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点开始落下来时,云清已置身于武府灯火辉煌的府邸里。门外风雨大作,门内却是华灯初上,衣香鬓影,一片莺歌燕舞。
“公主千岁!”两旁的侍卫见她进来,皆恭敬的行礼,更有趁机巴结的侍卫试图接过她背上的无心师太,被她以眼神谢绝了。
“皇上在哪?”云清冷冷的问。
“启……启禀公主,刘小姐来武府做客,目前,皇上正与她在正厅饮酒作乐。”小侍卫被她一瞥,心中竟有些莫名的紧张,结结巴巴的回话。
云清违和的身体因长时间负重行走,肌肉已开始颤抖,眉头也不由得微微蹙起,心烦的追问,“哪个刘小姐?”
“是……是知府刘延庆家的千金!”小侍卫更是吓得连头也不敢抬了。
夜色越来越浓重,武府正厅的宴会场地上几名婢女正在往一盏盏琉璃灯里添加灯油,足以可见这宴会已持续了不短一段时间了。宴会很简单,除了主座上正襟危坐雍容华贵的男人,与客座上那位明艳照人的姑娘,再没有其他人。但看那女子宽松的衣袖,白皙粉嫩的手臂若隐若现,的衣襟压得低低的,一动一静间,珠圆玉润的胴体暴露无遗。很明显,今日这场宴会目的不甚单纯。
云清已立在宴会门口端详舞姬们飘逸的舞姿好一阵子,可惜主座上那个男人仍是没有注意到她!也是,任何人见了如此豪放且姿色不凡的女子,必定舍不得移目。对主座上的男人,她从骨子里透出一种淡若烟尘的轻蔑来。
“公主殿下千岁!”刘总管捧着一束上好的秋海棠走来,见到她,忙不迭的讨好行礼。
“皇……父皇在忙,我有点事情找他,怕扫他兴致,所以站在这里等。”被来人下了一跳,云清故意装作怯弱的说。
刘总管朝宴会厅上瞥了眼,见皇上兴意阑珊,似心疼似好笑的说,“我的傻公主啊,快进屋吧!这里风这么大,还下着雨,你若是生病了,皇上少不得骂奴才们服侍不周到。”
云清低垂着头,乖顺的应了一声,“听公公的就是,谢谢公公关心!”
“咦——公主,您身上怎么还背着一个人啊?不如让老奴帮您背!”刘总管瞧见她身上还背着一个人,疑惑的问。
云清本就是一位极为聪明的女子,目光流转间已多了一抹了然之色,笑了,“您是父皇身边的大红人,这点小事怎敢麻烦公公您呢!”
“公主体恤下人,真不愧是皇家风范!快些进来吧,再不进去,皇上等这束秋海棠可要着急了!”刘总管竖起大拇指,识时务者为俊杰,太愚钝的人不适合入宫。
云清染上一抹浅笑,算是回应。步入靡靡之音萦绕的宴会厅,她的目光不由自主的打量其主位男子来。雍容气派,脸色不怒而威,却始终挂着如沐春风的笑容,恩威并重,果然有天子风范。
“孝昌,过来父皇这边坐!”唐玄宗看见她,宠溺地招呼道。
云清一顿,强压下心中的厌恶,脚下生莲轻盈的走到他身边,安置好无心师太,翩然落座。
“这是我与伊娉姑娘一起特意为你准备的一场家宴,你可满意?”唐玄宗举杯大笑,俨然一派慈父形象,转眼对上面纱拂面的无心师太,神情忽地一顿,茫然的问,“这位女子是谁?”
莫名地,他虽看不清面纱下的容颜,却莫名的觉得那面纱下有股刺眼的目光,正虎视眈眈的看着她,眼眸深处还涌动着一股难测的情感,他体内不禁升起一股从未觉察过的寒意。
“一个故人!父皇,对面的那位绝色女子便是刘知府的千金吧,朱唇不点而红,淡扫蛾眉,明眸皓齿,顾盼生情,果然是个美艳女子。如此我见犹怜的女子,纵使女儿看到,也难免难以侧目,父皇可曾打算将刘小姐带回宫?”云清连忙转移话题,乐极生悲才是人生最难接受的事情,她才不会傻到现在揭开谜底。说是家宴,怕是个幌子吧!
唐玄宗镇定自若的对着她一笑,仿佛心中早有胸壑,“孝昌喜欢跳舞吗,伊娉姑娘的舞姿翩若惊鸿,宛若天人,她的舞技足以令宫中的舞姬们自惭形秽!”
“父皇决定就好。”云清无心与他攀谈,若无其事的打量对面始终笑意浅浅的女子。饶是在江湖上漂泊见多识广的她见到此女也不由惊叹,这女子确实很妖娆!一双美眸流转,充满风情,似乎无时无刻不在勾引男人。云清只是随意一瞥,已看出她眼里乍现的锐利光芒,而被美色魅惑住的唐玄宗乐在其中。
见到心心念念的情人,无心师太眼神顿时为之一亮,就有如枯木逢春,给整个人注入了一股灵气,却在看到他始终注视着别的女子时,瞬间又黯淡下来。
云清端坐在宴会厅上,静静的看着妖娆多姿的刘伊娉迈着莲花步朝着她一步一步的走近。
“伊娉参见公主,公主千岁!今日得见公主容貌,伊娉顿感惭愧,愿以暗淡之光点缀公主璀璨之色。” 刘伊娉对着云清缓缓行礼,眼神却看向那端坐在主座上唐玄宗,对他露出妩媚一笑,故意压低胸部,又施了一礼,“臣女谢皇上的赞誉,愿舞一曲,以答谢知遇之恩。”
云清不置可否,当下心叹,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女子。
“今日风雨大作,甚是扫兴!伊娉姑娘尚能有如此雅兴,朕愿吹箫为你伴奏,已助气氛!”美色当前,唐玄宗心情大好,“刘修,取朕的琼碧出来!”
无心师太闻言一怔,一行泪从眼里滚落,思绪回到当年同他一起为番邦进贡的墨绿玉箫取名的时候,那支玉箫通体墨绿,在烛光下熠熠发光,宛如一片碧海琼潭,琼碧之名乃由此而来,此名也正是她所取。
“好漂亮的玉箫!”眼光盯着刘总管奉上的玉箫琼碧,刘伊娉嘴角带着一丝娇美,“臣女有话要说,以防有唐突之意,还请皇上先恕臣女无罪!”
“今日即为家宴,理应一切随意,伊娉姑娘不必太拘束,朕恕你无罪。”一句家宴,不着痕迹的带出他心中的想法,暗示已将她看做一家人,其中的缘由不言而喻了。
“臣女见此玉箫碧绿通透,纹络乃是环环相扣的八卦之相,在琉璃盏的映射下,美轮美奂,地上明灭的影子如同月宫蟾光,就像碎玉弄影,不知‘碎玉’之名可否配得上这支玉箫?”刘伊娉早已从刘总管处探得唐玄宗欣赏有才气的女子,故意显摆才情。
唐玄宗沉思片刻,又对着地上的影子看了一会,甚是满意的说,“碎玉一词取得妙,比琼碧之名更配这支玉箫!刘修,赏,将这块吐蕃进贡玉香罗赏给她!”
刘修欣然的从他接过一个香包,递到刘伊娉面前,轻叹,“刘小姐好福气,这吐蕃进贡的玉香罗乃是奇香,佩在身上香气袭人,还能驱虫,长期佩戴对皮肤也大有益处呢。”
“臣女谢皇上厚爱!一支凤舞九天,还望皇上不要见笑!”刘伊娉娇笑,屈身伏了一礼,投其所好。
只见,她轻轻褪下外套,露出赛凝脂的腰身,款款步入大厅中央翩然起舞,舞姿随着软弱无骨的柔荑灵动的交替变换,时而如孔雀开屏,时而如花绽放,简短的上衣更将她的好身材凸显的玲珑有致,举手投足间,露出精致小巧的肚脐。她的舞姿优美,却极有诱惑性,云清只觉得脸色一阵火辣辣的。
突然,无心师太面纱轻轻滑落,露出了半侧白净的脸,一双眼冷冷的盯着翩然旋转的刘伊娉,耳边传来琴瑟和谐的箫声,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当年,他曾说琼碧之音过于清冷,唯一配得上这箫声只有她不落凡尘的舞姿和曼妙的歌声。如今,琼碧之名被取代,碎玉为他人而奏响!一切发生的那么自然!
刘伊娉一舞完毕,身上已是香汗淋淋。优雅的施了一礼,接过丫鬟手中的衣服,穿戴好。
眼前的景象静美如画,让人不忍心去破坏这份难得的美好时光,偏偏有人迫不及待的打断。好戏这么快就要上场了!
“父皇,今日既是家宴,女儿为你带回来一个重要的人。”云清卖了个关子,伸手将无心师太脸上的面纱拆下,趁机对着她低语,“当新欢面对旧爱,我真期待他究竟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乍见那宛若天人的美貌,连一向以美貌自傲的刘伊娉也心里一惊,就连一向镇定自若的唐玄宗也明显的身体向后一颤。
将他们诧异的神色当做鄙夷,无心师太闭上眼,默默忍受着无声的屈辱。皇家无恩情,果然如此。对一个如此寡情的男子情根深重,是她这一生的劫。她知道,灯火辉煌的宴会厅,必定将她的容貌照的清清楚楚。灯火越明亮,她觉得越刺眼;空气越沉默,她觉得就越屈辱,越想逃避,反而越清醒。
唐玄宗最先恢复了平静,不解的问,“孝昌,这是怎么一回事,她是谁?”
“父皇果真不知道她是谁吗?父皇难道忘了当年在潞州别驾被火烧死的那名女子,她也曾是您的妻妾呐!云清看到唐玄宗表情的霎那,眼睛闪过一丝失望和愤怒,语气冷冷的,带着几丝嘲讽。
“不…..不可能!”唐玄宗似乎被这个消息惊吓住,喃喃自语,连连否认。这样清丽脱俗的容颜,如二八年华,怎会是他久置心扉的那人?