孟常轲更添细腻精致,即便泛起皱皮,也不似屠奉六那般明显。

五人改容易装,这便快步出门。念及杨羽清、边城青二人并非天玄教宗之人,齐林王等人自然不会将之带入城中暗线所在,只是前往周边找寻张凤兮踪迹。对此杨羽清了然在胸,却是故作不知。这张凤兮果然也是高人,所留踪迹,饶是如杨羽清这般聪慧之人,也难以察觉,只有齐林王、孟常轲、苏漫三位身居天玄教宗高位之人,方能依据多年相处,查得一二。

不知时过几许,不知弯转几绕,众人灰心之间,蓦地一条仓惶狼狈的身影掠过。不及细思,又是四条人影,先后而去。最后一条人影,消瘦儒雅,似乎有意与前三人保持距离,显然并非同路之人。

“是张堂主!”苏漫低沉一喝,却是知晓此时不宜呼喊出声,只得快步追赶。一步踏出,却是被一条坚实的手臂拦下。齐林王上前小声说道:“此中另有蹊跷,且跟上去,莫要打草惊蛇。”几人均觉不错,当下放轻脚步跟上。

张凤兮一身轻功果然了得,步伐轻盈,如踏沙无痕,时远时近,似鬼魅出没,让人难以察觉。杨羽清心赞之余,元功饱提,方不至于跟丢。

再是跟随一刻间,杨羽清心中愈发奇怪。见那条仓惶人影,身似风中百合,脚步紊乱,绝非习武之人,何况看似瘦弱,无缚鸡之力,怕是懂些粗浅技艺之人,也能举手之间制服于她。而她身后三名大汉,一路追去,游刃有余,气定神闲,又是放肆大笑,绝非一般盗贼。想来,正似猫捉老鼠,好生戏弄。

复行片刻,已到一处墙沿,前行无路,后退无门,那女子竟是一把拔下头顶发簪,双手紧握,颤颤巍巍,指向身后三名大汉:“汝……汝等究竟何人,岂敢如此目无法纪!”

“法纪?”中间一名大汉面带嘲讽,随即三人同时大声嘲笑起来。中间那名大汉从背后取出一柄匕首,拿在掌中把玩,全然不将那女子的威胁,放入眼中:“我们说话,便是法纪。这荆州城说大也不大,如何,还要和我们比试比试脚力么?”

“汝等……放肆!”那女子纵然胆怯,却不似寻常女子,露出惊惧之色,更添几分傲气。

“哈,说起比试脚力,在下兴趣盎然,不知几位意下如何!”不待三名大汉回过神来,但见一人,脚踏无边夜色,一派闲庭信步,手持凤箫,温文尔雅。忽得,五指灵动,凤箫绕指一旋,稳稳当当,停在掌中。嘴角一抹笑容,端得令人心安。

“这人有些来历。”一边大汉小声对中间之人说道。显然,中间那名大汉便是三人之首。果然,中间大汉迟疑片刻,上下打量一番眼前人,拱了拱手,道:“兄弟哪条道上的,且行个方便,他日定当厚谢。”

张凤兮兀自将目光落在那女子身上,见她不过桃李之年,一身衣裳,华丽无双。此刻蓬头垢面,甚为狼狈,一双清水般眸子,吐露坚毅,显然已是被逼上绝路。张凤兮双手负背,笑道:“三位连个名姓也不报,便讲厚谢,未免将不才看得忒轻了。”

三名大汉互看一眼,见事有转團,自是不愿多生事端。当中大汉说道:“在下王成,这两位是在下同袍兄弟,名为王端、王锐。兄弟大可放心,我王成在武林中,也算得一号人物,说话算话,还请兄弟借个地方才好。”

“哼,”张凤兮冷哼一声,一手指向那女子,道:“以武凌弱,也敢妄称武林中人!厚谢便不需要了,让这女子随不才走便是。”说道此处,一改寻常儒雅之气,凌然威仪,惊绝人魂。

三名大汉一怔,已知来者不凡,相互打了个眼色。王成嘴角一勾,冷笑道:“兄弟怕是不知我等身份。不过既然出言挑衅,说不得,还是要较量一番。”话未说完,左右两侧的王端、王锐二人,已然先行发难,合身朝张凤兮扑将过去。原本,若是眼前人能识时务,少去一番争斗,自然是最好。但现下情势,与其受制于人,不若先发制人。是以王成出言引人注意,而他兄弟一左一右,抢先攻上。

张凤兮也是精明之人,对方意图,早已洞悉。眼见二人贴身而来,张凤兮脚踩迷踪,避锋藏锐,转身绕背,拧腰砸臂,当先逼退王锐。随即,塌肩托臂,叠肘崩掌,以“四两拨千斤”之法,退开王端。

一招试探,心知来人功力不凡。三人不敢大意,翻手亮出兵刃。眼神互交,暂且不顾那少女动作,各自踩下精妙步伐,隐隐之间,构成阵势。

“不好!”角落处,苏漫心思一沉,便要出手相助。杨羽清连忙伸手拦下,小声说道:“不急,此三人修的是外加横练的功夫,这套阵法讲究的却是轻巧破敌。以张兄之能,对付此三人,绰绰有余。静观其变便是。”

苏漫一想,倒也不错,只是心中担忧,指缝间,已多了三片梅花镖。杨羽清见状,心思一转,却不做表露。

另一边,王氏三人踩东西,踏南北,纵然阵法已成,却是不敢贸然进攻。而张凤兮心念荆州之地,毕竟人多眼杂,饶是夜深人静,难免不被有心人察觉。思念至此,脚一顿,身一沉,一股凌厉肃杀,无端染上眉梢。未待王氏三人有所动作,凤箫一旋,身影骤闪,先打王锐脐上四寸“梁门穴”。“梁门穴”属足阳明胃经,处人体要害之上,却非致命要穴。中穴者,气息受阻,半身酸麻。张凤兮终究并非嗜杀之人,出手自留三分余地。

张凤兮一身轻功,可谓巅峰造极,已化臻境。哪想,王锐一步之退,竟是一退半丈。同时,王成、王端二人,一步欺身,也是一步半丈。王成手持匕首,王端双手负钩,一者刺胸逼命,一者捉肩纠缠,配合默契。

左右受制,张凤兮后退无路,不得已,凤箫横划,一挡汹汹来势,旋身前挺,避开锋芒。顿时利锋割面,竟是王锐快步逼来,长刀力劈,劲风飒飒。

张凤兮心中一惊,方知适才王成、王端二人,看似杀招,却是诱敌之计,王锐之刀,才是取命之器。

一旁苏漫几人脸色霎然一变,正欲出手相助,却见张凤兮脚踏风湍,如行云流水,踪影骤换。掌中,凤箫露白虹,银雪洒横江。箫身一点,抵上长刀锋锐,剑身反劈,“当啷”脆响,当即斩断王成手中匕首。空隙一瞬,张凤兮连踏玄门,一退再退,顿时离开战团,凤箫剑指地,左手负背,气度万千:“是以‘三才玄门阵’为基础,转为‘三才化元阵’,倒是巧妙非常。”

“能识出阵法,阁下也非一般人,可敢留下万儿来。”王成甩手丢去半截匕首,语气之中,多了几分正色。然而张凤兮毫不理会,王成纵然心头火起,也不敢当面发作。冷哼一声:“好得很。青砖不厚,玉瓦不薄,总有再会之期。”说着,便与王端、王锐二人扬长离去。

眼见三人离去,那少女顿时双腿一软,倒在地上哭泣起来。张凤兮心头不忍,正欲上前安慰,蓦地双眉一竖:“何人?”

“张兄的‘沾衣十八跌’,可谓炉火纯青,真真叫在下大开眼界。”说话间,从黑暗角落中,走出五人来,正是杨羽清等人。苏漫快踏一步,本是有意询问张凤兮可有受伤,只是话到嘴边,偏偏不知如何开口,生生咽了下去,脚步也不由退后。好在众人心意,皆在张凤兮一人身上,倒也未曾注意。

走近看时,见那女子虽是满身狼狈,但一身衣物,却非市井所有,工艺材质,皆为上上之选。一根发簪,通身碧绿,更是珍贵非常。想来,不是寻常人家之女。杨羽清心生疑窦,有意放慢脚步,目光流转,但见那女子腰间玉佩,赫然刻着一个“定”字,不由一惊,转瞬又恢复常态。

张凤兮未曾注意女子装束,只见她泪痕过处,洗出白皙粉嫩的脸颊,尚有几分稚气未脱,煞是惹人怜惜。那女子也是坚韧,少许时间,便止下哭声,向张凤兮道谢。问及姓名,张凤兮自是不敢坦诚相告,含糊说了声姓“常”,便立即与杨羽清等人离去。

轻风推送烟云,天际曙光破晓。一缕金色光芒,照得荆州城金碧辉煌,蔚为壮观。

六人一路走去,并无异常。返回客栈,开门一瞬,入眼,一人,身着翠色长袍,悠然而坐,纤长的手指,把玩着一粒棋子,目光,尽数投在桌上棋盘。听得房门开启之声,翠袍男子长叹一声,落下黑子:“白子气数已尽,诸位来得好生巧啊。”

说话之间,两侧房门打开,从中涌出十数武者,皆为佛道装扮。当先三人,正是少林明心、峨嵋念知、武当刀都!

同类推荐
  • 御剑焚天

    御剑焚天

    《红尘无双》一本不错的仙侠小说!传送门:http://520yd.com/book/520yd.com
  • 气御千年

    气御千年

    《残袍》一套五本由广东人民出版社全集出版,欢迎关注微信公众号“fengyujiuqiu”了解最新动态。《残袍》简体购买链接:https://520yd.com/520yd.com?id=548567351978《紫阳》简体 天猫 购买链接:https://520yd.com/520yd.com?id=533962946316
  • 异界仙旅

    异界仙旅

    富家宅男穿越到异界,本想安逸一生,然而家族破落,注定他的崛起。就算是自行消耗灵气的灵根,却毅然踏进漫漫的求仙路。且看他如何开辟一条属于自己的修仙之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动人的生命,精彩的世界纷纷呈现。善恶自在我心,谁敢遑论?当他坐在神的殿堂,天地万物,皆惶恐俯首。【本书慢热型,前面没有很多YY的情节,不过作为主角,当然是最牛X的。】
  • 凡途归真

    凡途归真

    采撷山间梨香花,朝逢晨露晚归霞。若道凡途来去路,繁如星海淡如茶。《凡途归真》这本书讲述了一个在正魔两道相争的大背景下,一个出身平凡少年的不凡故事,漫漫凡途,大千世界,他踏过穷山恶水的不毛蛮荒,也涉过茫茫无尽的北溟海域,追求着人生于天地之间,最终的答案。感谢为这本书制作封面的九尾蓝狐小妹妹!比心~续作《凡途归真之紫琊传》正在持续更新中,这里有更宏大的世界,更精彩的故事。
  • 噬仙情缘

    噬仙情缘

    上古之时,人类以贪婪的动力之下得到天地之力,修士们得到短暂的平静。随着一名平凡又奇怪的孩童出现,神州大地开始战乱不断。以一人之力何以屠杀一城?长相平凡何以携美同行?战乱的大地之上,孩童不断的寻找着自己的目标。是寻找着永享安逸的九天之路。还是在美色之中流连忘返?红颜泪,斩相思,相思碎,梦中藏。离时花溅泪,泪溅花凋零。以一首伤心之词,闯荡在战乱的神州大地之上。
热门推荐
  • 全能武圣

    全能武圣

    武、道、魔、斗、忍,一个人如何能同时修炼地球上的五大修炼体系?云琰,身具寰宇罕见的乾坤体,同时被传承石挑选为这一代的传承者。太白城中,力挽狂澜救十万市民!华夏城内,却为爱寻仇,屠杀一族上千人,释放十方凶灵,被双亲怒惩!屠魔一战,生死未知……他到底是万人敬仰的救世英雄,还是受人唾弃的杀人狂魔,地球祸患?当战鼓擂鸣,号角吹响,那火红的身影会如期而至吗?一曲悲歌城门外,一抹倩影随君去!最传奇的一场跨越数个文明的两族交锋,来全能武圣一探究竟!【读者群:492590342 欢迎加群畅聊剧情,提供角色和番外~】【新浪微博:17K谈凡 】
  • 鹿觅

    鹿觅

    高考前,林小鹿和她的朋友们出去散心,因玩真心话大冒险与陆瑾轩,顾思年成为朋友,并对顾思年一见钟情。后来,林小鹿考上了著名大学--兴华,并开始了自己的暗恋之旅,谁知自己的闺蜜竟然喜欢上了顾思年,林小鹿又该做何选择?咱们的男主林宇阳又该如何追妻?请看正文见分解。
  • 欲魔之心

    欲魔之心

    为什么我除了被抛弃就是背叛,难道我就拥有不了一份真挚的感情吗?一切的一切都是皆因为这颗魔心吗?那我只要把它毁掉来是不是就能和正常人一样,拥有和他们一样的亲情、友情……不会再因为她们害怕我或者想得它(魔心)而来伤害我……
  • 三国:酒馆签到,被刘备偷听心声!

    三国:酒馆签到,被刘备偷听心声!

    刘元穿越三国,本以为蛰居小酒馆,签到满三年,就能回到曾经的繁华盛世。没想到却被刘备发现,能够听到这位绝世高人的心声。“刘元兄弟!跟我走吧!”听过抬棺打仗的,没听过带着酒馆打仗的。不去!我要做咸鱼。“刘元兄弟!知道白玉美人糜贞嘛?我亲自为你撮合!”“什么?糜贞!”刘备名下的女人,我真的能得到嘛?那岂不是说,貂蝉,大乔,小乔,孙尚香……我是那贪色忘义的人嘛!我是那见到美女走不动道的人嘛!我是那……好吧我是!什么时候动身!
  • 盛宠甜心小娘子

    盛宠甜心小娘子

    盛皓霆,一个因拆迁几套房得了几笔巨款的拆二代幸运儿,硬生生的体验了有钱人酒醉金迷的日子。顾佳妮,一个靠房租过日子的富婆,永远花不完的钱。直到一个叫盛皓霆的租客出现,让她的人生,惊吓不断,花钱不断,灾难不断......“盛皓霆,你是魔鬼吗?”“听名字是不是很有杀伤力,哈哈哈......”“......”“我顶你个肺啊!”
  • 圣体八荒诀

    圣体八荒诀

    一颗流星砸中正在家中乘凉的叶川,醒来之后却在一个名为道玄界的地方,之后竟意外得知诸天万界早就在一场莫名的浩劫中尽数毁灭,这背后究竟有什么隐秘?叶川究竟要何去何从?
  • 四夫临门:我好怕怕

    四夫临门:我好怕怕

    她是蠢毒恶女,害人不成,反被收拾。但蠢毒心肠,难掩她绝世美貌。美貌如她,怎堪忍受的悲惨命运?一场征服战,惊心动魄,一波三折。她成功逃跑,逃离了三个男人的残酷统治。她松了一口气,以为逃出生天之时,三个男人却从天而降,她终是逃不出他们的手掌心。与此同时,她又多了一位夫君。四位夫君,都是冠绝当代的天之骄子。他们正义感十足,牺牲小我,拯救世间男儿。他们牺牲自己的终身幸福,誓要度化她这恶毒女子。她不堪重负,哭喊着求饶,“我再也不害人了!”夫君们笑而不语,缠绵吻去她的泪水。
  • 美人梨

    美人梨

    佳佳,你说这世界有没有所谓的霸总,有没有震撼世界的爱情故事。当然有,霸总不可能你想想马云,但至于你说的爱情故事,你回忆一下,不就是了吗?呵呵
  • 逐鹿大明

    逐鹿大明

    《洪武皇帝》饿殍遍野白骨苍易子而食泣彷徨淮右布衣朱元璋筑墙积粮缓称王摧张灭陈战鄱阳北伐中原旌旗昂八股文章束思想科举之制胜宋唐剥皮实草杀贪官皇亲国戚亦不免主少国疑忌功臣腥风血雨护皇权气吞山河诛暴元驱逐胡虏涤腥膻斯民小康数千万恢复中华谁比肩治隆唐宋蛮酋赞千秋功过后人辨
  • 二代神话

    二代神话

    凡界之上是天界,天界之上是九级世界,九级世界之上是神秘的零世界。进入零世界,有一道看不见的门,称为造化之门。打开门,进入造化界,一个白头发、白胡子、白衣服的老人坐在那里,随手一抓再一握,手中出现一颗金色种子。老人将种子扔向茫茫混沌,种子金光闪烁,吸收混沌精华,长成世界树,每片叶子就是一个星球。姚三来到老人身前,老人说:“你来了,从今后你就是造化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