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1125800000016

第十六章:煮雪听剑(下)

晨光破晓,杨羽清初睁双眸,眼中所见,竟是焕然一新。数日来,几经大悲,又逢大喜,情绪波动之下,恰恰合了“长空破元气”博大开阔之势。性情激荡之下,功体更见精进。

起身一番洗漱,倒了杯凉茶,一口灌入喉中,甚觉舒坦。体内如有无穷力道,推开房门,一跃而出。

寝室外,秋菊正盛,清风过处,送来桂子花香。杨羽清闻香心醉,划步方圆,借秋菊桂花之地,摆开架势,掌拨浩瀚,正是“长门卸甲掌”。一招一式,似缓似轻,一式一招,若疾若重。脚下踏奇门,掌中蕴乾坤,如抱还放,肩肘一屈,斜掌劈向身侧桂树。桂树应势一颤,霎时散落一地雪白无暇。

桂香萦绕,杨羽清宛如浑身沾雪。看着满地桂花,眼中竟是浮现一张白净得宛如病态的脸,深沉的双瞳,却是坚韧异常。心中不由暗叹:“当日逃离点苍剑派,也不知她如今是否安好,可有被裴风战责罚?”转向之间,又是别番思量:“南杨北萧,司徒宫堂,虽然并列五大传奇,但终究并无交集。想来我与她均是过客,他日相遇,亦是敌人,何须相识相交!”挥手,拂去一身雪白。风吹花散,人,亦是如此。

“啪啪。”不知何时,身后传来一声赞许:“好掌法。‘长门卸甲掌’果然名不虚传,挥手肆意,便是打落这许多桂花。倒是可惜了好花好景。”循声望去,且见是一笑语吟吟,娉婷多姿的少女。

杨羽清听得她话中多有责怪,望着一地残花,不由脸上一红:“学艺不精,倒是让云姊姊见笑了。”

云汀兰莲步轻移,飘然而至,玉手轻抬,接住一叶花瓣,放至鼻前,轻轻一闻,作出一声长叹:“自然是学艺不精。”杨羽清听她语气,似是对“长门卸甲掌”有所了解,也不生气,虚心请教:“年少无知,未曾认真学习,还请云姊姊指点。”

云汀兰“咯咯”发笑,虽然看似娉婷模样,实则已然二十有四,一颦一笑间,自然生得娇柔之态,直令杨羽清心头一动,不禁退开一步。云汀兰见状,自觉失态,轻咳一声,道:“冲你这两声‘姊姊’,便值得指点指点。”稍作正色,接道:“你这招名为‘围腰卸甲’,注重‘卸甲’二字,乃以动制动,以动制静之招。讲究气聚而不散,散而不凝。甲在外,围腰卸甲,甲在内,卸甲围腰。”说是,将手掌伸向杨羽清眼前,忽一发力,掌中桂花,花瓣撕裂,分部手掌四方,独留花蕊,静静躺在掌心。

“云姊姊所言,可是气行掌先,以气御掌之境界?”杨羽清见她一出手,便是上乘功法,心中凛然,更是钦佩:“建宫之内,果无虚士。”

云汀兰手掌微斜,桂花落地:“不错不错,孺子可教也。掌法如此,剑法亦是如此。武学一途,本就浩如江海,你我所学,不过沧海一粟。所谓武,不过意、气、招。招行气先,气行意先,终究一家之学。招随气动,气随意动,方是百家之能。”双掌轻拍,又道:“我只是一届医者,并非武者,所能传教,不过如此。”说罢,翩然而去,一如来时,轻盈若风。

杨羽清独立树下,耳畔尚是云汀兰离去是一句调侃之语,“银桂本是生于南方,至于此地,倒是稀少。”不由摇头苦笑。暗自回顾适才一番交谈,若有所感。本是以为自己已有登堂入室之能,原来尚在门槛之外,十年之约,倒是不能大意了。不觉日上三竿,四名建宫弟子前来传告,吉时将近,当是前往大殿。

倚鹤看风云,飞雁踏千山。万古功名过,建宫渺江川。

武林人士眼中,历来神秘更不可进入的建宫,如今地铺软红,盛容罕见。大殿外,整齐划一,排列百名弟子,神色肃穆,衣着崭新,十步一人,直通殿门。殿中,依辈分高低,一左一右分坐十名长老执事。正中,摆上一尊一人来高、三人合抱之粗的青铜方鼎。鼎设四足,一足绘二龙,八龙撑鼎而立,鼎身刻一龙环绕。九龙共鼎,千秋万古。鼎中檀香正盛,驱邪除秽,正心雅性。大殿四周,落下琉璃灯盏,虽然尚是白昼,仍是点上灯火,透过琉璃灯壁,散发七色宝华。

杨羽清心思澎湃,长舒一口气,踏步而来。随即,一人高喧道:“恭请宫主!”众人闻言,纷纷起座,面向大殿高坐,抱拳一拜:“恭请宫主。”话音一落,但见老宫主、魑魅、常雨晴三人身着盛装,自后殿徐徐而来。此时三人,已换上一身金丝编织的长袍,衬着肃然神色,不怒自威,气势万千,俨然一派宗师气度。

老宫主轮椅行至殿中高座,瘦如枯槁的手掌稍稍一抬,命众人坐下。魑魅长身而立,凛然一立,饶是姿态曼妙,亦是令人不敢心生轻薄。常雨晴手捧四尺余长托盘,盘上红布掩盖,不知其中何物。但听常雨晴朗声说道:“建宫一百六十四年,持鼎为护,已正心性。今收杨氏为徒,赐以三宝。”话音落,常雨晴将托盘奉至魑魅身前。魑魅手捻红布,翻开一角,露出一卷文书。

文书展,便是一声黄鹂般清脆之音:“天纳良时,地纳宝气,借此吉盛,本宫主收杨氏子嗣杨羽清为义子,遵我建宫门规,传我建宫教义,授我建宫武学,以光我建宫先人鬼氏之威。”其后,口中高颂建宫门规十三则。看她娇滴滴的模样,一番话说来,却如黄钟大吕,在殿中久久回响,凝而不散。

待十三则门规说罢,杨羽清双膝跪地,口中坚毅道:“弟子定当恪守门规。”魑魅点了点头,放回文书,再将红布掀开一角,取出其中玉尺,双手捧过头顶:“尺者,策也。持尺者,自持也,自策也。”杨羽清闻言,面朝魑魅手中玉尺三拜,道:“弟子定当行则有度,不忘初心。”

魑魅面色恭敬,小心将玉尺归放托盘。掀开红布,入眼所见,赫然是一柄三尺有余的长剑。剑柄如玉,剑首处系上银丝剑穗,温润细致,足见制工精巧。剑鞘非金非铁,竟是由白玉雕琢而成。魑魅双手捧剑,宝剑通身华光璀璨:“剑者,君子之器。持剑者,不妄动,动有道,不徒语,语有理,不苟求,求有义,不虚行,行有正。玉者,纯然之器,是有仁、义、智、勇、洁。仁者从天地,义者秉公正,智者明阴阳,勇者知不辟,洁者鲜不垢。此间双法,你可遵否?”

“沧海桑田,法度不偏。”杨羽清眼透崇敬,面对白玉剑,深深一拜。

白玉剑放还托盘,红布复又遮掩。常雨晴朗声说道:“奉茶二十三盏。”话音落,自殿外以此行来二十三名建宫弟子,每人手捧圆盘,圆盘上各摆上一盏白瓷茶杯。杨羽清接过一张圆盘,一步一步,走向老宫主,待到老宫主身前,身形半恭,将圆盘举至齐眉。老宫主手捏茶杯,浅浅饮上一口,便放回圆盘。杨羽清交还圆盘,遂又从第二名弟子掌中接过新杯,敬向魑魅。如此反复,已将大殿内除却常雨晴外二十二名颇有辈分之人一一敬过。

待将圆盘举向常雨晴时,常雨晴看向一侧弟子。那弟子见状,将手中圆盘交与身后弟子,自己径直来到常雨晴身前,双手捧起托盘,常雨晴这才如老宫主一般饮上一口清茶。那弟子倒是聪敏,交还物什,接下杨羽清手中圆盘,退回队列。

常雨晴朝列队弟子点了点头,众弟子一一退出大殿。魑魅面上浮出一丝笑意,道:“茶已奉,羽清,你接下三宝,便是我建宫弟子,建宫十三则门规,你不可或忘。”杨羽清点头道:“羽清定将牢记于心。”说罢,双手接过常雨晴掌中三宝,一时鼻息间隐隐酸涩,双眸泫然欲泪:“爹亲,娘亲,如今孩儿已经拜入建宫门下,他日定要为您二老报仇,让裴风战、萧京血债血偿。”

“咳咳,咳咳!”老宫主突然一手捂住双唇,猛得重重咳了数声,枯瘦的身躯随之不住颤抖。指尖,依稀可见几许鲜血。众人闻声一骇,正欲起身,老宫主伸出左手挥了挥,阻下众人:“无碍无碍。”随后从怀中取出一张方巾,悄无声息将嘴角血渍擦拭干净。一时眉头深锁,愁丝百结,看向杨羽清的目光,愈发深沉。沉思良久,朝云汀兰说道:“既然拜师礼已毕,带他前往碧水池后的房间安顿即可。”

“这……”云汀兰闻言稍有犹疑,却见老宫主已面露不快,不得已,又将目光转向魑魅,似有询问之意。魑魅亦是心中一惊,朝老宫主欠身行礼,道:“婆婆,那碧水池后的房屋……”

“哼!”老宫主不待魑魅说完,一手猛拍扶手,怒道:“怎么,老身尚未死绝,你们便不听话了么?若是以为老身已然神智不清,大可坐上老身身后的座位便是。”老宫主身后座位,在建宫之中,为宫主象征,若非老宫主退位,不理大小事务,他人坐上,既有叛逆之嫌。老宫主双腿残疾,寻常皆是以轮椅代步,此座位自然不会坐上,却亦是将轮椅推至座位之前,以表掌门之职。她此言一出,饶是魑魅与她尚有血亲,亦是不由惊骇,连忙下跪,余下云汀兰等众人也不敢造次,纷纷下跪。

杨羽清不明就里,更不知晓碧水池后的房屋究竟为何,但老宫主的话尚能明白。见众人诚惶诚恐,他也暗自诧异,双膝跪下,朝老宫主说道:“宫主既然如此吩咐,弟子定当听从便是。”魑魅虽知事无转圜,仍不由心中担忧:“羽清,你……”老宫主闻言,神色一厉,杨羽清连忙道:“义母,羽清虽不知那处所在是何模样,但心中相信,宫主所为,定然不会加害羽清,应当有多磨练,还请义母毋须担忧。”一番话说来,倒无虚言假色。众人见状,也是对杨羽清多有赞许。

老宫主神情稍缓,暗自点头:“好,你是杨普明的儿子,不管真心与否,这番话,倒是对得起你的姓氏。至于磨练还是折磨,端看你日后心思。”说罢,一挥手,道:“今日便是如此。”双手欲推轮椅,魑魅抢先一步,按住轮椅靠背,将老宫主徐徐送走。

一路美景如画,引水为渠,浮桥蜿蜒。杨羽清双手捧着三宝,目光流转,应接不暇。他身前云汀兰见他这般模样,不由好笑:“你倒是心安的很。”说话间,二人从浮桥下来,入眼处,多了一间平房。平房看起来也非是简陋,但与建宫中宝殿暖室、画栋雕栏相较之下,一如云泥之别,着实寒碜许多。墙壁上爬满裂缝,也不知经历几多春秋。

杨羽清看着这间房屋,不免心头一惊,转瞬却又笑道:“倒是简陋些许。若是一个月前,怕是心生嫌弃。不过比较先前睡在街角、破庙,倒是好了许多。”一手打开木门,入眼处并非心中所想般灰尘满面,反而极为干净,显然一直有人打扫。屋内摆设极为简单,只有一张木床,被褥也是旧物。

“呵,”云汀兰轻笑一声,打开窗棂,迎着铺面而来的阳光,长舒一口气,道:“这间房子,可不是什么人都能住的。就我所知,你是第六个住在此地的人。既然住在此地,屋内摆设切记不可乱动。”

杨羽清见云汀兰面色之中,多有几分崇敬,已知曾经住在此地之人定是不凡,口中却是开起了玩笑:“云姊姊,那前面五个住在此地的人是谁,莫不是犯了建宫门规,来此面壁思过?”他小心翼翼,将手中三宝放置床头。却不想,后领一紧,竟被人径直丢在墙角。

云汀兰面容冷肃,正色道:“休得胡言乱语。老宫主、少宫主皆在此地住过一段时日,你说这里是何人居住?若是再敢口不遮掩,便将你丢到池里,让你好好反省反省。”云汀兰一直笑颜对人,温婉可人,如此严厉模样,杨羽清倒是第一次看见,自知理亏,不敢再乱说话。

云汀兰见他也不起身,脸色尴尬地倒在墙角,气也消了不少:“你可莫要忘了,我是医师,下手轻重心中明白。”杨羽清连忙起身,拍了拍衣服,却是不见灰尘,对云汀兰所言更是确信无疑,心中暗自计较:“老宫主、义母也曾居住此地?建宫立派一百六十四年,算起来,也当有五位宫主。莫不是此地便是宫主所居?”明了此中关键,既惊且喜。此地离建宫其他屋舍较远,甚是清静。屋中看似简陋,实则助人清心寡欲。想来,多半是诸位宫主潜心修炼时居住,怪不得如此简陋,尚且一尘不染。

云汀兰也不多言,让杨羽清好生休息,便自行离去。带云汀兰人影消失眼前,杨羽清立时关上门窗,提起白玉剑端看一番。白玉剑极为轻巧,拿捏在手,不足一斤。剑鞘上雕琢一条螭龙,龙身盘旋,如真似幻。手按剑柄,稍一用力,边听“铮”得一声轻脆响声,宝剑应声出鞘。剑身雪白,薄如蝉翼,剑脊平滑,流光运转,不见一丝瑕疵。

“原来是一柄薄剑。”杨羽清收剑入鞘,放于枕畔。从怀中取出从点苍剑派偷来的“流转剑法”及铁盒,藏匿枕下,后退看来,并无异状,这才放下心来。

正欲转身,房门却被人推开,门外俏生生立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少女腰间缠着一条黑蟒长鞭,双手叉腰,倒有几分凶神恶煞的模样。少女看了杨羽清一眼,满是挑衅模样:“你便是新来的弟子?既然来到此处,自然不可再有偷懒,快些出来。”口中盛气凌人,双足却始终不敢踏进房门一步。

杨羽清不知所以,闻言,快步出门。哪想方踏出门口,迎面便是一道厉风劈面而来。杨羽清大骇之下,脚下身法再起,变化奥妙。那少女一掌落空,顺势抽足连踢。饶是杨羽清身形连变,劲风如影随形,纠缠不休。不过几个喘息,亦是惊出一身冷汗。脚步稍缓,少女已是连环三脚,直踢胸口。

杨羽清闪避不得,化掌泄劲。哪知,少女脚法诡异,一招得势,更不饶人,压、撕、劈、吊,四式连绵不绝,一招快过一招,弹指之间,已破开杨羽清掌法,一脚提在杨羽清胸口,竟将杨羽清踢开一丈之远。杨羽清胸口中招,一时气息不顺,心中却是奇怪:“此人脚法怎如此怪异,犹如水滴石穿,令人难以招架。”

“哼!”少女冷哼一声,拍了拍双掌:“身法太慢,难怪连逃跑都不行。”伸手指了指杨羽清身边倒在地上的水桶,道:“依照规矩,往后与我劳作,不得偷懒。”说着,手一挥,黑蟒长鞭如惊雷一闪,挑起两个水桶,朝杨羽清丢来。杨羽清方才站立身子,眼见水桶近身,仓皇间,不及运功,又被水桶砸得跌坐地上,不由心中气馁:“妄我自以为武功加身,哪知建宫中更是人才辈出。无论是云姊姊,还是眼前之人,皆胜我许多。”思忖之间,少女手上又是一扬,长鞭灵蛇吐信一般,打在他腰间,生生撕开衣衫,露出一道血红印记。且听少女口中嘲讽:“连个水桶也接不住,还能做什么?”

杨羽清默不作声,忍着腰间剧痛,一手一个,提起水桶。这才发现,水桶下端成锥形,一旦放在地上,势必倒落。虽然奇怪,却也无心说话。

少女收起长鞭,提起两个水桶,道:“你且跟紧了我。”说罢,足底生风,一跃三丈。适才一番交手,杨羽清心知自己绝非少女对手,仍不愿服输,快步急追。初时,杨羽清尚能跟上少女步伐,待到后来,少女如飞燕穿林,几个纵身,已将杨羽清远远甩在身后。

忽得少女身形一顿,杨羽清见状,提足飞驰,这才追了上去。大口喘着粗气,额角渗出豆大的汗滴,一番追赶,已然气力大耗。

二人身处之所,面前一片碧水如画,波澜不惊,宛如古镜。水池中央,修建一口方井,四周布满石桩。石桩较之水面,高不足一尺,细细看来,似是已然与池水融为一体。

少女看着水面,扬了扬圆润的下颚,道:“你从此处盛满水,倒入中央水井,若是满二十次,便可休息。如何,可有此能为?”杨羽清见她小觑了自己,心中多有愤愤,自然不甘。他本非冲动之人,看着石桩排列,并非随意,暗自计较起来。一一清算,石桩足有七十二根,看似无章,实则错落有致。他自幼跟随诸葛柏学习易理,算得上有所小成。此刻但看这石桩,纵然知晓其中必有奥秘,却猜不得是何端倪。

少女见他并未直接灌水,这般冷静,倒是令她暗暗吃惊,也不催促,依旧冷言冷语道:“你也无需焦急。”说着,娇躯一低,手中水桶已经灌满清水。一个喘息,人似离弦之箭,一步踏上石桩。见她双臂平举,动作之间,仍无下沉模样,足见臂力惊人。不知有意无意,双足放下速度,一点一提,一踩一踏,如行云流水,不见丝毫停滞。

杨羽清看得仔细,默默记下她的步伐,连连点头:“好厉害的身法,建宫武学果然博大精深。”再看来,又是目不暇接,满目奇妙之镜。不知何时,少女已经折返,放下水桶,朱唇轻启,却见杨羽清独自沉思,不愿打扰,只身离去。

“七十二地煞,”杨羽清骤然心思通明,不由大悦:“以地煞之邪秽,上引三十六天罡清正,此乃净从秽生之理。”明了其中关键,杨羽清双手提桶,灌满清水,气转周身,行走百骸,口中一声轻喝,快步一跃,踏上石柱。一点足,石柱似受机关牵引下降,堪堪与池面持平。杨羽清只觉足下一空,身形踉跄,险些跌落池中,连忙双足灌力,稳下身形。稍作调息,复又前行。

七十二根石柱,算起来不过寥寥七十二步,行走其上,却如跋山涉水,精疲力竭。石柱分部,远近疏密,各有不同,转折伸延,出人意料。若非杨羽清早有预料,已不知跌落几时。双臂酸痛,这方知晓,那少女看似驾轻就熟,却是日积月累,容不得丝毫投机取巧,若非一番苦功,断然不会有今日成果。

是夜,清风邀明月,韶华合水波,交织一片寂静。

奢华的房舍中,一点残烛未熄,一名老者未面,半躺轮椅,端看眼前佳人忧愁模样,缓缓放入口中一块糖糕,突出一声悠悠叹息:“那杨家小子,现在如何?”

魑魅面露疼惜:“下午被疾风叫去挑水,现在应是被骤雨派去除草。”老宫主闻言,“哈哈”大笑,忽然又是重重连咳。魑魅心惊之余,双手好不停滞,为老宫主推宫过血。半晌,老宫主才缓下气来:“三年挑水,三年拔草,有意思。年轻一辈,疾风的身法,骤雨的手法,皆为一流,有此二人教导,你尚且担心什么?”

魑魅如何不知老宫主之良苦用心,摇头苦笑:“虽是好意,但住在碧水池后的房屋,不免……”

老宫主挥手打断她的话:“你啊,平时多有精明,此刻却是糊涂。杨家小子武功虽然不俗,但是根基修为尚浅。若是不经历一番潜心苦练,日后只能成才,却成不了龙。”抬头望向窗子,似能看到窗外一轮明月,两两对照,心绪百思:“天命将近,残躯何用?但愿杨家小子能放下杨普明一臂之仇。真如故友所言,这轮月亮,莫要寂寞太久。”

幽幽一叹,如亘古杳杳。魑魅螓首轻抬,似要看穿窗外光景,又似双眼茫茫,唯有深邃:“是啊,没有星的夜空,无论月光如何耀眼,总是太过寂寞,太过失色。”

“大哥。”说话之人,不过舞象孩童,却是生得精明。身形较之同龄之人,高出不少。一双纤长的手,半遮半掩,藏在乌黑衣袖之中。若隐若现,尤可见双手些许变色,逐渐透出一股黑紫,端得邪异非常。此刻望向前方人群聚处,面露一丝好奇。

他身侧之人,稍有年长,仍是低了半头。一般的装束,人却是愈发深沉,难以捉摸。那人目光朝人群看去,稍稍一眼,便收了回来:“莫非二弟有所兴趣?”见高个孩童欲言又止,又道:“既然到了大衍雅居,那便瞧瞧,也是无妨。”说着,当先走去。高个孩童见状,紧随其后。

大衍雅居外,人山人海,宛如铜壁。中间,一名青年男子手中握着一并长弓。弓长五尺,通身呈现暗紫,非铁非木,看不出是何材质。且听青年男子口中一声大喝,弓步拉弦,长弓纹丝不动,顿时引来一阵大笑。

青年男子既羞且恼,收回架势,调整气息。再踏步,气贯双手,一引弦,如着千钧力。口中又是一声喝,已然动了全力,不待片刻,面色涨红,脖上青筋紧紧绷起,犹如毒蟒,即将破体而出。

“呀……”一声尚未喝完,口中真力一泄,已然没了气势。众人又是一阵嘲笑。

“莫笑莫笑。”大衍雅居门口一名中年男子出言打断众人笑声。见他一身华丽,出言间颇有气概,想来是这大衍雅居的主人。华衣男子拍了拍青年男子肩膀,道:“此弓识人,看来你并不是它看中的主人。”

青年男子望着手中长弓,满是不舍。交还长弓,却是不走,转头说道:“店掌柜,这两日来试弓之人不计其数,不乏能人异士,却无人可以拉开。我看这弓臂坚比铁石,缺乏韧性,岂有此道理?莫不是店掌柜诚心消遣我等。“中年男子闻言,一脸笑意顿时消散,满眼鄙夷之色:“我周炼虽谈不上什么英雄好汉,在这太原之中也算得一个人物,岂会消遣你这般无眼之辈?”

青年男子冷哼一声,道:“那么还请掌柜的,将这弓拉开试试,也好让我这无眼之辈开开眼界。”

“这……”周炼本是气恼,听到后来,却露出难色。青年男子见状,更是不饶人:“如何,掌柜的也拉不开?哼,哼!”接连两声冷哼,更是确信心中所想。周围众人见状,也是信了几分,纷纷摇头离去,不乏有人仍聚在门前,出言责问周炼。

“呵,宝玉在前,却不自知,无怪愚者买椟还珠。”一声冷嘲,虽然声音轻微,却是犹如惊天霹雳,惊得众人责骂顿止。见说话之人尚是孩童模样,青年男子更是一气,视如不见,大声叫道:“哪家的崽子!”看他也是有所身份之人,张口呼喝,满是秽语,一如市井粗人。

“果然是有眼无珠。”那人又是冷笑一声。青年男子大声叫骂,飞起一脚,便向说话之人踢去。眼见一脚便要踢到那孩童,哪知孩童不躲不避,身侧高个孩童却是出手凌厉,单手一抓一托,借势反摔,已将青年男子丢了出去。这一摔着实不轻,青年男子几欲起身,却是不能。几个将欲离去之人见状,不由停下脚步,打量起那个面无颜色的男孩。

说话孩童毫不畏生,向前几步,对周炼道:“周掌柜,此弓可否让在下一观?”若是平时,周炼百般宝贝,断然不会交给一个孩童把玩。眼光一瞥,看见此人身后高个孩童,便无犹豫,递上长弓。

孩童单掌拖住弓臂,一手轻抚几下,又在弓弦上拿捏一番,不由赞道:“的确是好弓。”稍作沉思,道:“周掌柜,在下冒昧,敢请一试。”不待周炼答允,转身搭弦,一足后挪,一腿半弓。见他引弦之手,只有双指微曲,勾住弦身,显然也是此道高手。

众人见此孩童年纪,自是不信,何况早有数人尝试,未见一人拉动弓弦。饶是适才摔倒青年男子,也是他身侧之人所为。如此一想,更是肯定这孩童不过哗众取宠罢了。

周炼被青年男子一番气闷,也是不愿逗留,若非看见那高个孩童,早已返回大衍雅居去了。本想待眼前之人尝试无果,便要拿回,不想人群一声惊呼,弓臂竟已弯动,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此时,那孩童再吸一口气,长弓又弯下几分。弓弦曲折,霎时如引八方气,无端生出一股压力,令众人不敢苟笑。

“呼。”孩童缓缓撤下双指,已是满头大汗。收回后挪一足,竟险些站立不住,倒退一步。周炼眼快手快,正要上前扶住,那高个男孩更快,一个纵身,稳下退势。

稍作调息,孩童将长弓双手奉上:“在下学艺不精,让周掌柜见笑了。”

周炼也不接过长弓,默然良久,朝众人挥手,领着二位孩童进入大衍雅居,随后命人关上大门。

且见这大衍雅居内,早已收拾干净,四下无人,椅凳收在桌下。高个孩童奇了一声,问道:“周掌柜,这是为何?”

周炼摇头苦笑。曾经的大衍雅居,文人雅客齐聚,而今再看,景色依旧,却是满目唯有萧条:“你们是赵大人的人吧。”转头朝高个男子点了点头:“前段日子,赵大人和点苍剑派丘玄归来此一晤,我见过你。”

周炼何等精明,见高个男子默然不语,心有定论。安排二人坐下,亲自沏上一壶好茶,为二人一一倒满,这才说道:“只是自从赵大人走后,雅居再无客官。我本非太原人士,也早厌了如此生活,与其惶惶度日,倒是不如卖了,回老家也好。”目光落在孩童手中长弓上,无不惋惜:“我曾说过,若是有人拉开这六合紫气弓,雅居自然相送,是以这些日子,前来试弓之人不绝,这才有了今日笑话。”他口中笑话,自是那青年男子冒失举动。

孩童将长弓横放桌上,道:“君子不夺人所爱,何况在下并不能拉开此弓,还是物归原主的好。倒是此弓非是凡品,不知可有运气,一听其中奥妙。”

周炼见孩童眼色深邃,全无贪婪模样,心有赞誉。伸手轻抚弓臂,满是爱惜模样:“奥妙谈不上,不过年轻时在塞外游玩,逢一老者,他满身是血,性命垂危,很是可怜,便送去清水肉干、止血伤药。老者自知受伤已深,命不久矣,膝下又无儿女,这便将六合紫气弓相赠。他曾言语,此弓识主。我本是不信,老者去世后,我也多番尝试,不得其果。”说着,告歉一声,先行离去。过得一盏茶的时间,这才捧着一张皮囊前来。

皮囊重重包裹,待到展开,内中竟是夹了七支乌黑木箭。听周炼说道:“此箭名为四象归化。除此箭之外,寻常箭矢难堪紫气弓之力。”

孩童抽出一支箭来,立于眼前,顿觉寒气森森,稍作打量,道:“与弓似是一般材质,倒是箭簇较之寻常长了些许。我朝多有无扣、透甲二箭。此箭簇较无扣多了锋棱,较透甲更见精巧,若是真能用紫气弓射出,怕是百步之内,穿透铁石,亦是轻而易举。”

“嗯?”周炼不禁又是打量起身侧孩童:“如此年纪,如此见识,的确非是那群庸人可比。且看来。”手指点向长弓,道:“此弓伐紫云木为干,取九色鹿茸为角,鹿皮为胶,以水、冰、云三蚕丝为线,抽耗牛肌为筋,外刷桐油,炼明火,涂蟾液。”每说一处,手便指向一处,口中便是一声赞叹。遂又拨了拨弦,道:“再看弓弦,内缠蟒、虎、豹三筋,外缠三蚕丝。是以千万人中,拉动此弓者,不足一手之数。所谓认主,也是此意。”

“弓上六材,箭上六材,无一不是万里挑一。”孩童由衷赞叹:“想来箭体也是紫云木为材质了。好弓,好箭。”说到此处,放回手中箭矢。

“你虽然未曾将弓拉至满月,却已能看出修为。若是假以时日,紫气弓定能认你为主。我心意已定,你不必推辞。”说罢,周炼再也不看弓箭一眼。

“好。”孩童也非故作姿态之辈,周炼话已至此,亦无需推搪:“这大衍雅居在下很是喜欢。既然你说弓箭相赠,那这大衍雅居想来也是在下的了。在下并不精通商贾之道,还请周掌柜留下掌管,至于人客,在下自然会安排。”

周炼微微一怔,看向孩童的眼中,愈发炙热。

忽得传来叩门声响,周炼正要请退来人,哪知大门稍一开启,来人闪身而入,不待周炼言语,来人已先说道:“周掌柜无需客气,吾只是来寻此二子,还请周掌柜借上一步。”说话间,腾挪移位,如影似幻,已站立二子身后。二位孩童正欲出招反击,来人双手一按,又将二子按坐下来。

这一变故不过喘息之间,已然可见来人非凡之能。且见来人一身白衣,不染纤尘,身形虽见瘦弱,却气度万千。双眸透力,如能穿透人心。头发不足一寸,隐约可见头顶结疤,多半曾是佛门中人。

来人见周炼未曾答话,当下道:“周掌柜曾说,若能拉开六合紫气弓,便将整间大衍雅居相赠。如今吾愿一试,若是不能,便不再多做叨扰,若是拉至满月,还要打搅了。”说罢,凝气一哼,也不见如何动作,取弓后退,一气呵成。左手持弓,右手骈指勾弦,气息吐纳,霎引云气风雷,六合紫气弓应势弯曲,竟成满月。

众人惊愕之间,来人拉弦之手一松,乍闻响雷一炸,风气随之一散。“哗啦”一声,来人身前八仙桌顿时四分五裂,木块散落一地。

来人口中称赞,仍是将六合紫气弓放回原处。周炼见来人轻而易举便拉动六合紫气弓,足见雅居内之人纵然合力,也难以留下此人。再看他并无夺取弓箭之意,稍稍放下心来,道了声:“请便。”转身离去。

来人也不多做寒暄,从怀中取出两块古玉,放置二子身前。说是古玉,实则不过一块碎片。玉片看似年代久远,玉身夹杂血色,宛如龙身。

“今日相会,自当有所保密,不可随意透露。此玉本有九块,九块相合,即是为龙。他日若是九人齐聚,便是你我再见之日。”短短一番交待,来人已然不知所踪。二子尚未从适才引弓之威中清醒过来,再见桌上玉片,木然收入怀中,恍若梦境。

风云涌动,狼烟四起。

葬火教三进中原,西凉首当其冲。西凉铁卫,列阵而战,无奈葬火教诡异手段层出不穷,死伤无算。眼见兵败山倒,西凉铁卫撤入城中,发书求援。

葬火教困城不攻,战局一时胶着。七日后,中原正统盟主裴风战,率领正统八派弟子前来相助。葬火教洞悉在先,于凉州以东文车泽设下伏兵,凭蛊毒之害,围困正统联军。其时,武当、少林、峨嵋三派弟子,借地势之利,破围而出,设下“三星困龙”之阵,与其余五派里应外合,拼死搏杀。短兵相接,一时杀声震天,血流成河。同时,凉州铁卫出城反击,葬火教大败。

此战过后,正统八派实力大损,武当内门执事于战中失踪,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于此同时,中原天玄教宗汇集兵力,北上进军,欲一举铲除正统势力。点苍剑派首席弟子南宫欣舞,协一百点苍剑派门徒,与天玄教宗会战汝宁。且战且退,诱敌入瓮。其后,横渡汝河,扎寨安营,以逸待劳。是夜,天降大雪,汝河水面凝冰,船只不能通行。青龙堂主欧阳苍,领军冰面行走,南宫欣舞趁机破冰淹敌,教宗弟子半数埋骨汝河。欧阳苍不甘,只身迎战南宫欣舞,却受困点苍剑派阵法之中。眼见败局已定,欧阳苍负伤逃离。

只此一战,“南宫欣舞”四字名动天下。初出茅庐,却以百人之能,大败十倍之敌,威名赫赫,尤胜其师。

又是一年寒冬,飞雪天降,满目银妆。一缕阳光投落,白雪晶莹。

早已落败的家族,昔日鼎盛不再,徒留断壁残垣,埋葬皑皑白雪之下,纵然千愁万苦,亦是无以言表。

萧条孤寂之中,一条消瘦人影,徐徐行来。长袍青蓝如洗,狐裘洁白似玉。青丝染雪,人,似乎已天地一色,不惹尘埃。

来人纤腰轻折,从雪地中摸出板一块牌匾,伸手拂去积雪,露出“南宫世家”四字。字上金漆褪落,唯有斑驳,述说曾经。

“呵。”一声笑,无悲无怨,身形,却是忍不住一阵颤抖。眼看家门近在咫尺,一步,天远地长,不敢进,不愿进,不能进。恍惚之中,昔年亲人言语尚在耳畔,殷殷切切,声声召唤,催得来人终究难敌思念,一步一步,走向心中至亲至远的所在。

举目无人,雪寒,人,更寒。执剑的手,如今是这般无力,留不住亲人,留不住过往,便是手中牌匾,也握不住。

“果然还在。”声如玉泉滴石,沉鱼出听,却是淡漠得不着一丝人世情感。顾不得掉落的牌匾,芊芊柔荑,抚摸着眼前梅花,清香素雅,一如从前。白雪千里,唯有白梅中一抹粉色,妆点人世苍茫。人影,在阳光下,愈发纤长削瘦,融入树影,难以分辨。

摘下一瓣白梅,含入口中,似要记住自己家破人亡的经历。清香中,苦涩的滋味,犹然熟悉。胸前,梅花银扣绽放,不知何时,落上一滴清泪。

来人紧了紧披在身上的白裘大氅,依着来时脚印,渐渐离去,再无回头。忽而风动,梅树上白雪曼舞,似挽留,又似送别。

夜空无星,一轮寒蟾幽幽,照看人间多少恩仇。

这一夜,火光照白雪,偌大的点苍剑派亮如白昼,擎天巨剑威风赫赫,屹立门派,见证昌荣,却挡不住风云变幻。

门派弟子,身着棉袍,手持火把,五人一组,十人一队,往来巡逻,如临大敌。

黑暗之中,一人,缓缓独行而来。看着眼前兵刃在握的点苍剑派弟子,柳眉微蹙,面容依旧平淡如水。足踏积雪,发出“咯吱”声响,惊得众人心神一提,宝剑出鞘。

“谁!”一身形魁梧的男子循声而望,见来人模样,倒是舒缓了一口气,面色轻松之余,又是一阵紧张:“原来是南宫师姊回来了。”

来人蓝袍白裘,恍如绝尘仙子。汉白玉般的面容洁净无暇,不喜不忧。黛眉轻扫,琼鼻似玉,双眸点漆,宛如画中人。盘发为髻,云鬓如丝,点缀连璧。双手背后,气态自生,令人不敢逾越。

“嗯?”一声悬疑,南宫欣舞脚步不停,来到那男子身侧,行动如风,带起梅花气息,淡远疏香:“发生何事?”有心关心,语气却平淡如水。饶是那男身坚体壮,亦是不由退后一步,万是不敢让一身世俗,沾染来人高洁:“问剑楼失窃,云破月不知所踪,师父尚在问剑楼内。”

“嗯。”南宫欣舞浅然回应,人却消失在众人眼前,只留下一抹清香,如真似幻。

那男子见南宫欣舞远去,这才长舒一口气,擦了擦额角冷汗,对身侧弟子说道:“每每与这南宫师姊说话,总觉得如坠冰窖一般。”他身侧弟子摇头叹道:“就是一块冰,我们可是不敢在她面前说话。”转头看了看问剑楼方向所在,又道:“不过话说回头,南宫师姊的确能力非凡,今日归返,想来这盗剑贼也是藏匿不住。害得我们师兄弟在寒风中苦站良久,西风师兄,我们可得好好招呼招呼他,定然不能让他好过。”这“西风师兄”,正是当年于大衍雅居拜入点苍剑派的西风烈。入门之后,跟随丘玄归习剑,而今也算有所成就。

说话间,二人肩头忽得一沉,不及回头,便听得一声冷语:“嗯?你们说谁!”一声如黄鹂初啼,却是有意压低声音。二人心中惊慌,竟是不敢回头:“南宫师姊,我们什么都没说……”尚未说完,身后之人已是大笑起来。这方一听,才察觉此人声音虽是故作冰冷,却是全然不及南宫欣舞那般淡漠。转身看去,不由莞尔。

来人一袭素袍,衬着凝脂般的肌肤,吹弹可破。五官精致,一双眸子如黑夜中明星闪烁,煞是动人。见她笑意未止,指了指西风烈二人,忍不住又是一阵大笑,半晌,方才舒缓下来,问道:“西风小师弟,南宫姊姊回来了?”

西风烈见来人并非南宫欣舞,心中少了拘谨,出言打趣道:“是啊,裴二小姐。不过南宫师姊应是去了问剑楼,想来是与师父有所商讨。”

所谓“裴二小姐”,自然是裴风战的小女儿裴静姿了。幼年时已是玲珑可爱,如今出落得愈发亭亭玉立。因她古灵精怪,全然不似其姊姊一般沉溺武学,亦不似南宫欣舞一般与人淡漠,倒是极为讨得众弟子喜欢,相处之中,不免率性许多。西风烈入门较晚,虽然年长,却也得唤她一声“师姊”,内心中,却看似自家妹子般疼爱。

只见裴静姿朱唇一翘,杏目四看,见无人前来,便得意说道:“还想好好教训盗剑贼?你们可知这盗剑贼是谁?”看她故作神秘的姿态,真真吊足了胃口。西风烈本是藏不住心事之人,脱口问道:“你知道?是谁!”

裴静姿素手芊芊,伸到西风烈眼前,摇头晃脑道:“这个嘛……西风小师弟……”西风烈见状,连忙后退,双手捂住衣襟:“别别别,裴师姊,我可真没银两了。”裴静姿一脸怀疑,娇哼一声:“前些日子,可有弟子说你和众师弟掷骰子赢了不少。说起来,我点苍剑派素来不沾赌,更是严禁门下弟子肆意饮酒……”

“就这么多了。”西风烈闻言,立时将怀中银两放在裴静姿手上,一脸讨好:“哪有此事,师姊冰雪聪明,切莫听信他人造谣是非。”裴静姿也不看银两多少,稍稍一掂,收入怀中:“那是自然,我自然是不信。”左右看看,并无行人,这才压低声音:“这盗剑贼的身份可了不得。中原五大传奇,南杨北萧,司徒宫堂。南宫师姊是这宫一脉,而这盗剑贼可是南杨后人。说起来,问剑楼中的云破月正是南杨世家之物,如今取走,也算不得偷便是了。”说罢,伸手拍了拍西风烈肩头,一派老气横秋:“西风小师弟,你可要勤加苦练,切莫耽误。”说罢,双足交错,飞也似离开二人视线。

“师兄,”西风烈身侧弟子轻声说道:“裴师姊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较早入门的弟子,对此事多有了解。而且上次只是你我二人小赌一把,输的人可是你啊。”西风烈心中正自拿“南杨”与南宫欣舞一番比较,一听此言,不由大叫一声:“早知如此,我……”转身一把揪住那人衣领:“你不早些提醒我,快些把赢我的银两交出来,不然我可要送你去师父那里!”

同类推荐
  • 神羽纪

    神羽纪

    小小凡人为仇修仙。资质平平最终却发现自己竟然是......仙魔共生,万法归一,成仙渡魔只在一念之间。仙路困阻,我便成魔。仙挡弑仙,魔阻戮魔。挡我去路者,只有一个下场,死!世间人负我,莫怪我持枪弑天,世间无我立足之地,我便杀出自己的天地。斩不尽的神魔,化不完的恩仇。我不是无名修士,我乃天地至尊,羽神!!!
  • 仙侣尘劫

    仙侣尘劫

    一个是前世旧侣,娇媚入骨;一个是今生新欢,艳若天仙……我欲成仙,斩妖除魔,怎奈情孽纠缠,红尘难断……修仙艰途,谁与君同?
  • 寻仙闲人

    寻仙闲人

    百万年前,一代神人李寻仙离开寻仙界时预言:百万年,轮回至。寻仙乱,人间汹...百万年间经历漫长时间探索修真的开元历,第一渡九九天劫白日飞升迎来的飞仙历,为了欲望,私心相互攻伐导致修妖势力崛起的毁灭历...都不是重点...两千年前,焚天阁初代阁主以一人之力在千万海域大军丛中击败联军首领海域龙宫的主人龙皇傲无冥起,世界迎来了真仙历...闲人QQ邮箱:1396879154@.520yd.com(欢迎友友们加我好友一起寻找灵感创作,请用红包砸死闲人!)
  • 通天武神

    通天武神

    从乞丐到叱咤天下的高手,从懵懂无知的儿时到历经千辛后的巅峰,有多少不为人知的故事等着我们去发掘。心中忘不了的永远是那些人那些事,只是美好的事物总是短暂的,只能成为记忆中的点点滴滴。等那大劫再次来临的时候,是否该用渐渐长成的瘦削臂膀去对抗茫不可测的天意,是否能够承担起能力所对应的责任?
热门推荐
  • 大佬她要拯救世界

    大佬她要拯救世界

    本书别名《反派竟是我自己》带有灵异色彩,适当添加系统元素缓解氛围。上域魔头钟离漾被人害死后,意外得到二货系统八爷。重生下域后,本想着替身体原主钟黎报仇后就去上域复仇,可是钟黎的死好像并不简单。当上域下域势力掺和在一起后,事情的走向越发不正常。当钟离漾看到幕后黑手那张脸时。卧槽,那好像是她自己?自己坑自己,再来拯救世界?疯了疯了,八狗子,快带我一起回阿尔天...蓝瑟比尔...星球!
  • 肤浅又痴情

    肤浅又痴情

    甜甜的文哦,,特别甜呢!一见钟情、双向奔赴、各种甜、各种宠,女二性格被改变、撒娇、短片双女主
  • 不良妃子要造反:王,靠边站!

    不良妃子要造反:王,靠边站!

    她从未觉得她如此恨过一个人,恨不得同归于尽。她一计定天下,可事到如今,谁来告诉她要如何才能划清,他是他,她是她?或许他才是上天对她逆天而行的惩罚。她要他死,可要是他真死了,她也不见得愿意活下去。她说:我这一生,唯一对不住自己的事就是爱上你。他的手中,紧系着另一个女子的生死,步步紧逼:你的来世我不管,但是今生,你就是死在这里,孤也绝不会让你离开半步!他的一回眸,毁了她一生的幸福。她的一低眉,毁了他整个的天下。他觉得他的心约莫要死了,死在这一段爱情上。当一切烟尘般散尽,谁将君临天下,谁会为谁而死,谁又要遗憾终生……
  • 凡人观天骄

    凡人观天骄

    太多开挂,天赋变态小说 试试用凡人视角看待异世,主角穿越异世啥都不会混到了成年 机缘巧合跟着天骄才俊 一起修行。
  • 洪荒:我师兄是申公豹

    洪荒:我师兄是申公豹

    穿越到洪荒世界化作妖狐,拜师元始天尊,却遭到师兄申公豹的喜爱,与其狼狈为奸,共同忽悠阐教弟子。元始天尊:“你们三个逆徒,赶快去将你们师叔通天给忽悠过来,为师这里上封神榜的弟子撑不住了,再这么下去,为师都要去走一通。”人教弟子和阐教弟子打的如火如荼,西方二圣都被共同坑入劫中,申公豹看到一个大能,便是道友请留步。苏暮和和申公豹两人此刻嘿嘿一笑,“师兄别走,与我一同伐周可好?”此书又名《玉虚宫三大败类》,《看害群之马如何诞生》,《师弟,你再不过来为兄也要上封神榜了》
  • 三国:酒馆签到,被刘备偷听心声!

    三国:酒馆签到,被刘备偷听心声!

    刘元穿越三国,本以为蛰居小酒馆,签到满三年,就能回到曾经的繁华盛世。没想到却被刘备发现,能够听到这位绝世高人的心声。“刘元兄弟!跟我走吧!”听过抬棺打仗的,没听过带着酒馆打仗的。不去!我要做咸鱼。“刘元兄弟!知道白玉美人糜贞嘛?我亲自为你撮合!”“什么?糜贞!”刘备名下的女人,我真的能得到嘛?那岂不是说,貂蝉,大乔,小乔,孙尚香……我是那贪色忘义的人嘛!我是那见到美女走不动道的人嘛!我是那……好吧我是!什么时候动身!
  • 网游之霸枪战天下

    网游之霸枪战天下

    曾经的高手回归《血战》,在新的枪与火的世界里,他将再现昔日的辉煌,问鼎巅峰,缔造神话!林浩,一位曾经的高手,经过那件事情之后,蛰伏一年之久,直到《血战》开服,他再次回归,面对如狼似虎的敌人,面对容貌绝艳的MM,面对两肋插刀的兄弟,他将带来如何的热血、儿女情长和兄弟情谊?国战之中,他如何带领一支铁血军团,守卫疆土,大杀四方?《网游之霸枪战天下》更多精彩!新书《网游之逍遥神偷》已上传,传送地址http://520yd.com/book/520yd.com各路大仙速来支持!
  • 我当创世神的那些年

    我当创世神的那些年

    (万界流,非创世流,第三人称,非第一人称)我从凡间来,更到凡间去。不拘名利场,却在红尘中。血染刀剑未沾衣,滚尘扑面不留痕。仙佛神圣难敌手,移星易宿谈笑间。英雄美人帝王将相,却难免生老病死悲欢离合。怪力乱神魑魅魍魉,也不过蝇营狗苟小肚鸡肠。呜呼!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随天外云卷云舒。
  • 血魔刹神录

    血魔刹神录

    意外的穿越,解开身世之谜破除神魔之封印敌抗远古众神
  • 团宠女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