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以为我那么冷血无情?你以为我没想过接你和孩子回京吗?当时从别驾回京时,我便和自己打了一个赌,如果你不再同姑姑有任何联系,我便当做没发生过,同以前一样善待你!我前脚离开,你的信鸽紧跟着出了别驾,你让我如何对你?”唐玄宗心痛的道出心里的酸水。
“我那是…….”无心师太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解释了又能怎样呢?当年那只信鸽上的信是她同公主摊牌,表明决心不再帮她了,哪知道竟有如此曲折往事!
心中疑问的答案,她终于知晓。姻缘凌乱,究竟是他欠了她,还是她欠了她,已经难以说得清了?是她辜负了他,他才有今日的淡漠无情,还是他伤害了她,她才有此刻断袍绝义的心痛?爱恨情仇,像藤蔓,永远剪不断理还乱。
“为什么不说了?是不是觉得自己理亏,无话可说了?”唐玄宗傲然的昂着头,目光咄咄逼人。
“你把我堵得哑口无言又能怎样?错了就是错了。你的性情我很清楚,如果你不是觉得自己错了,何以一次次来到潞州故地重游,如果你不是觉得自己错了,何以同我解释这么多?” 无心师太秀丽婉约的眉间悄悄的浮现失望之色
雨渐渐停了,风似乎也温柔了下来。
突然砰的一声!门口有人放烟花的声音,打断了宴会厅所有人的思绪。原来,闲来无事的刘伊娉放起烟花来,瞬间,缤纷的色彩点亮了漆黑的天空。
“父皇,你打算如何安置娘亲?”云清目光扫视过无心师太凄美的容颜,又转向唐玄宗。爱情竟然让人如此愚笨,遁入空门多年的人依然没看开。
“我……”唐玄宗用一双深邃透着寒气的眼眸,直直地盯着无心师太,眼中似乎却透着一股温柔,瞬间又恢复了平日的温文儒雅,淡淡一笑,迟疑的说,“这个,我还没考虑好。”
“不如带娘亲回宫吗?”云清故作可怜,她就是想知道他的底线是什么,噙着笑,撒娇掺和,“我同娘亲分离了二十多年,您就让娘亲随我们一同回宫可好?”
“在外飘零了这么多年,难为了你们!”唐玄宗的声音有点哽咽,说出了一直埋在心里的话,“音儿,我没想到今生今世还能再见到你!眼看我们已过了半辈子,什么仇恨也该淡了,你跟我回宫可好?”
无心师太意外他态度转变的如此快,如今一副温柔的面孔,宛若当年,点滴温情回忆涌上心头,沉溺其中无法自拔……他的一席话,照亮了她孤寂的心灵深处,目眩着,和他的深情沉醉于情人间亘古不变的旋律中……
“奥,太好了!!娘这些年过得很不好,她的脸被那场火烧的溃烂,才会死了心遁入空门。现在我们好不容易可以一家团聚,女儿从来没享受过家的温暖,娘亲一同回宫,女儿可以承欢膝下,一家人享受天伦之乐,也算是随了女儿的心愿。”云清故作开心,扑到无心师太的怀里一顿撒娇。
“你说她的脸曾被那场火烧的溃烂?”唐玄宗身子一怔,仔仔细细的端详了好一阵子,疑惑的问,他的声音里有着几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是啊!到现在都还留着好大的疤痕呢!”云清不以为意,卷起衣袖伸手便要去擦无心师太脸上的药膏。
无心师太抬起头,美目含泪,用力地摇头,似乎是求她不要这样。然而她的祈祷却在脸上火辣的疼痛中失效了!他一直喜欢完美的物品,这样残缺的容颜势必会令他生厌吧,一股冰凉的寒意顿时涌上她的心头。
“啊——她怎么变成这个样子?”对他而言,这变化不亚于红颜变枯骨,唐玄宗惊得退后两步,脸孔变得很扭曲,眼神里柔情顿失。
无心师太心中一悸,这屈辱别被人褪去衣服凌 辱更胜千分,痛得胃里绻成一团,唯有故作镇定的笑着,用力握住拳头,慢慢地面对。
“父皇怎么了?不管娘亲变成什么样,娘亲都还是娘亲啊!”云清灿烂地笑着说。
无心师太在冰凉彻骨的感觉中越来越绝望,虽然脸色已经惨白,身体也早已到达极限,但面对着眼前的绝情滥情的男人,眼中有的只是浓浓的不屑和视死如归的坚定。
“婉言回宫之事这于理不合,婉音已死,宗谱上已有记载。无端端将一位不经内务府选送的民间女子带回宫,会贻笑大方的。”唐玄宗定神,婉言推辞,身上却已隐隐散发出危险的气息。
“父皇不也准备带刘伊娉回宫吗?为什么娘亲就不能?”云清满意地看着无心师太愈变愈冷的脸色,踱到她的面前,抚摸着她脸上的红黑疤痕,用着哀怨的口气轻喃道,“是不是父皇觉得娘亲不漂亮了,所以不愿意带她回宫?”
云清掳了掳袖子,从长袖中露出黑漆漆的手镯,在手里毫不在意地转着,眼里却露出了嘲讽的神色。只有当一个人心如死灰时,才不会对别人有戒备,她的傀儡术才可以操控人的行动。眼看着无心师太眼中的明亮一点点消失,她已迫不及待的想看她眼前这个冷酷无情的男人与她曾经爱过女子搏斗的过程。无论谁生谁死,她都是赢家。
“孝昌!”她咄咄逼人的话语令唐玄宗十分不悦,危险地半眯起眼,他的口气虽然依旧平淡,却无不透露着一种让人窒息的压迫感和警告意味,“不得胡说!”
“我哪有胡说,娘亲不回宫,我便不回宫。”云清趁机拿乔,她想看看茯苓在他心中到底占什么地位,才让他对她如此宽待。
“那…..那就让她以你乳母的身份随你进宫!”唐玄宗身上的戾气退了些许,目光仍是犀利。第二次血溅宫闱,他的确做不到。
乳母……无心师太笑了,笑得很疯狂、悲切,不留余地的拒绝,“我是不会进宫的,从前我千方百计的想把女儿送进宫,以为你纵使无情,念在当年深爱一场的份上,也断不会容忍别人害她。如今,我发现我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当年的事情是你一手策划,你又岂能放过我们?在你心目中,早已无旧情可言。”
“你…..朕已经法外开恩,不计较当年的往事,你还不知足?”唐玄宗挑眉,不忍看她的脸,语气里透出一丝歉疚。眼前的她,与记忆中那个巧言倩笑的女人判若两人,如今她的轮廓更分明,皮肤也暗淡了许多,眼中水波流转的光彩已不复见,这些年,恐怕她的日子也不甚好过。
“父皇,你看外面的烟花多美,坐这么久腿也快麻了,不如让伊娉姑娘陪您走动一下,看看烟花,我来说服娘亲。”云清微微俯身,双手揽住无心师太纤细的肩膀。
唐玄宗几乎是好不留恋的迈出宴会厅,步入一片热闹之中。
无心师太怔怔地瞧着他,美目中泪花闪现,似乎仍然不敢相信这么轻易便看透了他的爱,她的眼睛里似乎多了什么复杂的东西,突然拉住她的手,泪水潸然而下,笑容心酸中透着绝望,很严肃地说,“茯苓,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恨我,恨我当年抛弃了你。如今,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
“这样到处留情,却又无情的男人,你恨他么?”云清只觉得看戏心情意犹未竟,兴致勃勃地问。
“茯苓,你以后一定要记得,太浓烈的东西大都会反噬自己,感情也是一样。这辈子,娘亲欠你的,怕是还不清了。我以为宫廷中即便尔虞我诈,有皇上怜爱也必能保佑你平安。现在我后悔了,后悔逼迫你进宫,因为他从没爱过我,又怎会怜爱你!皇家内苑,花无百日红,情再真,也只是镜花水月,徒惹了相思!”无心师太见他这样瞬息万变,她忍不住心酸不已,为了天下,为了高高在上的皇位,他的一生到底害了多少亲人?太平公主当年的回信没错,她当年便曾预言,以李隆基善疑多变之心,对她的深情未必得以回报,花无百日红。
云清咯咯笑,把头亲热地放在她的肩上,在她耳边,遗憾的说,“可惜,这些爱恨情仇,你明白的有些晚了。我不是你的女儿,你的女儿昨日已被我一脚踢下后山了,想来已是死了。不过你放心,你马上便能同她在阴曹地府相会了。”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害她?”无心师太大惊失色。
云清撕下脸上的面具,轻声叹,“茯苓姐姐恨不恨你我不知道,但是我确实是咬牙切齿的恨你。你毁了谷府,我娘被人一刀捅死,她当年还怀着孩子呢,你说这笔账我该不该找你好好算一算?”
“茯苓她无辜啊!”无心师太眸里尽是无比的哀伤,抽搐的肩膀一耸一耸的,愧疚万分。一日之内连失两名至亲,她再也承受不住打击,几乎完全崩溃了。
“她无辜,谁又不无辜呢?”云清低低反问,从黑色手镯内取出细弱游丝的针,刺入无心师太的天檀穴。
傀儡术是在岩谷的时候,她觉得好玩才缠着二师兄教她的,没想到今日有如此大用场。
“起——走——”云清发出一些简单口令,见无心师太已经完全失去对身体的控制,脸上露出喜悦之色。
重新整理好面具后,她喜笑颜开的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